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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精 神(《芳草》2012年01期,《小说选刊》2012年02期,《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2年02期)
曹军庆
王海波写了篇小说,题目就叫《精神》。小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县楚剧团很不景气,要死不活。当家小生吴生瑞每天夜里去地下赌场,端坐赌场一角。那赌场既寂静又喧闹,赌客们都在掷骰子,押单双。当某一赌客押中了骰点,将大把大把的现钞耙入怀中,吴生瑞会适时地大喝一声“精神”。那些端茶的,放码的,出门跑腿买烟的小子们也一并齐声唱和:“精神”!蠃钱的赌客一高兴,就会抽出一张(或两张,最多时能有三张)百元大钞,头也不回地从肩上往后一伸,也跟着朗声说道,精神!吴生瑞早将钱接过,再续一句大哥精神。一晚上,这种时候总会出现几次,这要看赌客的高兴劲儿和运气。自此,吴生瑞不去上班,他昼夜颠倒,白天睡觉夜里到赌场厮混。呼喝“精神”成了有稳定收入的职业,他自己也并不赌,只是准时坐到赌场里去。但是他的妻子却无法容忍,杨小玲一怒之下抱着幼儿离去。
小说发表后,王海波也没当回事,现在的小说太多了,谁会管它?可是有一天,王海波突然接到一个导演打来的电话,说是想把《精神》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如果你愿意的话,导演说请速来面谈改编事宜。
当然愿意,操,写小说的做梦都想改编电视剧。这里面的名堂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来钱又有名。多好啦,再说导演约他去的那地儿又是一海滨城市。王海波立马请假飞了过去。
海滨城市的空气就是不一样,一下车吸着就舒服。王海波拎着只大帆布包,又是短信电话,又是出租车,折腾了好半天才找到导演租住的好运旅馆。之所以难找,实在是这家旅馆太小了,出租车司机也闻所未闻。导演反复提示的参照物是艳艳夜总会,他说,好运旅馆就在艳艳夜总会的斜对面。短信里这么写,电话也这么说。出租车司机就是不明究里,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再一看,艳艳夜总会的招牌被众多的洗脚城和休闲屋所淹没,那一片区域恰像是已到了郊区,店铺林立。
导演很瘦,头上刮着锃亮的光头,嘴上却留着一篷胡须。王海波一看他这模样,心中也就有底了,看着还真像导演。导演爱皱眉头,说话声音低沉。他安排王海波先住下,说条件是差些,等剧本弄好,建了剧组,再转移阵地去大宾馆。
条件的确很差,房间里没洗手间。公共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后面是厕所,前面两排水龙头,供人洗漱或是洗衣服。王海波去了一次,好像有三只水龙头拧不紧,始终在嘀嘀嗒嗒地漏水。客房除了一张床和电视机,竟没有缝隙可以搁下写字台,王海波只好临时把手提电脑放在床上。
你要不先睡会吧,导演踱了过来,他说,我就住在你隔壁,你旅途辛苦,白天安心睡觉,我们晚间再工作。
看着导演肿着的眼泡,王海波心想,或许我也会像吴生瑞那样昼夜颠倒了?不过,他并没有睡踏实,老做梦,梦见大海。他已经到了海滨城市,却并不在海边,住在偏僻的小旅店里。
不知是怎么醒来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也该饿了,还是在火车上吃过方便面呢,饿到现在,这么说像是饿醒的。也有可能导演来拍过门,王海波好像模糊地听到过砰砰的拍门声。他一骨碌爬起身,已是晚间九点。到隔壁一看,却不见了导演。中年老板娘刚好从这儿路过,她因为胖,和王海波错身而过时不得不侧着身子。你朋友出去了,老板娘说,正在门口的烧烤摊上宵夜呢。
王海波有点不舒服,妈的,宵夜咋不叫我呢?但这情绪不能挂在脸上。他假装散步,悠闲地走着,眼睛却警惕地注视着街面。
在这儿,正等着你呢。有人喊着。
循声音看去,果然导演一个人坐在小桌旁。桌上有十几只啤酒瓶,有一只里面只剩半瓶酒,但没有酒杯,显然是导演对着瓶口吹掉了半瓶。来,坐吧,想吃什么点什么。导演还没点菜,看来他是真的在等我。王海波觉得刚才错怪了他,所以故意拣那些便宜的品种点。
烧烤摊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妻。那男的打赤膊,光着上身,主要是他在烤。各种海鲜,肉食,菜肴,在他手上滋滋啦啦地冒着烟。女的打下手,收钱,抹桌子,倒茶,或是把什么东西往铁签子上串。女的总是笑呵呵,男的则沉默不语。他那光着的肚皮上有一长条蜿蜒的刀疤。
导演说,他那刀疤不知是做手术留下的痕迹?还是被人所砍?
从他的身体看,王海波说,不像是做过手术。
那就是被人所砍。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别看他闷声不响,样子谦卑,如果谁惹烦了他,弄不好他一翻身就能把手上的铁签子扎进人家的眼睛,或喉咙里去。
听导演这么说,再看那老板便有几分阴森凶险了。
周边的食客并不多,可能还早吧,稀稀拉拉也有六七个,分散在不同的桌上。但都不太做声,都沉默地吃着。烧烤摊上沉默的食客格外怪异,这种地方通常都很喧闹。猛然间无声无息,听不到声音,只能见着开开合合的嘴巴和被烤熟的食物,这场面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镜头,让人汗毛直竖。
没错,电视剧就得这么拍,导演说,你得把人的心悬起来。开始说本子吧,老实说你那个小说得推翻,打碎,重来。我看中你小说实际上只是那个细节而已,你说哪个?就是吴生瑞大叫一声“精神”,赌客也回一声“精神”!然后从肩上递过一张钞票。
王海波要的东西端上来了,老板娘用一只铁盘子托着,上面烤熟的食物还在咕咕地冒着油泡。
这镜头好,县里唱戏有名的小生,坐在赌室里喊精神,那声音一定清脆,亮堂,跟舞台上一样。导演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红色大钞,猛地往耳后一递,随之叫一声精神,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王海波说,如果没看见,再叫一声,拿去,兄弟。
拿去,兄弟!导演撕扯着一条鱼,钱还在肩头往后举着。再缩回来,一口气干完了那剩余的半瓶酒。
看来导演的酒量很大。在影视圈内,导演还不是太有名气。而他对那些名导演的家底,以及如何起家却又如数家珍。言下之意导演对他们并不服气。他自己梦想着弄一个顶级的本子出来,现在缺的就是好本子,导演说,有一个顶级的好本子,就能捧红一批人。你信吗?导演用铁签子指点着王海波,说捧红一批人他的眼珠子都红了。
那是,王海波应和着说,我们能弄出好本子吗?
有些人已经吃完,把钱压在桌子上,撕一条纸擦擦嘴,悄没声地走了。又有一些人掺进来。在吃的人,随着夜晚不断深沉还是在缓慢增加。增加是指人数,场面上仍然没有声响。能听到咀嚼声,铁签子碰到铁皮盘子的声音。这些人都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斯文?一些车辆从旁边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导演也许会瞧不起王海波,他龟缩在一个小县城里能写出什么好玩艺儿?你现在必须放弃文学,向电视剧看齐。文学是什么东西?你先要看几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要弄这个,就得洗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经验,导演说,你们写小说的人都很顽固。
因为导演说话的声音偏大,那些正在吃着的食客全都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这边。
我们是不是也得声音小一点?王海波试探性地问道。
用不着,导演挥舞着又一瓶酒,我们是在说戏,不必顾忌那么多。你好好想,我帮你打开思路,唯一的出路是要编出好故事。别的都是扯淡,好故事才能卖出好价钱。
县楚剧团早就是一个破烂的摊子,工资都不能全额发出去。但还是有一群人在守着它,特别是一些老演员,像吴生瑞的师父和父辈,他们知道没人看,却还在坚持排戏。那是一群绝望的人,但并不悲伤。他们每年都会排戏,没有新戏,只是重复一些老戏。他们以这种方式来对抗。
你的小说就是这样写的,导演说,对抗什么呢?对抗时光?或是对抗他们自己?这也太空洞了,电视剧得往狠里编。
吴志高有类风湿病。他年轻的时候是县城里的美男子,剧团里的顶梁柱子,当年他曾经迷倒过多少妙龄女子啊。而现在还有谁记得?他以前不喝酒,可是因为病,每天入睡前他都得喝下一小杯药酒。几年下来,吴志高变成了一个酒鬼,他嗜酒如命。不喝酒,他的手会发抖,头也颤个不停。一喝酒所有的症状都消失了。因此他不得不在口袋里掖着一只扁壶,里面装满烈酒。他脸孔通红,经常流出鼻涕,从前的美貌荡然无存。
但是吴志高迷戏,他幻想着还能有人重回剧团看楚戏。他蔑视自己的儿子吴生瑞,说他这么好的条件却不务正业,不练功。
不务正业的不仅仅是吴生瑞,王海波继续说,剧团里所有的人都不务正业,务正业就活不下去了。再吱吱呀呀地唱楚戏,谁听?女演员也在分化,有的卖服装去了,还有的做过传销。孟花楼则在星光乐队里找到了位置,成了县城里唱丧戏的明星。哪家死了人,都会请她去,别人唱的是丧歌,她唱的是戏文。一招一式水袖,悲惨的唱腔,直唱得哭声一片。孟花楼的身价直线上升,有时她不用卸妆,忙得到处赶场。
至于剧团团长,吴生瑞的师兄肖立波,他也另有办法。剧团不是处在闹市街区吗?团长便将一楼的门脸,隔断装修成一小间一小间的店铺,租出去做眼镜店啊,或是饰品店什么的,收取的租金以贴补剧团苟延残喘。
这些都太有意思了。导演停止了咀嚼,除了那条鱼,他吃得不多。酒倒是喝了不少,好几瓶酒在他身体里哗哗地流淌着。这个戏的开头可以是这样的:闹市区,繁华的街道,一栋比一栋高大恢宏的写字楼。县楚剧团夹在中间,低矮,寒酸,有着剌目的丑陋。至于它的内部,则更破败。它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当时兼作礼堂,县里每年在这里开“三级干部会”。而此时,里面的设施已全部朽坏,悬挂着的幕布破烂得像蛛网。
大热的天,戏疯子吴志高还套着戏服,在舞台上练功排戏。一帮老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他们都是剧团里的退休艺人。没有伴奏,光线黯淡,有一种悲怆和压抑的气氛。大家不安地张望着,有些隐约的期待和担心。没多久,观众明白了。有些人陆陆续续闯进来,吆五喝六地喊着清场。他们有人穿着制服,有人戴着袖章,更多的人没有。原来这是需要拆除的一栋建筑,一些重型机械已经停在门外。把镜头拉出去,剧团被临时围墙和脚手架包围着。看来拆掉剧团另建新楼,早有定论,是一件决定好了的事情。
吴志高拒不离场,他继续唱戏,正在戏里义正辞严地怒骂奸臣。
清场的人全都没招,一个个楞在那儿。
师父,这时团长不得不出面,师父,吴叔,老领导。团长不停地更换着称呼,你以前也做过团长,知道我的难处,配合一下吧。
难处?嘿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说说吧,为这事你到底得着了多少好处?
师父你喝醉了,我不计较你。但我没得好处,我是为剧团的前途着想。
没好处?没好处你会白白地把剧团这么好的地儿给开发商?谁信?
这个先不说,师父你可以告我。现在你走不走?你要不走,我让他们扶着你送你回家。反正这房子今天得拆。
谁敢拆?谁敢拆我戏院?我今天就是要暴力阻止。吴志高挥舞着一柄木剑,跌跌撞撞地从台上冲下来。
吴志高被几个人夹着往外拖,其他人也被夹着。外面停有面包车和救护车,以防意外。
放下我,吴志高叫着,我要和剧团共存亡,你们要拆就把我活埋在这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镜头切换,推土机从几个方向前行,戏院轰隆隆倒塌。尘土飞扬,一团一团飘浮在县城上空。
这开头怎么样?
太棒了,王海波无限佩服地看着导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添了很多食客。而且吵吵嚷嚷,满眼是光膀子的男人。回想不久前,仿佛是音响设备出了毛病,才会那么无声。此时应该是音响设备修好了?太吵,导演和王海波哪怕坐在对面,也必须叫喊着说话才能彼此听见。弄得像是两人在吵架,或是互相诅咒谩骂。
开头最重要,导演拚命加大嗓门。一个戏有好的开头,就成功了一半。你晚上动笔写吧,先写开头。把戏疯子吴志高的戏份弄足些,不要怕出事,相反要弄出事来。不妨在他的疯劲上做足文章,在将他拖离现场时,可以让他突然犯病。某种潜在的病因为激动一下子就犯了。救护车嘀嘀地驶往医院。病床上吴志高打点滴,和推土机拆楼房的镜头相互切换。你先按这个思路把开头写出来,明天再看,行吗?
行,王海波说,这根本就不是他小说里的开头,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事实。但他乐意这样写,这样写对王海波有一股新鲜劲儿。
到处都是脑袋瓜子,脑袋瓜子晃动着。街头烧烤的情景,油烟子,声浪。王海波转着头一看,看到的尽是脑袋瓜子,滴着汗。一街的脑袋瓜子,就像暴雨中的一池水,噼噼啪啪满是水泡。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导演很有些意犹未尽。他舞动着酒瓶子,仿佛是战场上的指挥官,或者也可以说有些歹徒的意思。你这个戏,导演说,就是要写一个地方小戏种的的死亡。没办法,这是时代的原因。一个小戏种,先在县城里死去。当然很悲壮,有些人将以身殉戏,吴志高就是如此。你要把这个写出来,剧院(戏台)的倒塌,艺人的挣扎,你要在一开始就扼住观众的咽喉。
在公共洗手间冲了个澡,用塑料盆接满一盆盆水往自个儿身上泼。泼了好几盆,王海波湿淋淋地回到自己房间。他席地而坐,把手提电脑就搁在床上打开。晚上就这么凑合着写吧。
出来以前,在家里,王海波失眠。之所以失眠,是天长日久积累起来的。他在机关里写材料,累着不说,每每还会为一份材料不停地修改。这些都可以明着说,还有一些机关里根本无法说的,都给憋在心里,就像火烧乌龟,里面疼。这让王海波在每一年里,看着他都比实际年龄老。他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皱纹却从没减少过。
为了和失眠抗争,王海波入睡前不喝茶水,而是坚持喝一杯牛奶。可是这会儿,王海波却要改变习惯。他不仅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还去隔壁找导演要了一包速溶咖啡。茶和咖啡就摆在地板上,在他伸手可及的屁股旁边。导演精神特别饱满,王海波去要咖啡时,他还在练习头也不回往身后递钱的动作。他兀自大叫着,精神!
喝这么多饮品,确实睡不着。王海波抚一把头,掌心里全是发丝。一部戏可以让人红起来,这不是没有先例。红起来我还会回那座小县城吗?我还会去写材料?靠!
王海波奋笔疾书,他的思路完全被打开了,按照导演的意思来写开头。剧团,一座五十年代的老式建筑将被拆掉。那是吴志强他们仅剩的舞台。一帮人,戏疯子吴志强在领头,双方将发生激烈对抗。一方要拆,一方要保。王海波设计了好几波来回,由言语争吵到肢体冲突。他们年轻时,都曾是县城里的戏曲明星,偶像。而现在,他们想保留这一方舞台却做不到。在前面的争执中,王海波给吴志强组织了大段的台词据理力争,那种味道有点像是演讲,或话剧中的独白。为了更符合他的戏疯子身份,王海波还让他即时演唱了一段悲怆的楚戏。在第一集的结尾处,戏疯子吴志强被强行拖离,他正唱着的戏文突然中止,脑袋一偏被送进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吴志强生死未卜,而剧团大楼已灰飞烟灭。
写完这一集梗概,天已渐明。
因为脑子停不下来,王海波又对这个故事做了一番“延展”,以便和导演交谈时,也能说说自己的想法。此处寸土寸金,戏院原址上后来建起了一座二十几层的高楼大厦,成了这座县城里的地标性建筑,名叫梦大厦。它的最下面建有地下停车场,一楼超市,二楼咖啡屋和洗脚城,三楼夜总会。四至十楼写字楼,上面是公寓房出售。这将是县城里最繁华的一栋大厦,剧团也顺势变身为物业公司。剧团团长,吴志高的徒弟,吴生瑞的师兄,肖立波理所当然成了物业公司的老总。物业公司收取租金和物业管理费,顺风顺水,比以前剧团的日子好过多了。团长也因此像其他老总一样,成为腐败分子。
写完最后一个字,王海波腿脚酸麻,腰都直不起来。他想要睡一会,却怎么也无法睡沉。半睡半醒间,依稀做了好几个不连贯的梦。下午干脆起床,隔壁导演的门还紧闭着,或许他还睡着呢。
王海波想敲导演的门,又觉得不合适。犹豫着,从他门前来来回回徘徊着走了三遍。
到底忍不住,还是敲了。第一回,导演没开,第二遍,也没开。敲上第三回时,导演把门打开了。王海波以为导演还在床上。但他衣冠楚楚地坐着,正在上网。他把电视机扔在地上,电脑则在电视柜上。真是的,房间里连个电话也没有。你下次找我,打我手机吧,或者给我发个短信。
嗬,原来导演不开门,不是因为他不在,或是不方便,而是因为没给他打电话。王海波猛一下脸红了,心里七上八下地咕咚作响。刚刚还兴冲冲想要交稿,一下子变得迟疑。这让他想起了在家里给领导交材料时的感受,妈的,简直一模一样。
只隔了一个夜晚,或是只睡了一觉,导演就变了。他变得无精打彩,和昨天晚上烧烤摊上的他判若两人。他甚至还削瘦了一些,体重一定要比昨晚轻。真是这样吗?酒精或酒液也能增加人的体重?至少精气神不一样,他不再意气风发,看着还有几分颓废。王海波十分诧异,曾经的导演灵感勃发,此时却像是身在病中奄奄一息。
第一集已经写出来了,王海波说,你先看看。
放床上吧,导演说。
王海波其实可以走了,但他不便马上就走,他站在门边和导演又闲聊了几句。导演像是自言自语,他说到了另一个眼下非常火爆的导演。这个导演拍的电视剧,正在国内所有的电视台热播。导演着重说到他倒霉时的几件事,最潦倒时,他曾不得不厚着脸皮到别的剧组去蹭饭吃。那日子过得,导演说,但是他幸运,他后来遇到了一个绝好的本子,那本子让他绝处逢生。
导演讲的这些影视圈里的逸闻趣事,更像是励志故事,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撞大运。不过,导演故意不去看一眼床上的U盘,还是让王海波不舒服。那U盘孤零零地在床上,就像是一枚钥匙。
写材料的日子甚至连沮丧都谈不上,王海波看不到尽头,他背负着,漫长得就像是无期徒刑。所以,当他意外接到邀请来写电视剧时,最初的感觉是他终于也撞上了大运。写电视剧能挣大钱,能红,就连傻子都能明白这一点。这个时代写小说算什么玩艺儿?写电视剧又算什么?谁都一目了然。
接到这个消息后,王海波的妻子和他相拥而泣。那一滴一滴温软的泪水从王海波脸颊淌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长出羽毛。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过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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