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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则寓言教学看中外母语教育
文章作者:顾娇妮 来源:《语文教学通讯》2005-11c 2009-5-6
一、从《龟兔赛跑》说起
伊索寓言大多取材于动物世界,故事情节简单易记,但常常蕴含深刻的哲理,给人以生活中触类旁通的教训。它有着生动的故事情节,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尤其受到孩子的青睐,因而常被选作教材,借此对学生进行美德教育。《龟兔赛跑》就是伊索寓言中一个妇孺皆知的故事,尤其对于中国的儿童来说,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在7周岁以前就已知道这个故事的孩子人数达到80%以上。当笔者问及学生关于《龟兔赛跑》这则寓言的寓意时,学生众口一词,都认为“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只要勤奋刻苦,总会获得成功”。故事中憨厚的乌龟成了学习的楷模,具有踏实、勤奋、不气馁、不灰心的优秀品质;而兔子虽然天资较好,但骄傲自满,成了批驳的对象。学生对这些寓意几乎不存在任何疑问,当笔者问及寓意的来源时,大多数孩子表示出自教师、家长等长辈之口,可见长者期待给孩子一个美好的梦想:只要持之以恒、执著努力,就一定能成就大业!
笔者在《素质教育在美国》一书中也看到了关于《龟兔赛跑》的故事。当作者询问侄子关于乌龟与兔子谁跑得快的问题时,这对已到美国生活六年的双胞胎兄弟开始觉得大伯的问题问得太唐突又太简单,犹豫着不敢回答。在作者的一再催问下,才答道:“当然是兔子跑得快啦!”而作者本人的儿子黄矿矿,曾经对父亲的问题:“乌龟能在赛跑中击败兔子吗?”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能啦,因为兔子太骄傲自满了!”在美国生活六年之后,当父亲再次向他提出这一问题时,他却认为父亲的问题“stupid(俗不可耐)”,乌龟怎么可以与兔子赛跑嘛?!在美国人的眼里,兔子比乌龟跑得快是不争的科学常识。这让我们不禁联想到中西方在文化传统、思维品质、教育方式等方面的差异。也许有人会说,寓言故事本身有其特定的情境,是以人性化的方式理解动物世界的,“此兔”非“所有兔”,“此龟”也非“所有龟”,不该以偏盖全,一味赞赏美国人的科学精神和实证主义,否认文学作品的浪漫主义和艺术手法,但至少这一现象能让我们关注一下对教材的选择和处理方式等问题。
我们的学生为什么对《龟兔赛跑》这则寓言及其寓意很少产生疑问,或者即使有疑问也不曾说出呢?寓言是传统文化中一笔不小的财富,借此对孩子进行美德教育也无可厚非,关键是我们该以何种态度、方式继承这些文化,又该如何把它们传递给下一代呢?修谟区分“是”与“应该”的二元性给予我们一些启示。人类正是因为能够从事实中创造出价值或者说在事实中发现价值,才使其自身永恒地和非人的世界之间制造了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但问题恰恰在于这一事实是否正说明了那一价值呢?应该由谁来创造或发现价值呢?又何以保证价值的适切性,价值与事实相吻合呢?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以“名实之辨”作为看家本领,它的思维立足点是“实”,用“循名以责实”的方法达到道德教化的目的,因此语言的目标仅是“达意”(而非“达义”,“义”是客观能指,“意”则是游离于“义”之左右的难以对付的主观所指)。儒家认为“道德”高于“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往往忽略了对文字本身的品味和深思熟虑,“文以载道”,文章成了承载道义的工具。而教师作为意识形态的物质承载体和承载流,又往往不自觉地维护这种占有道义的权威地位和对君臣、父子关系的结构平移的师徒关系。这些渗透了深厚传统文化底蕴的思想影响至今。于是,道德教育不自觉地成为概念化、能指化的道德“教化”或是道德“说教”“训诫”,德成了人(受教育者)的主人,人成了德的奴隶。学生不需要选择、判断和反思道德教义,这些东西往往在教育活动发生之前就已存在了,并作为金科玉律被大家奉行。这种教育方式久而久之会形成“虚假人格”,受教育者形成的是“关于道德的观念”,而非“道德观念”,导致知行脱节、言行不一。中国古代庄子的寓言原则虽然在知识领域带来了极端实用主义的目光短浅,但在艺术领域尤其是文学领域却找到了自由天地,大放异彩,创造出中华文明中最足以傲世骄人的一个恢宏绚烂的诗意宇宙,这些正是植根于语言客观存在的多义性和歧义性,对语言非功利的、纯游戏的审美态度。今天的教育应该更重视这些,一定程度上提倡教学的“无为”,对待语言,少一份功利,多一份审美。语言文字本身内蕴的丰富性,让我们不得不反思我们呈现的内容与呈现内容的方式是否妥帖,尤其随着时代的变迁,思考此时此地的环境和阅读者与文章写作的那时那地的差异性,就不能“以不变应万变”,而要探寻更深层的源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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