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何时不再“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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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路何时不再“闹心”

江苏南京，一所小学学校放学的小学生和接孩子的家长。CFP供图

北京某小学，一位父亲骑车接放学的孩子。CFP供图

　　■本报记者 张婷
　　北京天通苑的一位学生家长在网上发帖称孩子每天早上6点钟就出家门，在路上要花费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校。“公交慢、地铁挤、私人校车不放心，真不知道孩子怎样才能上学？”这个帖子立刻引起了家长们的共鸣。城市孩子上学早、上学远、上学堵，成了每个家庭都要面对的难题。孩子们的上学之路究竟有多难？近日，记者前往北京、上海等城市，亲自体验了一段段艰辛的上学路。
　　出门早，回家晚
　　学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尽管学校要求早上7点45分到校，但学生们为了避开早高峰，不得不提早出门。孩子读书10年，上学路越来越难走，每天越起越早。
　　早上6点10分，在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声中，上海高一学生瑾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看着一桌子早餐，没睁开眼的瑾一点胃口也没有，拿起书包就要出门。
　　“到学校要坐6站地铁，中间换乘一次。再晚走一点，赶上上班大军，地铁就挤得不得了了。”说着，瑾向记者指了指书包带，上面有反复被修补过的痕迹，“前几天，又被挤断了一次”。
　　瑾的上学路综合了骑车、地铁、走路三种形式，这是他自己研究的最快、最省力的办法。“有的时候爸妈也开车送我到地铁，但是地铁口不好停车，我还是喜欢骑车。”10分钟到地铁站，30分钟坐地铁，下了地铁，再走2分钟即可到校。学校离地铁站近也是当初瑾选择这家高中的原因之一。
　　一路奔波，7点10分，瑾终于坐在了上海某中学的教室里。“真困啊”，不少同学见面如此打着招呼。有几个学生从书包里拿出了粽子、饼干等零食，随便噎上几口，就算是早饭了。记者问了一圈，班上大部分学生居然都说没睡醒。“路上太辛苦，上课都没力气。”一个学生抱怨道。
　　尽管学校要求7点45分到校，但学生们为了避开早高峰，不得不提早出门。“儿子读书10年，上学路是越来越难走，每天越起越早。”说起孩子上学的奔波，瑾爸爸特别心疼。
　　大城市因为交通拥堵，学校离家又远，学生不仅要早出门，就连放学回家的时间也被一再拖延。
　　就读于北京西单某小学的蕊自嘲患上了上下学焦躁症。放学前的20分钟左右，记者来到该小学，看到学校前后左右的四条路上一下子“冒”出了二三百辆私家车，把几条胡同变成了死路。绵延的车队从校门口一直排到了胡同口。有的家长，甚至把车停到了1公里以外。
　　5点，是学生们的放学时间。几百个孩子同时放学，校门口被孩子、家长堵得水泄不通。“妈妈，我在这儿。”蕊拨开层层人群，抓住了妈妈的手。接着，不敢耽搁一分钟，赶紧往车上冲，“晚了，车就出不去这条胡同了。”蕊说。
　　这时，学校门口不断闪烁的交通信号灯也失去了作用。放学的孩子跟青蛙过河似的，不断在车与车之间穿梭，实在让人揪心。
　　晚上6点，蕊终于回到了家，瘫坐在沙发上。掐指一算，从睁眼到回家，蕊整整忙碌了12个小时。
　　像瑾和蕊这样，每天在上学路上花费近两个小时并不是最长的。记者在上海市复旦中学高一某班级发放调查问卷，结果显示，上学往返花费时间，在1个小时以内的有9人，占班级的25%；在2个小时左右的有15人，占42%；而花费3个小时以上的学生达12人，占33%。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发布的《中日韩三国首都小学生生活习惯研究》也印证了这一点。中日韩三国，在上学路上所花的时间，中国小学生是最长的。93.8％的东京小学生、89.7％的首尔小学生从家到学校所花的时间在20分钟以内，但仅有74.9％的北京小学生能在20分钟内从家到学校；有13.3％的北京小学生要花半小时以上的时间才能到学校，而在东京和首尔小学生中，需要花半小时以上的时间从家到学校的比例分别仅为1.7％和3.4％。
　　为什么不选择离家近一些的学校？采访中，家长们表示，如果家附近的学校质量好当然是首选，但现实情况是，大城市新小区发展快，而学校不配套，家长只能把孩子送到远的地方上学。
　　另外，城市优质教育资源稀缺，哪个家长都想把孩子送到好学校，因为择校增加学生上学成本的家庭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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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接送，自己拼车　　家长既省心又担心
　　在城市学生接送的问题上，如果社会或者学校服务跟得上，家庭就能省去很多精力，但现在谁也不管这件事。
　　“上下学，私家车车速每小时常常跑不到40公里，坐公交车的话会更慢。”在北京家长王女士看来，让孩子自己乘坐并不方便的公交车也是不太可行的方案。
　　地铁挤、公交慢，越来越多的学生家长选择用私家车接送孩子。一家一车，浪费资源不说，家长也跟着受罪。复旦中学的调查显示：36人的班级，有18人是家长接送上学，占到50%。同时，有22位家长表示，对孩子的接送问题感到“非常头疼”。“早上7点把孩子送去，下午4点多就惦记着从单位跑出来接孩子，心思无法放在工作上。”一位家长说道。
　　孩子上学路远，乘坐公共交通又太辛苦，到底该怎么办？将孩子托付给接送公司，或者拼车送学成为许多都市白领的选择。
　　接送公司的服务如何？记者跟着北京学生坤走了一遭。早上6点30分，坤妈妈拉着儿子赶到了小区门口，等待某接送公司的专车。“我现在每天早晨准时把孩子送到小区门口，5分钟左右，专车准点到达，孩子一上车，我踏踏实实回家吃饭。虽然一个月要交五六百元，但也不用再为赶路着急了。”
　　果然，6点35分，一辆28座的丰田考斯特停在了小区路口。一位接送老师下车，将坤领到车上坐好，车才缓缓启动。
　　这趟专车的路线是天通苑——北苑家园——科荟路——林大北路——五道口——中关村某小学，整个行程要1个多小时，7点40时到达学校，孩子们刚好上早读。
　　下午2点刚过，该车司机李师傅又出发了。“校门口停车位少，早点去，占个好位置，孩子们能少走一点路。我们公司现在有60多辆车，接送几百名学生哩。”李师傅说。
　　除了接送公司之外，在学校附近，记者还发现了不少“拼车族”。三四个孩子拼一辆小轿车，七八个孩子拼一辆金杯面包车，这些孩子没有选择到接送公司报名乘车，而是家长包了专车接送。
　　近几年，家长掀起了拼车接送的热潮，多家生活咨询网站也专门开设了“学生拼车”专区。记者在网上搜索发现，一个小区论坛里关于拼车的消息就达几百条。
　　家长拼车时，大多会签订拼车协议，以保障自己的权益。“即使签订了协议，也是冒着风险的。”一位选择包车的妈妈说。家长将孩子托付给他人接送，希望车辆新、服务好，但最看重的还是安全问题。近几年，私人拼车出事的也不少。有的车主不停换车、换师傅，车越换越旧，与当初和家长们签合同时根本不是一回事；有的车主怕堵车、图省事，把车停在学校马路对面，让小学生自己过马路；最让人揪心的，还是一旦出现了交通事故，不少车主都选择跑路，没人负责。
　　“正规的校车服务啥时候才能有？”采访中，家长们对正规校车的需求显得特别强烈。由于校车运营风险较大，相对利润较低，有些具备国家规定运营资质的公交、出租等公司无意涉足这一市场，而涉足市场的小公司和私人又没有运营资质，无人监管。这就造成了城市校车市场混乱的局面。
　　“在学生接送的问题上，如果社会或者学校服务跟得上，家庭就能省去很多精力，但现在谁也不管这件事。”广州一位家长谈起校车问题，颇为上火。
　　对此，学校也很为难。“学生分散、道路难走，史家小学一家就需要校车70多辆，开通了数十条线路。如此复杂的情况，普通学校怎么开得起统一校车？我们不是史家这样的名校，也没有人力、物力支撑校车管理。”北京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校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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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峰上学，弹性上学　　能否成为问题“解药”
　　是否要推迟上学时间这个问题没有必要“一刀切”，可否实行相对弹性的上学时间？比如，教育管理部门可以把学生上学时间的确定权交给学校，由学校和家长商量最为合适的时间。
　　天不亮就起床，背着大书包挤公交，在摇晃的车上打瞌睡。这是许多城市孩子上学的“标准像”。
　　据了解，北京市区各小学校早晨到校时间是7点40分左右，初中为7点30分左右，高中大部分在7点半，也有的是7点20分。一直以来，在许多城市，由于学校上下学时间跟上班族“撞车”，常常导致城市交通拥堵，给城市管理带来很大的压力。推迟学生上学时间能不能解决城市孩子上学难的问题？记者就此采访了一些学校的老师、学生及家长。
　　记者随机采访了30多名北京的中小学生，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支持推迟上学时间，“早上真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能多睡半小时是再好不过了”。
　　上海市在2007年就开始推迟部分中小学的上学时间，从过去的7点30分延迟了10-30分钟不等，上课时间也从原来的8点10分左右顺延至8点20分以后。上海市教委重申了学校不得安排早自修的规定，并首次明确底线：学生统一入校时间不得早于7点45分。
　　有不少上海媒体报道，学生推迟上学后，路上“吃饭族”明显减少。既然错峰上学能降低迟到率、让学生从容吃上早餐，使学生精神面貌大为改观，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也有家长提出来，如果仅仅是孩子上学推迟，家长上班时间不变的话，将出现孩子没人送的难题。前几年，有许多提出错峰上学的城市正是因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最后这项政策也只得不了了之。
　　在福建，福州实验小学就错峰上学问题开展了一次问卷调查，根据家长的意见，确定了推迟20分钟上学的做法，得到的反馈效果很不错。
　　“是否要推迟上学时间，这个问题没有必要‘一刀切’，可否实行相对弹性的上学时间？比如，教育管理部门可以把学生上学时间的确定权交给学校，由学校和家长商量最为合适的时间，有针对性地解决家长的难题可能更好。家长也可以在此基础上，选择与自己时间相配合的学校。”一位校长说。
　　今年2月起，宁波市海曙、江东、江北三区试行弹性上学时间，一年级学生可在8点至8点40分之间自由到校。在弹性上学时间段，学校将安排值班老师到每个班级组织体艺课，或者礼仪故事课程。试行几个月来，家长们说，弹性上学对解决不同家庭的送学难题更有效。
　　除此之外，错峰上学、弹性上学还需学校、家长、社会相互配合。尽管孩子的上学问题应该由监护人负责，但是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事关祖国花朵的幸福与未来，需要学校、社会和家庭共同参与，即使是小小的交通问题，社会也该给予更多支持。
　　今年两会，杭州文化馆馆长、政协委员张莉就提出了“是否可以给家有小学在读孩子的双职工家长的其中一方，根据小学放学时间段，设置下班时间”的提案。“作为单位，给一个或几个职工提前一至两个小时的下班时间，职工利用其他时间完成工作量，单位不会受太大影响。而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确实解决了最为实际的困难。”张莉说。
　　观点

比路更堵的是僵化的思想观念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储朝晖

　　城市孩子上学早、上学远、上学堵，上学路成了“闹心路”的问题存在不是一两年的事，却一直拖延积累成了越来越大的难题。反映了教育管理部门、交通管理部门、家长等各方面的思想僵化。
　　导致城市中小学上学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学校方面看，长期以来学校只关注校内的事，学生上学路途的事不被纳入学校日常工作范围；从交通部门看，他们较少在学校周边实施个性化的交通管理方案，堵在车里的中小学生似乎不算一回事儿；不少家长在考虑为孩子选择学校时，较多考虑的是学校的升学率，对就近原则和交通状况未能足够重视。
　　说到上学用在路上的时间长，不少人总将它当作城市大的自然现象，中日韩三国相比，中国小学生在上学路上所花的时间是最长的，说明这个想法站不住。所以首先要改变的就是这种思想观念，它是一个关系到当地政府和社会儿童基本权利保障到什么水平的问题，这个问题没解决好，就是当地政府的工作没做好。
　　做好这一工作的首要条件是城市学校的布点合理，校际均衡。从城市的布局来说，中小学适度微型化是降低上下学拥堵的有效措施，而一些地方的领导热衷于办超级豪华大规模的中小学，直接导致上下学的拥堵和行动迟缓。这些都是深层的思想意识问题，说到底是没有真正确立以人为本，服务民众的意识。
　　大范围择校是导致一部分学生上学远的重要原因。在这方面，不少家长对学校评价的单一优劣观念需要打破。一所学校好不好最终要相对于孩子而言。事实上，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孩子能够获得多高的教师关注度；再要看的是孩子的付出，如果孩子每天要花费更多时间在路上，就必然减少休息和学习的时间，消耗精力和年华，减少自主性；小学阶段学习知识量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养成孩子好学的品性。不少家长后来送孩子上学的“头疼”都是当初选择不当的后果。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如果两所学校差别不是足够大，就近选择中小学应当是最优的选择。
　　学校周边的交通拥堵有明显的时间和线路特征，交管部门应依据学校周边的实际情况制定特定的缓解方案，可采取上下学时段特定路段的非上下学车辆的限行、接送孩子的车辆必须停靠在离校门多远距离以外、设置固定的家长停车点等措施。
　　学校也需要改变作息时间和课程安排不可更改的观念，错峰上学、弹性上学都是可以尝试的选择，应根据各校的实际自主决定，不必让那些交通压力不大的学校也跟着一起“吃药”，这本身也是一种思想解放。
　　彻底改变中小学生“出门早、回家晚”的现状，需要包括家长、学校、社区、交管等各方面合作，最关键的是需要各方面打破旧的观念，依据新的情况，把保障孩子的休息权切实放在心上，据此作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最重要的是要建立环环相扣的责任链，形成各方面相互监督的机制，让做得不好的那一方能立即被推上被告席。最终的目标是不要让学生被恶劣的交通折腾得筋疲力尽，留点时间和空闲让他们有相对充足的睡眠，能从容地从事学习和创造，留下较好的童年生活印象，充满信心地走向创造更美好社会的征程。
　　《中国教育报》2012年6月5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