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学生特别的“爱”

教师之友网

特别的学生特别的“爱”

穆冰
（山东）

　

    课堂教学正在进行。有几个调皮的学生交头接耳，我瞪了他们几眼，说话声嘎然而止。继续上课。一会儿，几个学生又开始说话了，我边讲课，边向他们身边走，说话声又停了。课仍继续。十几分钟后，又有了轻微的说话声……

　　“啪！啪！”我还没有开始维持纪律，就传来摔书本的声音，同时伴着清脆的女声：“闭嘴！”
　　“什么关系呀?”另外的地方冒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教室里一片静寂，我愣愣地站在讲台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足足僵持了一分钟，又重新开始上课……
　　
课后，我找来那几个课堂上说话的同学询问。原来，上课前，其中一个学生发现放在车棚里的自行车被扎破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们气不过，在课堂上就议论起来。简单交流后，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那几个学生也许发现我没有严厉地训斥他们，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其中一个学生问我：“老师，你和她什么关系？”“和谁？”“费雪。”“师生关系呀！”“不对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老师，拜拜，下次我们一定遵守纪律。”说着，几个学生一溜烟地跑了。

费雪，就是课堂上摔书的那个同学。关于她，我有必要多说几句。



那还是一年前，一次课间活动，我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老师，这是我给你写的信！”我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一脸茫然地接过信，随手打开——“我是初二（1）班的费雪……”“我不教初二啊！”“老师，你一定要回信！”“我看看再说吧！”这个女生就走了。
　　惊诧的我继续看信，“……昨天，在食堂时，您那微微的笑容，让我感到心里很温暖。我多么希望你能成为听我诉说心里的快乐和悲伤的知己！这是我发自肺腑的一句话，希望你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好吗？……”
　　——昨天在食堂打饭时，我的确碰见过几个学生，并和他们打过招呼。

“……我听说你不但人品好，而且对人还非常热情。你的热情，让同学们对你的评价很高，因而让我对你产生了一种向往……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们见过许多面。你也许有点印象，也许没记忆，可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你的热情。我喜欢你的性格，更喜欢你的人品，我衷心地希望你，像天使一样快乐，像天使一样美丽，愿所有的幸福都追随着你……”

　　看完信，我就向同办公室正在教她的老师询问费雪的情况。他们的看法是这个学生性格有点内向，其它没有太多印象。我并没有给她回信——有什么需要我解决的，当面说就行了。





几天后，我遇到她，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她微微地低着头，满脸含着笑，用眼睛斜视着我——看来她已经注意到我了。“你就是费雪？”“嗯”“你的信我看了。我也不给你回信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去办公室找我。一般中午我都在办公室。”她仍没有抬起头正视我，只是一直微微地低着头，含着笑。

在整个交流中，她只说了一句话，确切地说，只说了一个字，“嗯”。她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很害羞，不多言。

两周后的一个中午，她到我办公室，坐在对面和我交谈，但自始至终都是我问她答。最后，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她说没有。这次我了解到她的学习成绩中等，父亲是工人，妈妈干点杂活，还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弟弟。
　　
     此后，费雪中午时经常来我办公室，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交流交流学习、生活、思想等。照常还是我问她说，我说得多，她说得少。我发现她特别注意我的行踪。后来我感觉她经常到我办公室有些影响我的工作和学习，就干脆给她一本书看，或让她拿作业来我办公室做。
　　偶然，我发现了费雪性格的另一面：有一次，她追着一个男同学满楼道跑，那跑步的架势，那脸上的表情，好疯狂啊！那男同学吓得直朝我喊“救命”。我叫住了她。她说，那男同学有一句话惹着她了。她还说，她们班同学都称她是“野蛮女孩”。“唷，还是时下最时髦的女孩！”我调侃道。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天我们谈了很多，从时下最时髦的野蛮女孩说起，最后落脚到作为女孩虽然要有个性，但也要有女孩的样子，要文静大方，不要疯疯癫癫的。她认可了。



转眼间，快一年了。后来，因为初三忙于毕业复习，我又忙着写教研论文，我们的交往明显减少了。就在这段时间里，她写了一篇文章《月亮与天使》给我。文章的大致意思是：住在广寒宫里的月亮寂寞、冷清。后来，有着一双美丽眼睛的天使来了，和月亮成为好朋友。月亮高兴了，不再寂寞，连旁边的星星都非常羡慕月亮。文章里的天使可以说集中了世界上所有的美德：爱心、善良、温柔……她告诉我，天使就是我，她是广寒宫里的月亮。看过之后，我很受感动，我有这么好吗？

“你真有魅力啊，那个学生被你弄得神魂颠倒的！“我？”“天使与月亮啊？”“你怎么知道？”“我给你那宝贝改作文啦！”一天在走廊上我遇见了教费雪语文的袁老师，袁老师告诉我，费雪把她写的那篇作文拿去让袁老师修改。因为很晦涩，袁老师看不懂，于是费雪就把她和我交往的事告诉了袁老师。她还说，班里的同学说她是同性恋。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我头皮直发麻——我只不过和一个学生很普通地交往，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后来，费雪也没和我谈起过这件事，正好又赶上放暑假，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去年9月1日，我开始了连续第六年的初三教学，碰巧又教到费雪这个班。她很激动，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好高兴和我在一起，并表示她会好好学习的。她这个班是普通班，班里有几名不爱学习的调皮孩子，经常在课堂上做点小动作，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我没想到，在我看来很平常的一件事，在学生中竟然成了一个敏感话题。我找到费雪，询问课堂上发生的事情。她解释说，她看不惯学生那样不尊重我。上其它课时也有说话的，她觉得无所谓，但我的课不行。我说：“你能管得过来吗？你不是班长又不是课代表，反而引来这么多闲话。我刚接手这个班，我相信，这些调皮的学生会好起来的，得慢慢来。”最后她说以后不再这样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因为临近毕业，几位成绩比较差的学生感觉升学无望，干脆自暴自弃，课堂上不和谐的音符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于是，有时课堂上就形成了这样一个连锁反应：学生一调皮，就会引起费雪的发作，随后就有学生的风凉话在传，事后费雪就向我道歉。每每到这个班上课我就发怵。我一方面经常找那几个调皮的学生交心；另一方面，有意识地和费雪少接触。我想，保持距离，她可能会从容一些，其他学生的闲话也就会逐渐消失。但费雪很敏感，她感觉到我对她的冷漠，就给袁老师写了一封信，诉说她的苦恼。虽然费雪在信中没有点名，但袁老师知道是指我，就把这封信转给了我。在信中，费雪写到：“我很喜欢这位老师，喜欢得都有种依恋的感觉，好像她就是我的，别人都不能和她在一起。我知道我这是在害她，但我不是有意的。”看到这封信后，我的心很不平静——我只是尽到了一个老师的一份责任而已，其他也没做什么啊！这位老师后来给她回了信，告诉她作为老师要博爱学生，而学生也要博爱老师。



正当我不知如何找费雪谈话时，碰巧一次小考她考得不好，我就趁机找了她。她说她满脑子都是我，上课精力不集中。我告诉她，喜欢某位老师，就得把这门课学好了，这才证明你喜欢这位老师。分数出来后学生第一个先看你考了多少？难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最后我说，实在不行或者她调班或者我调班。最后这句话更多的是当时的一时冲动，也正因这句话，又引起了一件大事。




一天，在她这个班上完课后，费雪塞给我一封信，信里说她昨天晚上回到家因为弟弟的事，母亲错怪了她，踹了她两脚。爸爸明明知道事情的经过也不帮她解释。她恨这个家，她想离家出走，或者离开这个世界。看到这封信，我吓坏了，同时也自责自己最近这些天对她的冷漠。但我想，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单独找她谈话可能不太妥当，和袁老师一起和她做一次比较深入的交流可能会好一些。征得费雪的同意后，当天下午，在学校的小会议室，我们三个坐在了一起，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谈话。最后，袁老师问她对我有什么要求，她说，“和从前一样。”并说，不管我以后如何对她，她永远爱我。我感觉费雪缺乏家庭的温暖，她想从我这里寻求关爱，我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难免都会引起她的注意。

我很矛盾，一是不敢让她过多地依赖我，但又要让她感觉不到我在疏远她，这个“度”很难把握。



不知什么时候起，班里的同学变得越来越遵守纪律了。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有时即使不学习，也都安安静静不闹腾了。期中考试后，这个班我这一科的优秀率竟然高出其他几个平行班好多，平均分也高，费雪的成绩也提高了。在和学生私下交谈时，我知道了这样一个真相：上我的课时，课堂纪律有时竟然比上班主任的课还要好，原因是费雪——她和这个班最调皮的几个学生交上了朋友，她能制服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还以为是我的教育起到了作用呢！现在学生都知道，谁敢上课说话准没有好果子吃。我私下里询问了班里的一些同学这种被管制的感觉，愿学习的学生说，挺好，能好好学习了；调皮的学生说，他们尊重我，因为我关心他们——当然也有一半是因了费雪的压制。费雪后来给我写过一封信，说起了这件事情，信的最后她这样写道：“……只要有你的存在，我就会活在这片天空下。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在你的心中永远都要有我的存在。你是我的支柱，我是你的脊梁，我的世界因你而精彩……”

课堂纪律很好，学生的学习进步也很快，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关怀，竟然换来这么丰厚的“回报”！教学16年来一直信奉用爱心教育来感化那些调皮的学生，但我的说教竟不如一个学生的劝说。想到这里，我的心隐隐作痛。
　　
    后来费雪认识了一位懂心理学的大夫，她经常和这个大夫通电话，或是去医院找他，和我的接触就不如以前多了。再后来费雪初中毕业考进了一所当地的卫生学校。现在，偶尔还给我打打电话，谈谈现在学校里的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