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位小学优秀老师的一堂课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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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位小学优秀老师的一堂课的感想。                                                   孙绍振

听了那位陈老师的几十分钟的课，觉得她情绪饱满，意气风发，很有感染力，很有亲和力，显然是一位很优秀的教师。她的朗读也有特点，显然是有过长期的钻研的。朗读的确很重要，尤其在小学里，让学生在朗读中体悟汉语的音韵之美，培养其语感，其功能不可轻视。
但是是这堂课，差不多一个小时，完全用在老师示范领诵和学生集体朗读上，引起了我的思索：这里是不是有对我国朗读传统有某种误解呢？我想是有的。
第一，我们传统的朗读，都是个人的，而不可能是集体的。
    因为那时，没有统一的教科书，也没有班级制。在书院制的学塾里，老师对不同的学生指定经典的不同的章节，并对没有标点符号的部分，将之加以句逗。任由学生去默读，去朗读，去记诵，第二天学生向老师背诵。
    第二，我国古典诗人大都是吟诵，而不是朗读。陈老师在电脑上显示的“屈子行吟图”“李白行吟图”“李清照行吟图”，都是个人的行“吟”。吟是低声的，是缓慢的，是通向自己的内心深处。故杜甫诗曰：“新诗改罢自长吟”。“长吟”，就是个人独自仔细体悟语言深层的意味。而高声的、集体的朗读，可能有一定的好处，但是也有一个很大的坏处，就是淹没了个人体悟。在一个班级里，不同的学生，对语言深层意味的体悟快慢、深浅是不一致的，而集体朗读的节奏却是一致的，这就迫使大量学生不顾自己的体悟到否，被动追随集体的速度。这就产生了俗话所说的“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诵其声，而忘其义。所以优秀的小学老师，往往让学生各自朗读，然后加以评价。绝对不会让学生集体朗读到底，尤其不会让学生连手势都要按老师的榜样统一化。
故我觉得，应该对朗读加以节制，如果一定要让学生读，最好不要限于集体朗读，而是以个人的默读、记诵为主，以集体朗读为辅。
我还有一个感觉，朗读的功能是体悟，体悟属于感性，但是，感觉到了的，不一定能够理解，而且可能有错误，有盲区，只有理解了的，才能更好的感觉。故朗读之后，老师应该对诗歌的深刻的内涵，要有所解释。如对“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老师朗读得如痴如醉，但是，对诗中最关键的词语没有起码的解释。诗句中意味在于“木瓜”和“琼琚”之间的矛盾。老师显然没有理解，木瓜，是很普通的瓜果，而“琼琚”在当时，很贵重的玉器。第一，其价值是很高昂的，第二，正因为高昂，故所以是很高贵的，是贵族的礼器，不是像木瓜那样，一次性消费掉的，而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引申到精神上，是很永恒的。诗人强调二者之间的不等价，是为了突出感情的无价和永恒。这种感情，朱熹以为是“男女相互赠答说”，也就是爱情，“永以为好也”，也就是爱情是永恒的，他在《诗集传》说：“言人有赠我以微物，我当报之以重宝，而犹未足以为报也，但欲其长以为好而不忘耳。”当然清代有学者认为，并不一定就是爱情，也可能是友情：“以（之）为朋友相赠答亦奚不可，何必定是男女耶！”现代学者一般都接受朱熹之说，认为是爱情诗。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表现了审美的情感价值高于世俗的实用价值。
这位老师的不足还在于，对于古代汉的音韵缺乏钻研。木瓜的“瓜”和琼琚的“琚”是押韵的。现代汉语中，有“呱呱堕地”的成语，这里的“呱”就念gu,其中的“口”是表意的，而“呱”是表音的。而琼琚的“琚”的韵母，也拉近于u,这种古音，在现代汉语北方话已经变化了，可是保存在许多方言中，如在闽南话中，这个字和工具的“具”都念“gu”。
我受到你们的热情招待，只讲了一个小时，总觉得受之有愧，特将当时来不及，也不便讲的奉献给你们参考。
                                                          孙绍振
                                                           2012年5月19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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