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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然:思想的尊严
人之异于禽兽者在于思想,人之异于野蛮社会在于思想的尊严。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人,都有按着自己的兴趣和爱好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和生活方式的权利。每一个人是一个平等的人,既不比别人高,也不比别人低。每一个人都有独立思考、思想自由的权利。每一个人都是思想者,都有不可侵犯的平等的思想权。思想本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平等思想之同。以圣人之权压制普通人的思想权、以道德高尚压制普通人的思想权,以政党、政治家的权力压制普通人的思想权,都是对人的思想权的侵犯。思想自由是人类最伟大的权利,它是每一个人的特权。思想自由不能受制于政治交易和社会权衡,思想自由毫不妥协,思想自由只服从于思想本身,任何向思想自由的挑战都是向人类的尊严进行挑战,都是对人类的污辱。
思想的尊严是其它尊严的前提和基础,如果没有思想的尊严,其它的尊严形同虚设。很难设想,一个思想不自由的人在行动上会是一个自由的人,一个思想的奴才会成为行为的主人,一个思想的侏儒会成为行动的巨人,一个思想的僵尸会是自由地行走的人,一个思想的吊滞者会在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罢工中表现出理性和睿智。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自由地思想。
思想者的尊严来自于人的本性。人有五官,通过五官感知这个世界,五官的充分运用,使这个世界既自然又人道,甚至自然就是人道,人道就是自然,人的本质就是二者的一致与互动,自然与人道的统一构成了人类的生活,构成了人类的历史。五官的丰富性,使人类历史充满着丰富性、变动性和偶然性。五官之首就是嘴,少了嘴,人之为人就有欠缺,就不是真正意义的人,何况动物都有嘴。嘴的功能有两个,一个是吃,一个是说,吃有吃的自由,说有说的自由。吃的自由在于选择的多样性,说的自由在于说的内容的丰富性。每一个人的言说都有自身的意义,言说本身就有价值。言说并不在于说出真理,说出真相,说出真话。每一个人的言说充满着无意义的沟通,充满着怪诞的荒唐,充满着理想的乌托邦,充满着梦想的自语,充满着调情的风铃,充满着愤懑的喃喃,充满着抑郁的咆哮,充满着诗化的五彩缤纷。
思想者的尊严来自于政治本性。人与动物的不同,人有政治世界,而动物只有本能秩序。自然科学有其说话的范围和领域,自然科学内部的分化与分工,从事自然科学的人只在其领域与人交流,自己领域之外难与言说,科学也因此得到足够尊重。政治则是一个特殊场域,人天生是一个政治动物,政治动物的特点就是政治懂也说,不懂也谈。任何人都会对政治指手划脚,似乎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政客,都是合格的政治家,都是政治专业技术人员。越是复杂的政治,越是难以理解的政治,越容易成为人们的热门话题。参政议政,批评权力,反对权力滥用,制止权力腐败,防止权力寻租,为权力出轨设置障碍,成为每一个人言说的话题和对象。
思想者的尊严来自于人权。人权既是人的本性的张扬,又是对人的本性的限制。人类的本性不可克服、不可逾越、难以改变。诚如有人所言,科学技术一日千里,人的本性几千年来没有什么变化,人性一直在地上行走,理性在天空中翱翔,但理性必须照耀人性,让人性放射光芒。人类的本性必须套上理性的缰绳,人类的本性必须予以保障。人权就是本性的保障,就是给人性套上的缰绳。人权是人类由野蛮走向文明的基本标志之一,每一个走向现代化的国家,都奉人权为第一要义。人权首要之权就是思想权,世界人权宣言重复性地强调思想自由,把思想自由排在“四大自由”之首,并视之为普通人民的最高愿望之一。人权是个人思想自由的人权,人人有思想自由,人人有权享有主张和发表意见的自由。人权高于国权,思想权高于国权,思想权高于政权,思想权高于人类的智慧。思想权不是思想者的专利,不是思想家的特权。
思想者的尊严需要宪法的保障。在一个组织良好的社会里,思想权只受宪法和法律的约束和保护,而不受外在权力的强制干涉与灌输。宪法不是宪政,宪政一定要有宪法,不管宪法是成文的还是不成文的,有时候,宪法的保障不是保障,甚至会成为专制权力的护身符,比如毛/时/代把林/彪作为他的接班人写进宪法中,这样的宪法只会让思想失去意义,让尊严斯文扫地。宪法可能是一纸空文,更像是来自于神性,超凡魅力的领袖言论成为宪法的灵丹妙药。宪政的保障才是保障,宪政脚踏实地,它来自于人性,来自于人的幽暗意识。宪法保障思想自由不受损伤,保障思想的尊严不受侵犯。宪法通过权力分立与制衡使权力对思想难以侵犯,通过保障思想权利来给权力设置屏障,通过限制多数人的滥权而使思想之花自由绽放。
在一个非组织良好的社会里,不受制约的权力是破坏思想尊严的敌人。绝对权力绝对没有自由思想,只有对自由思想的绝对破坏。在这样的社会里,没有自由,没有平等,没有善,权力当道,肆无忌惮地吞食思想的领地。思想灌输成为权力者执政乱国、执政祸国、执政殃民的基本要务,通过思想灌输达到控制人的精神的目的,使人成为行尸走肉。权力者通过践踏意志来扩张权力的本能与冲动,把人降到了动物的境地。外在的权力强制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无处不渗透,无处不洗脑,它如同奥维尔《1984》里的真理部,真的可以是假的,假的可以是真的,有可以为无,无可以为有,真理部是谎言的制造者和灌输者,老大哥是真理的发源地,在看着真理部,也在凝视着所有人。老大哥在看着你,让你魂不附体。
集体主义是思想尊严的障碍。在集体主义那里,个人主义没有地位,人不是目的,人只是手段。集体主义以整体的思想,整体的价值观,以非人格化的思想腾空而起,存天理,灭人性、宰制人性。它着迷于宏大叙事,个体的低吟咏唱,个体的叙事,个体的思想自由在集体主义没有价值。它以脱离人性的方式把人变成兽性,以崇高的方式把人变成不能独立思考之人,不能有思想之人。最为吊诡的是,人们没有思想的时候,恰恰是无私的爱心如张思德、雷锋般般以非理性狂潮的方式释放的时候,恰恰是人民富有大无畏牺牲精神的时候。人们在向权力进行肉体献身的同时,也在思想上向权力献身,出卖了人的灵魂。愚民的悲剧也就在于,他们为成为权力的附着物而感到无限的自豪、风光和荣耀,他们在舔舐权力者靴子的同时脸上露出的是幸福荣光。
集体主义也讲自由,但那不是个体的自由,而是讲阶级的自由,群体的自由,政党的自由,权力的自由。集体主义也讲思想,但那不是自由的思想,而是群体意志、权力意志。集体主义的自由是伪自由,它所阐述的思想是充满了谎言与欺骗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经常以人民的名义、以代表人民的方式强调群体的尊严、民族的尊严、国家的尊严,并以此来取代个人的尊严。集体主义与绝对权力有着天然的亲和力,集体主义如果和绝对权力结合,就会成为精神原子弹,战无不胜。所以,讲个人的思想自由,讲个体的尊严,就必须反对绝对权力,反对集体主义,更加警惕和反对二者的结合。
政治需要道德来淡化政治的毒素。离开道德的政治会滑向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政治,就会如脱缰的野马,给人的思想带来不必要的伤害。这就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按其良知说话。言论自由、思想自由政治本性的展示,也是良知的展示和证明,思想的自由建立在良知的基础上。政治本性加上良知,才使思想具有了理性和尊严。
捍卫思想的尊严具有重要的意义。它使个体尊严有了至上性,使社会发展具有了灵魂,使政治发展具有了方向。一个现代的国家和政/党,一定是捍卫思想尊严的国家和政/党,一个专/制的国家和政党,一定是践踏思想尊严的国家和政/党。告别专/制,告别野蛮社会,步入文明社会,那就要从全面捍卫人的思想尊严开始。
(本文首发于《阳光时务》,2012年4月3日)
阅读延伸
木然:吾国吾民
我不愿意说吾民,因为我也是吾民的一个分子,吾民所具有的我都有。好的坏的,阳的阴的,进步的落后的,道德的不道德的,善良的邪恶的,天使的恶魔的,七情的六欲的,荷尔蒙的非荷尔蒙的,都在每一个人身上进行着不同比例的组合,人是各种不同基因的搅拌物,所谓的人性,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比动物聪明的理由。没有人逃得了动物本能的劫数,没有人放弃荣誉的追求,没有人想失去尊严和美,没有人会放弃当英雄的梦想。卑鄙与崇高并不会截然分开,甚至如不可分割的连体人,残疾,不美,但活着。生活经常是这样展开的,高贵的骷髅,恶之花,美丽的垃圾,崇高的小人,伟大的撒旦,高大的犹大,这样的生活更展示着吾国吾民。而捧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诸如此类的有毒花瓣儿,害死了无数人,害死人的,总是毒的香或香的毒。
不愿意说吾民,还是因为说吾民的人总爱充当精英的派头,当个什么急先锋或者一伙人搞个先锋队什么的。知识精英往往把吾民当成教化的对象,以为自己学点知识就显得高贵起来,读个四书五经就能泰山压顶,学点马/列的只言片语就能横扫一切害人虫,读点外文书就能救斯民于水火,读点不中不洋的书就学贯中西,其实都是理性的狂妄,致命的自负,都少了西方人的理性不及的谦逊。政/治精/英以为自己拿着权力的狼牙棒就有了教训别人的资格,政治精英通过权力与知识精英苟且,而且一苟且就苟且着了两千多年,或者因为苟且太舒服的缘故,不分开,成为政治连体儿,一个身子两个头的政治怪胎,对于国民左吓右打,大炮加黄油,一个高压一个胡萝卜,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就是这样地唱红打黑。吾民对知识与政治精英的苟且习以为常,如果哪一天看着二者分开,会惊得魂飞魄散地扯呼。
不愿意说吾民,是因为一说吾民就要把吾民按倒在地,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吾民服贴了,把大屁股实实地坐在吾民的身上,等吾民透不出气来的时候,给吾民讲做人的道理。如同太监给吾民说着不和妓女上床的好处,比如不得花柳病,有利于家庭和谐,甚至提升到政治的高度,吾民不和妓女上床利于皇帝玩女人,皇帝一有功夫玩女人,就国泰民安。再如同太监给妓女讲从良,妓女给太监讲生命根的重要性。女人皇帝玩得,臣民做不得,皇帝三宫六院是国家兴旺发达的象征,吾民逛窑子是社会道德崩溃的标志。同样是官人,屁股这么一坐,风向标就变,刮什么风,什么时候刮,老天爷说了不算,坐在吾民身上的人说了算,屁股越大,坐得越稳,指挥风的能力就越强,没风的时候还可以吹吹风。最大的屁股放的屁都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说到吾民,自然就会提到鲁讯,自然就会提出国民的内斗,就会想起狂人日记,想起纪念刘和珍君,想起人血馒头,想起闰土,想起祥林嫂,想起国民性,想起国人的看客与麻木,想起做中国人的不耻。想起左派,想起毛//说的鲁讯的骨头是最硬的,想起毛//所说如果鲁讯还活着,不是识大体不说话就是在监狱里面呆着的话。想起有人让鲁讯骂蒋介石而遭到当时还在蒋介石拿三百大洋的鲁讯的拒绝。想起鲁讯对自己妻子的不敬,对许广平的追捧,他的畸情,因为对封建的打骂,因为两地书,倒成了那个时代爱情的偶像。骂国民性的鲁讯不会超越国民性,就如同不能薅着自己头发离地一样。鲁讯骂别人也就是骂自己,一个人把枪对准国民,就会有千万把枪对着自己一样。多面的鲁讯才是鲁讯,不同侧面的组合才构成鲁讯的真实。
这里并没有贬低鲁讯的意思,而是说,鲁讯也是人,也是国人,也是吾民的一份子,他的骨头是硬的,国民的骨头也不软。说鲁讯骨头是最硬的,这是毛//的看法,其他人并没有这样说,一个人的说法只能当参考,再说,一个伟人想抬起一个人,想摔死一个人,都是瞬间的事,抬人与摔人,都是政治家统治的手段,当不得真,最多也就是一个唬人的意识形态。鲁讯就是鲁讯,别人说他硬骨头,他也是那个鲁讯,别人说他软骨头,他也还是那个鲁讯。斗转星移,不变的是鲁讯,变的是人们的心情,变的是人的价值观,变的是人的心态。那个个子不高,抽着烟,把别人喝咖啡的功夫都用在读书写作上,那个想当医生救人的肉体的鲁讯结果变成了救心的精神病医生。
不愿意讲吾民,是因为时代已经变了,过去讲国民性,现在讲权利了,在权利面前,国民性退在后面。讲国民性,痛恨国民性,痛恨的还是自己。讲国民性,知识精英和政治精英就有了把屁股坐在自己身上的理由,失去的仍然是自己的尊严。讲人权、讲公民权利就不同了,得到的是做人的尊严,展示给别人看的是神圣,是英雄,是美德,是权力抬起屁股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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