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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国祥评析叶圣陶及《二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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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3 16:17: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干国祥评析叶圣陶及《二十韵》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125a8270100c06j.html


《教学二十韵》
叶圣陶
教亦多术矣,运用在乎人,
孰善孰寡效,贵能验诸身。
为教纵详密,亦仅一隅陈,
贵能令三反,触处自引伸。
陶不求甚解,疏狂不可循。
甚解岂难致?潜心会本文。
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
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
一字未宜忽,语语悟其神,
惟文通彼此,譬如梁与津。
学子由是进,智赡德日新。
文理亦畅晓,习焉术渐纯。
操觚令抒发,二事有可云,
多方善诱导,厥绩将无伦。
一使需之切,能文意乃申,
况复生今世,交流特纷纭。
二使乐其业,为文非苦辛,
立诚最为贵,推敲宁厌频。
常谈贡同辈,见浅意殷勤。
前途愿共勉,服务于新民。
一九六二年
前有数人关于叶圣陶的讨论,略。
干国祥:其实叶圣陶是不错的,可惜,没有非常好的叶圣陶的语文教育思想点评本。就像礼记没有好的注释批评本,不能直接用作教材一样。叶的理论中,有许多非常精彩的地方,也有许多谬误——因为历史原因。这些都需要辨析,才能作为指引性的文本。
我读过不少叶圣陶的,而且我认为他整体素养(文学文化加语文)肯定高过王荣生,但是,就语文的课程研究而言,王的清晰度,是目前无人可替代的,而叶老的,倒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因为关于文学批评,文学素养这一块,毕竟文学批评大家们,可能更系统一些。但现在似乎还缺少一个在课程与传统路子的阅读思想都达到一定的高度,从而可以比较妥帖地甄选、评析叶老留下的金砂泥沙俱存的思想。譬如上面《二十韵》中,这句对陶潜读书的评价就犯了错:“陶不求甚解,疏狂不可循。”——这是错误的评价,但下面这几句就比较精妙:“甚解岂难致?潜心会本文。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一字未宜忽,语语悟其神,惟文通彼此,譬如梁与津。”不过,如果不能解得前面一句错误,后面的精妙就存下一个天大的漏洞。不知流沙能否隐约猜测到,我想说的漏洞是什么,以及为何叶对陶的批评,是有问题的。
流沙:干老,能否开坛作狮子吼?就叶老的《二十韵》
干国祥:皮鼓说是老生常谈也确有些道理的,因为叶老自己也说这只是“常谈”“浅见”而已。不过现在确实是一个缺乏常识的时代,这些韵文里,也确有一些被术语所遮蔽的常识。我们不妨拆开来随意看一看:
教亦多术矣,运用在乎人,
孰善孰寡效,贵能验诸身。
这几句,只说一个常理:实用主义原则,或者如老毛子所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
为教纵详密,亦仅一隅陈,
贵能令三反,触处自引伸。
这几句,无非讲要让学生“学会学习”,能举一而反三,触类而旁通。叶老最讲“触发”,这也是自孔子以降的一个传统。
我前所提出批评的是这两句:
陶不求甚解,疏狂不可循。
因为这里将两种本应相互贯通的阅读方式对立起来,形成了不必要的冲突。这两种阅读方式的冲突,与“我注六经”和“六经注我”有些类似,与文本解读中的作者中心立场和读者中心立场有些类似——其实陶潜本意,是关系中心,交互中心。我们都知道陶的原文是“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如果叶圣陶只是批评陶潜“不求甚解”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而实际上也赞同他的阅读会意说,那么这就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叶圣陶的阅读法,确实过于强调渐修,过于强调从局部、细部出发来理解文本——解释学循环说,不理解整体便不能理解局部,不理解局部就不能理解整体。这个悖论指出了阅读要达到理解、领悟,需要同时从两个方向开进。而事实上,真正的理解往往是浪漫、精确、综合的不同程度的实现,如有些刹那领悟,就是三个阶段在片刻中得以完成。而一般的经典文本细读,就需要完整地经历这三个阶段。关于这些,实在可以写成一篇大论文。这里便恕不一一展开。
后面叶圣陶用最长的篇幅,讲他所提倡的文本细读之法:
甚解岂难致?潜心会本文。
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
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
一字未宜忽,语语悟其神,
惟文通彼此,譬如梁与津。
这些确实讲得甚妙甚是。“潜心”的姿态,“会本文”、“识斯真”、“与亲”、“悟其神”的阅读目的,这些真是值得我们今天的肤浅阅读、油滑阅读学习与警惕。一字未忽、遵作者思路的传统方法,虽然有可商榷,但确实也不能全盘否定。但这些文本细读,如果没有和我刚才所说的解释学循环和浪漫精确综合过程相互补,没有与完形说、顿悟说相互补,就会留下许多偏颇。
学子由是进,智赡德日新。
文理亦畅晓,习焉术渐纯。
这四句,一是讲阅读教学的双重目的:德智双修。即今天被错误地说成人文性和工具性的统一的东西(因为语文没有本性,只有教育目的,事实上,就是既要育人之精神、思想、道德,又要启人之智慧、予人以知识。)可见叶的视野并没有局限在工具论的价值澄清立场上(但工具说的兴起,却绝对与他有关,与他在四十年代的经历有关)。其中“智”的核心部分,叶老说是识文之理,进而掌握写文章的“术”。但也正是在这里,为语文教育造成精神与工具的“精神分裂症”,埋下了伏笔。最后一句顺带讲了阅读与写作的关系,连后面的作文教学的几句,也都只是常谈。
操觚令抒发,二事有可云,
多方善诱导,厥绩将无伦。
一使需之切,能文意乃申,
况复生今世,交流特纷纭。
二使乐其业,为文非苦辛,
立诚最为贵,推敲宁厌频。
叶老讲作文教学,有两件要特别重视,一是要让学生有作文需求,相当于有饥饿感要食物一样;二是要让学生乐写作文,相当于这食物还要美味一样。但其实后面还是从作文教学上,直接走了作文的另外两点:真情实感,反复推敲。
常谈贡同辈,见浅意殷勤。
前途愿共勉,服务于新民。
如叶老自己所谦,这只是贡献给同辈的常谈而已,诚心诚意,殷勤真挚,但确实也算不得深见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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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3 16:20:37 | 只看该作者
干国祥:另一种信,另一种信任作者:干国祥








有朋友和同事说,你最近写的博客,太苍凉太苍老了,让人读得内心有些悲凉。
我知道,他们是想说,我已经不止是我自己,——作为新教育核心层的一员,我这种过于苍凉,也过于个性化的语言,有时不免让人产生一种误解,原来阳光灿烂的新教育精神,怎么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了?
幸亏我自己很清楚,一棵树永远不是森林。在新教育这片广袤的森林里,在许多常青树的旁边,我也许只是一棵落叶乔木,它会随着四季的冷暖和干湿,变换着自己的姿势与颜色。我的经历,我的变化,只是新教育多重叙事中的一个章节,一条线索,一个斑点,但远不是全部。我的变化只是其丰富性的一个表征,而并不是其走向枯涩的证明。即使在我个体的全部生命里,“苍凉”也只是某个季节必然的症候,如秋的斑斓,如冬的萧索。
事实上我想说的是,这其实并不是一种苍凉,并不是一种阴冷,至少,它并不是一种虚无,因为这是另一种信,另一种信任。
新教育人喜欢讲述《犟龟》的故事,那只百折不回的傻乌龟,因为最后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庆典,所以成为新教育人对其理想之信仰的代表:只要上路,就一定会遇到庆典的。
在这里,我们遭遇的,其实是最初的基督教徒们相似的处境:我们见不着上帝,耶稣也不再亲自在人间展示奇迹,我们凭什么相信基督?同样的,没有先验的确凿的理论体系,没有若干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经过充分检验的课程,我们如何相信,新教育人能够在这条路上的尽头,收获最成功的教育?
是的,教育,不止是一份理智的事业,它同时也是一份信仰的事业,它是科学也是艺术,是存在,而这一切,包括科学和哲学在内,都必须具备某一维度的坚定的信仰,信仰,是人存在最后的底。我曾经在文章中阐释过《犟龟》这个故事,我说它的魂,是信:
在故事的整个展开中,“信”在一次次地接受挑战、考验、诱惑、怀疑。《圣经》上说:“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所望之事的真实性,在这个故事里,取决于“信”的坚定性;未见之事的确凿性,在这个寓言里,取决于“信”是否经得住这些诱惑与考验。
几千年来,人们就是在类似这样对理性、对上帝、对道、对佛、对福音的信仰中,建造起这个世界,建构起人类存在的全部历史。包括不久之前,人们对科学的信仰。
必须讨论新教育和信仰的关系,也许就在于:
1.人的存在要求其拥有信仰,要么相信上帝,要么相信科学,要么相信金钱或者权力,要么相信未来这个词语,要么相信某个导师,如孔子或者耶稣……如果没有信仰,人的存在就成了无根系的游蓬,随风飘荡,无所依靠。
2.教育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存在之事,无论是投身教育作为一生事业——有人证据确凿地考证过,从事某一职业,在原初意义上,就含有以某一事物为信仰的意思——还是教育在塑造人的灵魂这一事实,我们都无法把教育只是当成一个现代分工中的职业,教育面对整个灵魂,涉及、影响着整个灵魂,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也就意味着,教育需要一种合宜的信仰。
3.现在关于教育的绝大部分声音是不含灵魂的因素的,它们或者不痛不痒地讨论教育某一部分的数据,或者置身事外地评论着教育现象,仿佛自己的身心并没有真正地介入其间。而新教育,是少数宣称从事教育一事,与自己的梦想与灵魂有关,与信仰、与全部生命密不可分的教育声音之一。也正是这一点,许多渴望此生不只是白白度过而毫无意义感的教育者,才慢慢地汇聚到了“新教育”这三个字之下。同时,人们在这里,确乎可以找到有梦想、有信仰的前行者,从朱永新老师等人身上,人们确乎可以看到教育可以成为一种类似信仰的事物,或者至少是,教育是一件关乎生命的大事,它不止是一项技能,不止是一门职业。
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在“新教育”三个字中,寻找着意义,寻找着生命所托的精神游子。但是,正如存在主义者区别那些先天虔信的基督徒一样,我曾经说过,我确实是一个怀疑主义者(但不是虚无主义者),我确实并不相信在人存在之前,在一个独特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并成为他自己之前,存在着一个关于他生命的本质规定。我也确实并不相信关于教育的真理,已经落在我们中某个人的口袋里,已经编在某本伟大的教科书里的这种种宣称。尤其当我考察了整个教育史的大部分教育思想,以及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基础教育的各种形态的课程之后,我更加怀疑这种宣称的可靠性。
也就是说,对新教育,对未来,我并没有具备那些基督教徒式的虔信,我并不相信真理已经写就,我们只须信奉上帝或者某几条真理,然后,天堂,净土,或者理想的教育,就会在我们面前敞亮。在一种相似的寻找意义、改善教育的愿望之后,我所拥有的,恰恰是存在主义式的怀疑。而这种怀疑镶嵌在新教育的乐观风格中,就像把凡高或者马蒂斯的作品塞进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展中,或者,把《恶之花》的诗作,塞进华兹华斯的抒情诗集里一样。
也许这只是我生命经历的独特体验,但这种体验肯定是真诚的,是真实的,这不是一种矫揉造作,不是一种故意为之。每个灵魂有其独特的肤色,我的这种怀疑与阴冷,并不值得仿效,但也并非是需要医治的疾病。它只是精神多样性的一个证明,一个体现而已。我也许羡慕那些单纯的灵魂,也许怀疑那些灵魂的单纯,但重要的是,无论我们的灵魂肤色有何等的差别,我们在一起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有一种相似的追求。只是,在你们已经取得信的时刻,地点,我可能只看到一片虚空。
我不是虚无主义者。如果我没有信,没有一种支撑,那么我何以坚定前行?犟龟在知道狮王确实已经死亡,婚礼确实已经取消之后,它就真的只能走上回头的道路吗?
事实上,失败,失利,挫折,甚至梦想彻底的破灭,有时会把我们从生活中拯救出来,让我们的目光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事实,看到另外的无穷可能性。
既然不存在已经写定的本质与意义,一切取决于我自己的选择。当然,这种自由,并不意味着我可以任意放弃或任意选取,这种自由仅仅意味着,你只能自己确定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不会有人来告诉你,不会有人来帮助你选择,成,或者败,一切属于你自己的选择,这是你并不自由的自由。
没有注定,除了死亡,但死亡不是彻底的败坏,正如历史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的人间悲喜剧一样。
没有必然,必然的成功或者失败,但是,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行动确乎会导致不同的后果,会把关于自我的叙事,关于新教育的叙事,甚至是一个更宏大的叙事,写成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一切悬而未决,有限的可能性中,仍然有无限的变数。
这就是在我的灵魂里有过的战争,但最终我已经作出了抉择,我选择了信,选择了信仰,选择了儒家精神,选择了新教育,选择了新教育式的研究与实践……
所以,这也是一种信,另一种信,一种存在主义式怀疑之后的信,一种并不欢天喜地,但仍然充满敬畏的对传统、生命、世界、人类的信仰。
这个抉择,从叙事的角度,也只不过以前叙事所带来的一个路口,是我站在这路口所作的思考与选择,但这个思考与选择,将意味着我此生不可能再返回此地,重新选择另外一条道路。人不可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不止是河流在流逝,因为这个再回到渡口的人,再也不可能是原初的那个我。
因为我此刻信了,所以我信了,所以我是有信的人了。就这样简单,不需要哲学的论证,不需要科学的分析与证明,你知道自己的胸中有无信仰在涌动。
这是另一种信,它伴随着永恒的怀疑。虚无在它后面紧紧追赶,像夜的黑色一样试图把这一点光吞没,但是看呐,它已经照亮了整个存在的虚无,至少,在这片刻,它近乎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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