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中国市民社会的研讨已取得可观的收获。第一,重估了马克思市民社会理论的价值,初步恢复了被搁置许久的市民社会概念的效力,为分析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轨迹和解释市场经济体制正在引起的一系列新问题提供了一种颇具启发力的视角。第二,批判地汲取了当代国外市民社会理论的新成果,跟踪了市民社会概念的变迁,注意到市民社会原有的经济内容通文化价值领域的紧张关系,在肯定随同市场经济而降临的社会自主领域的同时,也审慎地表示了对“生活世界殖民化”的忧虑。第三,瞄准中国社会发展的前沿选取和概括重大研题,及时提出了研究社会主义市民社会这一综合性的任务。第四,不同观点之间拉开了相互批评的序幕,如经济说对非经济说、乐观说对悲观说、理性建构说对好梦难圆说、传统障碍说对传统资源说、自下而上说对自上而下说等等,这种相互批评使研讨保持了必要的张力。第五,接受十多年来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经验教训,部分地克制了学术上的急功近利行为(例如,不少学者明确表示拒绝“市民社会对抗国家”的模式,重视发掘政治资源对于建设市民社会的可能的积极作用),表现了20世纪90年代一批知识分子的稳健与成熟性。凡此种种,说明此一轮中国市民社会研讨是严肃、负责而又富于成效的。
然而,市民社会无论作为现实存在还是作为纯粹学术课题,对中国学者来说毕竟是新生事物,理论和经验上缺乏充足的积累、准备是难免的。个别学者的议论没有考虑到市民社会概念的来龙去脉,显出几分不得要领;有的学者对思想史资料的处理,还不够精当。整个研讨缺少过硬的经验支持,尚未出现成功的说明范例。
市民社会论题的提出,乃是人们不满足于流行的范式而有意识地“反祖”到马克思那里寻找新范式的一种尝试。这种社会研究范式的更替能否促成社会科学知识的增长,取决于以下几方面努力的成效。第一,必须进一步廓清市民社会的基本概念。在相似的主题上,阿伦特( H .
Arent )采用私人、公共、社会这三大领域的提法,贝尔( D .
Bell )则区分出经济、政治、文化三大领域。而“市民社会”作为一种“看问题的方式”,到底有什么特点和优点,这是研究者必须澄清的。否则,对于科学共同体来说,就不存在起定向聚焦作用的范式。在研讨中,人们对“市民社会”的体认反差较大,这就有可能丧失范式的收敛性。第二,必须加强中国市民社会的案例研究。任何研究范式的规则和认知功能都是通过典型的解题范例来实现的。没有范例,范式和仅仅是抽象的。而范例的出现,只能寄望于艰苦的案例研究。可以说,案例研究的质量将决定市民社会范式的前途。第三,必须维护范式的韧性,做长期攻坚的打算。回顾若干年中国学术历程,也曾经形成一些有潜力的课题,但其中不少是造成“热”效应后被研究者冷却了,以至无人问津。现在要预断中国市民社会研讨能否逃脱“无疾而终”的循环,似乎还早了点。但是,是否有耐心和韧性取穷竭范式的潜力,无疑是对范式共有者的第一个严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