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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崔子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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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7 17:58: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吾师崔子范先生


  □鲁 光



  我这个人是很走运的。苦禅大师仙逝之后,我又结识了当代花鸟画大师崔子范先生。
  引荐人是宋中。其时,宋中是中国奥委会秘书长,酷爱中国字画,收藏极为丰富。他两次让我去他家欣赏过藏品,皆是当代大家之作,总数不下数百件。他惟独缺丰子恺的画,而我却珍藏着两件。
  “给我一幅珍藏吧!我送你一幅朱屺瞻的。”他很迫切地说。
  我忍痛割爱送了他一幅:“就送你吧!”
  我与刘勃舒去他家赏画时,宋中拿出一幅朱屺瞻的兰花,没有赠送的题款,我明白,他将以此幅画回赠给我。
  “好画!”刘勃舒不禁赞叹道。
  第二天,宋中带来一幅董寿平的竹子送给我:“这幅行吗?”
  我知道,因为勃舒的那句赞叹,他舍不得朱屺瞻的那幅画了,因为他喜欢画但并不太在行,别人一说好,就想自己珍藏了。我笑道:“我是送你的,不必客气。”我收下了这幅竹子。
  “我有一位老乡叫崔子范,画得很好的,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宋中一再向我建议。
  我头一回见子范先生的画,是在刘勃舒家。有一天,我正与勃舒的夫人何韵兰聊天,勃舒回来了。
  “我刚从崔子范先生那里回来,他送我两幅画,这才叫大写意画呢!”勃舒很兴奋,立即将两幅画挂了起来,让我们共同欣赏。
  其中有一幅《 玉兰八哥》 。八哥憨头憨脑的,玉兰的枝杆如钢筋一般坚挺,个性鲜明。
  头一回看子范的画,我就爱不释手。
  在宋中的陪伴下,我去黑芝麻胡同12 号拜访了子范先生。
  一头浓浓厚厚的黑发,轮廓鲜明的脸,中等个儿,背有些弓,据说在抗日战争中受过伤,身上还留有子弹。胶东口音极重,待人热情厚道。此后,我就成了崔宅的常客。过一段时间,就跑去听崔老说说画,去看看崔老的新作。
  每一回去崔老家,都看他的画,都听他讲述作画艺术,应该说,每一回都是给我上绘画课。不过,这些都是作为朋友间的交谈。从上世纪80年代末起,我们的身份就起了变化了。
  1989 年秋天,有一回,他对我说:“青岛准备盖一座崔子范艺术馆。配合艺术馆开幕,山东给我出一本画集,我还打算出一本传记。好几位同志想写。从这些年的交往中,我觉得这本传记请你来写最合适,一是你了解我理解我,二是你懂艺术。”
  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当然是一拍即合。
  我欣然答允了下来,我说:“崔老,传记我写,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拜你为师,请你收下我这个老弟子。”
  拜崔老为师,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觉得他的人生之路,他的从艺经历,对我太有借鉴意义了。
  崔子范先生嘿嘿笑了起来,痛快地答应道:“啊,你写我,还有这么一个打算。”接着挺风趣地说:“我答应了。说不准,写成一本书,出来一个画家呢!”
  他从藏品中找出一套青瓷的水洗、笔筒、印盒,送给我。
  “崔老,画具我都有,你自己留着用吧!”我说。
  “哎,你这就不对了,老师送的拜师礼,哪有不收之理呢?”崔老乐呵呵地说。
  于是,我收下了这套珍贵的“拜师礼”。
  我坦诚地说:“崔老,说实在的,我太喜欢大写意了,不过,我只是业余画着玩玩的。”
  崔老说:“我不也是从业余画出来的嘛!其实,艺术也不分业余与专业。不过,以我自己的经验来说,专业画画才能真正钻进去。你已五十多岁,离60岁还有几年时间,多练练书法,多临摹名作,把基础先打好,60 岁之后就可以全身心投入。要有个计划。有没有计划,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在我答应写传记之后的几天,崔老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上午你来,我给你画画。”
  在黑芝麻胡同12 号崔老的画室兼卧室里,崔先生给我正式上了拜师后的头一课。
  在动手画画之前,崔老先给我讲了一通人品与画品。
  “神童不能捧,从小就一头扎到画画中,长大了很少能成才的。如果一冒尖就捧上天,是没有不被捧杀的。你想想,那些被捧上天的神童画家,成人后哪个有出息的?博才能专。从小就一头扎到画里,专攻一门,没有别的知识,他的画能画好吗?画画需要多方面的修养。小时候主要是打基础。基础打好了,打扎实了,又有生活积累,有艺术修养,创作才具备条件。比如炒菜,有了油盐酱醋,有黄花木耳鸡蛋,才能炒出色香味俱佳的好菜来。人们常说,画画到老年就会愈画愈好。对这句话要作分析才行。如果年轻时没有打好基础,老了愈画愈好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当然,如果从小基础打得扎实,生活积累丰富,书又读得多,见多识广,到老年是可以画到炉火纯青的。”
  “画画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急不得,要慢慢来。画画不能有杂念,更不能想到我画好了可以卖钱。从名家们身上可以知道,许多名家生活都是很清贫困苦的。荷兰著名画家梵高,生前只卖过一幅画。他死后,几百万美元、几千万美元一幅,得利的都是后人,梵高本身是分享不到的。有些名画家,生前一味追求艺术,名落孙山,默默无闻,在死后才出名。我画画是为人民,为人民画画,我用我的画反映当代人民的奋斗、喜悦的精神状态,用画激励人民、鼓舞人民,与旧社会文人墨客的画是迥然不同的。我觉得,一个画家的人生观,对他的艺术生命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我主张,先有人品,才有画品。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画如其人。”崔老说起话来,是很严谨的。说到激动处,加上有力的手势,严密之中就加上了生动。给人的感觉,他讲的话,是很难不让人信服的。
  “对艺术的追求要执著,不能见异思迁,不能朝秦暮楚。但我又要告诉你一个秘诀,对你喜欢的、崇拜的画家,不能太偏爱,太偏爱了,你就跳不出来了。有的老画家画技是很高明的,但他太偏爱他的老师了,所以没有自己的个性。你喜欢我的画,但不能偏爱我的画法。在艺术上,要远离我,背叛我。”他讲齐白石之事。他说,“齐先生的我一笔都不敢学。齐先生的每一笔,都是他的印章。我不能去盖老师的印。我只能有自己的理解、笔路、自己的符号。不说自己的话,仿别人是毫无出息的。但这种品牌、形式、风貌只能水到渠成,强求不来的。这一条,千万要记住。我的画也是从前人那儿演化出来的。我研究过徐青藤、八大、石涛、吴昌硕和齐白石。我发现,他们的作品只要有时代作用的,就能得到历史的承认。青藤突破了自然主义,对社会有点贬,从自然科学走向社会。八大的画更明显了,民族味十足。扬州八怪的画有了新的思路。齐白石的画既反映社会,也反映人民。画家应用自己的画作推动社会的进步。我的山水花鸟画,是一种社会反映,是时代思想的反映。我画画,既继承前人的传统,又注意借鉴西画的长处,同时还吸收民间艺术的趣味,根据时代提出的要求,用新的观念,进行演变,形成自己的个性。”
  子范先生简要地回述了自己的艺术道路之后,担心误会自己,以为他也像别的一些老画家似的,要求他的追求者、崇拜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背后。他恳切地说,“我不为人之师,我最多当个辅导员。学我,你就不要从临摹我的画着手。你应先学吴昌硕、八大、齐白石,还可以参考李苦禅、朱屺瞻、王个簃,学了他们的,才会明白我的画是怎么画出来的。”
  崔子范的这番精辟论述,与他的老师齐白石老人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何等相似呀!
  讲着讲着,崔子范又习惯地讲起绘画哲理来了。
  “画画到处都是矛盾。拙与巧,色与雅,淡与浓,疏与密,粗与细……如果能把这些矛盾处理得当,画就成功了。这是很难的事,光讲道理是不行的,必须实践,在实践中反复磨炼,反复对比,反复琢磨,才能摸到门道。”他的充满哲理的画理是一套一套的,初听起来,会有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细细品味又感到说得非常精到在理。
  说着说着,子范先生拿出一张四尺宣纸,裁成四长条。
  他将其中一长条铺到那张狭小的画案上,用镇尺压住。
  “少挤一点墨,多挤了用不完会浪费的。”崔子范叮嘱我。
  他画画的用具和用笔习惯,是与他的老师白石老人一脉相承的。
  笔洗里盛着一汪清清的水。笔,浓墨、淡墨截然分开。
  把笔洗开后蘸了一点浓墨,在一个专盛淡墨的碟子里化开,调匀。一手端着碟子,用蘸足淡墨的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先勾写出一张荷叶的茎脉和荷杆。然后,再用淡墨涂抹成荷叶。
  “画荷花,可以先画荷叶,把荷叶的位置固定下来再补别的东西。面对一张纸,心中要先有个构图和布局。”崔子范一边说,一边继续示范。
  他换了一支专蘸浓墨的毛笔,在未干的淡墨荷叶上,涂抹着浓浓的黑墨。在淡墨的荷杆上,点缀着浓墨。在荷叶的下方空白处,用浓墨写出了几个卷曲的荷叶和挺拔的枝杆。
  “墨分五色,一般淡、浓、焦三色用得多。不管是淡墨、浓墨,还是焦墨,都要亮,不能灰,一发灰,就完了。” 他指着画面说:“笔嘛,我喜欢用羊毫。你看,羊毫笔出来的效果特有韵味……”
  他的调色盒,是瓷的,古色古香的。他挑出了一个专装红色的瓷盒,用一支专用的毛笔,蘸足水,调和了调和,就在荷叶右上方,重重地、浓浓地画上了一朵盛开的鲜艳的荷花。
  “设色很难。用色一定要鲜,当然要讲究雅,不能太跳,太跳就火了。如果色彩不鲜,等干了之后,还可以再补添。”崔子范一边细细地瞧着刚形成的画面,一边传授着经验。
  “崔老你用的是什么颜色呀?”我见崔老盒子里的颜色,一时搞不清,像国画色,又不完全像。
  “国画色用得多,但水彩画的颜料也用,现在还用一点丙烯颜料,丙烯鲜亮得很!”子范先生回答。
  他又用蘸着浓墨的画笔,在画幅的左上方画了一只粗放的蜻蜓。这只笨头笨脑的蜻蜓一加,画面就蓦然间活了起来,充满了勃勃生机。
  子范先生又用红笔在蜻蜓方圆的脑壳上点缀了一下,此时,这生灵就显得更神气活现了。
  子范先生的老伴李宜绚适时送来两杯咖啡。
  “喝杯咖啡歇一歇吧!” 说完,又出门去径自忙她的家务。
  “画画要有感情。没有感情的画是感染不了人的。画上那一笔一划,都流动着画家的深厚感情。画上的荷花、荷叶、蜻蜓,来自大自然,但又不是照搬大自然。这是我心中的荷花,我心中的荷叶,我心中的蜻蜓。因此,它们都寓寄着画家的情和意,都溶注着画家的审美情趣。所以,我的荷塘景色,就不同于前人和今人的荷塘景色。这是崔氏荷塘,是我们崔家独有的荷塘。”呷了一口咖啡之后,崔子范从藤椅上站起身,拿起了毛笔,在画的左边,从上往下,竖着写下了一行题款“池塘景色”,落下了拙味十足的“子范”两个字。当他拿起印章时,说:“一幅画,就这样,一是构图,二是造型,三是笔墨设色,四是题款和印章。”
  他一幅接一幅往下画,第二幅画的是菊花,第三幅画的是梅花喜鹊,第四幅画的是牡丹。四幅墨色未干的新作,并排铺放在地上。崔子范站在画前,许久许久没有说话。无疑,他是在细细观看自己的笔墨,在认真地作对比。一言以蔽之,他正沉醉在丹青之中。
  “今天就画这几张,先讲这么多,讲多了会给你划了框框,反而不好。”说着,在那张旧藤椅上落座,“你喜欢的话,拿一张去做参考吧!”我有几分受宠若惊,因为我知道,崔子范成名之后,海内外求画者蜂拥而至,崔子范的压力太沉重了。从1978 年算起,10多年来,他送给省市博物馆和基层的画已不下2000 幅。为了集中有限的精力为青岛的崔子范艺术馆捐画,他已立下不给个人送画的规矩。但对我这个老弟子,他破例了。
  我一幅一幅认真地品味着。我觉得这四幅画,每一幅都别有韵味,但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幅《池塘景色》上。
  “崔老,我珍藏这幅吧!”我掩饰不住喜悦的神情说。
  崔子范点了点头,用带几分夸赞的口吻说:“你有眼力劲。这幅画,是今天我画得最满意的一幅。”
  说到眼力劲,我不免有几分沮丧,说:“崔老,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眼高手低。到琉璃厂看那些挂满店堂的画,说实在的,真正看得上眼的画幅不多,但自己拿起笔来就不行了。”
  崔子范的见解是独特的。他说:“我看,眼高手低,从一定意义上讲,还是个长处呢!眼高,有鉴赏水平,分得出哪好哪坏,这一点很重要。将来,手跟上去了,就会变成眼高手也高,不就有出息了吗?如果手低眼也低,那才糟糕呢!”
  话语不多,却使我茅塞顿开,增添了自信心。
  暮色降临了,崔子范的画室也渐渐变得暗淡起来。
  李宜绚大概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进门来,很真诚也很实在地说:“在我们家吃包子吧!老崔就爱吃粗茶淡饭。”
  我起身告辞,但崔子范挽留说:“刚才你不是还问了一个问题吗?你不留下吃也行,我回答完你的问题再走不迟。”
  灯亮了。这是一盏最普通的电灯。子范先生家的陈设,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这间画室兼卧室,除了一张垫高了的双人床之外,就只有靠窗的一张普通木桌,桌子上散放着几件青瓷画具,笔筒里插着数支笔。桌边还有一个茶几,上面放了一盆花草和一些颜料盒。一个书柜,陈列着一些厚薄不一的画册,靠里头还有一个洗手盆,是为了换水方便而建造的。一张旧藤椅,是崔子范的专座。还有一把木椅,平时可能是老伴的座位。客人来了,就成了待客之座。木床与墙之间,用布拉了一道屏幕。每次看画,子范先生都是从那幕墙后取出来的。估计,那就算是他的藏画室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有时两张纸叠在一起画吗?”崔子范重复了一遍我的好奇提问,然后,自己就很坦率地回答,“我是从用报纸当毡垫时得到的启示。当我把画好的宣纸取下时,垫在下面的报纸上留下了许多墨迹。有时,看那效果比宣纸上的画面还有味道,于是,我尝试着把两张宣纸叠在一起作画,我戏称为A 角和B 角。收拾好第一幅,我再根据第一幅的效果收拾第二幅。第一幅画作上不成功之处,收拾第二幅时我注意避免了。有时,第二幅的效果超过了第一幅。这是我的创造。”子范先生不无得意地述说着,言语充满了幽默感。
  (节选自《近墨者黑》,鲁光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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