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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诗歌创作:敏感的神经与诗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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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1 15:51: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2012年诗歌创作:敏感的神经与诗的发现

2013年01月16日
韩作荣
  对一个年度的新诗进行洞察和恰切的概括,是艰难而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如同沙里淘金、深山采玉一样,即使是创造力颇为强劲的年代,出类拔萃的作品也不会太多。加上论者眼界与美学偏好的限制,纵然有偏好而无偏爱,也有挂一漏万、无法穷其所有的风险。而一个年度的好诗,未必都出自名家之手,诚然仍有老者发金石之声,当代新诗的创造力却突出表现在以日渐成熟的中青年诗人为主体的诗歌新人中。他们的诗歌具有真纯和锐气,语言灵动鲜活,颇有“雏凤清于老凤声”之感。
  面对浩如烟海的作品,每个年度的新诗只能从选本中窥其全貌。然而,从多年来的诸多选本看来,每年被多种选本同时选中的诗没有几首,可见众口一词被人称道的诗毕竟极少;可诸多选本所送的诗人却差异不大,只不过编者的视角不同,所选皆为同一诗人不同的作品,将这些选本相互参照来看,大体上还是能看出年度诗之总体的风貌。
  2012年的新诗,虽然总体看来平庸之作占了多数,但好诗并不少,仍是中国新诗发展的正常年度。虽然未有惊世骇俗、开一代诗风的作品出现,但时而显现的独有风度、令人眼前一亮的诗作还是预示了新诗美好的未来。总的来说,这一年度仍可称之为创造力旺盛、创作繁荣的年度。
  坚持与现实生活紧密相连
  诚然,诗人需要高瞻远瞩,需要高蹈和形而上的追寻,然而,风筝飞得再高,也要有脚踏实地者手中那根线的牵引,因而,当下与现实生存的实感、人的命运、低处的光芒、底层人的生存状态,依旧被诸多的诗人所关注。
  我不是个题材至上论者,对于诗人而言,“没有大题材,只有大手笔”。即使就题材而言,谁能说亲人的生老病死、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人的幸福指数的高低,甚至天灾人祸、人伦情爱,人的喜悦、欢快、痛苦、孤独、忧郁等等,是渺小的主题呢?在一个以人为本的社会中,这些恰恰是文学首要应该关注的大主题,是诗人创造情感的符号——日常生活往往是以诗的敏感而折射一个时代的主旋律。
  灯灯笔下的《姥姥》,一个胃口猫一样大、胆子老鼠一样小的80多岁的老人,她的6个子女当官的当官、发达的发达,养着宠物,却没有时间赡养老人。在虚幻的晚年生活中,姥姥纵然戴着金银首饰,却闪着空洞的光,除了药罐、老屋的鸡鸭,没有人再需要她。诗人在结尾处慨叹:“我们,有一天,我们都是姥姥”,言老景的凄凉,意味深长。黑枣的《请绕道而行》,面对堵车、改道、绕道而行的认知则是“有道可绕,总比无路可走强”,“我们有多少回长途跋涉,却漫无目的”。写的是开车绕路,体会的则是人生之路。汗漫的《夫妻谈话》,从婚后彼此对曾交往的异性耿耿于怀,到接下来谈论孩子、孩子的恋人,夫妻相日趋相近;再到谈论父母的心脏、血压、墓地以及自己体内的疲倦、病痛;直至最后两年重忆少年时光,一个人在镜框中沉默下来,短短20行,写尽了夫妻的一生。
  刘立云的《经济时代的战争》,写的是竞争残酷的经济时代听不到枪声的争斗,“有人在交换贞洁/有人在盘点细软,更多的人却找不到/自己的战壕”,面对更多的人误入歧途,诗人“反复穿越道德与良心的/开阔地”,希望自己一旦扑倒,“结痂的伤口/还能流出新鲜的血来”,这是面对陷阱、纷争,虚假含毒的生存现实的道德回归与良心呼唤,以及对人生意义的认知。刘春的《请原谅我做一个怯懦的人》,则是对抢劫、陷害,尖刀抵住喉咙、打死法官等罪恶所表现的怯懦、自私、冷漠、健忘,怀着深深的自省意识,面对自己的亲人,最后却压抑不住地提出:“我是否还能安静地写字,是否会继续说——/请原谅我在黑暗中沉默,你像一具干尸?”则是否定之否定,是一种正能量的归来。李建华面对被讹,慨叹“伸出多少手,才能扶起/摔倒的世界”;李明政从被轧断了腿的狗的眼中看到“小兽眼中的惊恐之光/又怎么能躲得过/这飞奔而来的钢铁”;李满强的一家在院子里堆雪人,感受到“雪是一种温暖的事物”;老汤笔下的三妹子因母亲嫌贫爱富而自杀,死驴子死后,三妹子要和他走阴亲,被她的母亲断然拒绝,诗人想来三妹子一定原谅了她的母亲;荣荣为一对结扎的流浪猫写下这样的对白:“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我们没有未来了”,“如果不能爱,我宁愿去死,我宁愿去死!”孙晓杰在《某医生论膝关节之痛》中,言及那是直立为人的代价之痛,“是负重之痛,攀援之痛,登高之痛,欲望的磨损之痛”,“骨灰是惟一解痛之药”;徐俊国则体验到:“人生不是牢骚,它是扛着,/咬着牙,忍着泪,默然扛着,/谁扛到最后,谁就有尊严”;而徐芳斜倚床头看到入睡的孩子,当月光“这活泼的小蛇/蜿蜓绕过你黑苇丛般的/睫毛……/这种颤动,使整个夜晚舞动起来”,充满了爱意。
  这些和现实生存紧密相连的作品,从不同的视角呈现了现实的广度和深爱,表达了对社会与人生的理解,且都与人的精神与心灵息息相关,与人的生存和命运息息相关,使得诗歌不是简单的现实罗列,而是能入脑、入心的篇章。
  中坚力量表现强劲实力
  2012年,一些心理年龄仍旧年轻、具有不竭创造力的老诗人时见新作;已功成名就、写得越来越好的一批中年及青年诗人,成为中国新诗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作品亦展示了年度诗歌的高度和水准。
  被喻为诗坛长青树的李瑛新作不断,他怀念亲人的作品《梦里的呼唤》十分动情:(亲情)“给了我巨大的幸福/却又加重了我/怎么也摆不脱的/难忍的疼痛”;灰娃的《重归故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80多岁的老人所写的诗,“忽一阵乌啼因静谧而透明/前世的回声隐约飘荡”,感觉何等透彻;雷抒雁的《与火》透过表象对本真的关系,令人深思;王小妮的《月光》“照出了一切的骨头”,纯粹且深入内心,她的写作看似随意,实则已进入一种随心所欲的境界;于坚的《女哲人》于独有的感受中,透过表象,洞悉出其“思维之仁”。
  大部分已经成名的诗人们,仍旧进行着不竭的探索并不断地开拓新诗的疆域。傅天琳作品的真纯、通透与年龄很不相称,令人惊异;马新朝的《低处的光》广受赞誉,那些犀利、敏锐的感受与诗的发现,虽多为短章,内涵却更为丰厚;娜夜的眼界更为开阔,对社会与人生的理解更为深刻、独到;林雪诗的触角亦颇为敏锐,于不同的题材中皆能洞悉诗的奥秘,写出不同凡响的作品;李琦那种娓娓道来的温和的语调和观察事物的独到,颇有亲和力和穿透力;田禾对诗的理解更为深入,新作《画石头》似乎与原来的作品判然有别,表明他已不仅是一位乡土诗人;车延高是一位对形式着迷的诗人,他试验着不同的写作方式,注重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其新作《不把路丢下》似乎是对民歌“花儿”的模拟,却自有新意;雷平阳似处于创作的井喷状态,继续他的《云南记》式的写作,长短不拘的作品仍旧沉实有力,时而给人以意料之外的惊喜。
  此外,匡满、沈苇、王久辛、西川、杨晓民、老乡、刘立云、荣荣等,都是颇有创造力的诗人,他们虽然写的不多,但功力也不减当年。而多多、韩东、伊沙、余怒、蓝蓝、大解、李元胜、路也、古马、陈先发、扶桑、谷禾、黄灿然、江非、杨健、潘维、唐力、金铃子、叶丽隽等等,也在今年写出了具有重要性的作品。伊路的《早春》写得颇有意味,原野上只有4只牛的尾巴在动,牛头、尾巴、青草间仿佛失去了关联,可在“四条拂天拍地尾巴间/多了一只翻山越谷的蝴蝶/这蝴蝶也仿佛与它自己无关”。短短10行诗,使得相互关联的事物似乎失去了联系,不相关的事物由于诗的介入有了内在的联系,那种萌动着的、如风暴般的力量在4只牛的尾巴和一只蝴蝶中透露出来,见微知著,是诗人独有的发现,异于任何写早春的诗篇。
  具有个人特色的诗歌令人耳目一新
  汤养宗在上世纪80年代创作的《家住海边》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没在海边长大且没有诗之敏感的人写不出来的作品。近年来,他的诗写得越来越好,似已进入一种收放自如的境界。诗人善于捕捉异乎寻常的事物,或在寻常事物中发现深刻的内涵,以谈天说地般神聊的语调诉说出来,语言有着犀利的穿透力。他的诗不是外在的描摩,而是内在的感情与心灵的洞察,有鲜明的时代感和精神启示性。其语言表达的透彻、确切、机敏,又不失诗的言说,颇有动人的魅力。
  另一位诗人是胡弦。胡弦是一个有丰厚的创作准备,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性意义,给人以惊奇和意外的诗人。他的感觉敏锐、细微,表达真切、剔透,是一位感性丰盈又渗透着知性的具有沉思品格的写作者。他的诗虽多写日常生活平常的意象,却有入骨的揭示与独有的感受,凸现的是人与社会、自然之间的关系。他时而从微小的事物里洞察其本质,发出难以忘怀的感悟;如,他从一只蚂蚁拖动比它的身体“大出许多倍的食物时,你觉察到/贪婪里,某种辛酸而顽固的东西”,而“一只落单的蚂蚁爬上我的餐桌,在急行中仿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住,/于是有了一瞬间的静止”;其中的细节颇为耐人寻味。诗人不仅仅在写蚂蚁,当它把“圆鼓鼓的小肚子,/柔软地,搁在我们共同的生活上”,是为更深切的领悟。
  轩辕轼轲2012年在《人民文学》发表的一组诗作令人耳目一新,他的诗歌具有艺术的新质,让人感慨诗还可以这么写,能写得如此生动、活泼、有趣味。那是一种对神话与民间传说的解构、颠覆,将其转化到一个新的境界之中,其不确定性、非原则化、反讽等特质所构成的语言的狂欢,似有后现代性,然而却是中国式的有特点的写作。诗人将传说和神话与现实口语扭结在一起,让驴唇对马嘴,似在东拉西扯,却有着艺术和本质的内在真实,不可多得。
  寒烟的《秋天就要说出那个秘密》表达了一种沉郁、悲苦、空茫的感受,锥心切肤,令人有一种重石压心的感觉。当忍不住的秘密在果核里放声啼哭,最后一枚果子坠落,砸向空旷,是恐惧还是一种宿命?而《伤口》描写了只带着半颗心的人不是寻找另外的半颗,只想让心碎得更加彻底,“因此,大海的闪光才被我看成/一万把斧头的锋芒”,只有彻底的心碎、“更大的伤口才能把我安慰”,读之,确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这是绝望般的爱情,一颗被虚无劫持过的心只能留下虚无与诀别。
  最后我要说及的,是津渡。他的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语言的鲜活、真纯且别有意味,那是真正的“新诗”,看不出诸多的诗人那种“影响的焦虑”,且自成一格,然而诗却不浅显,是与万物同在,相互抚慰的心灵之语。
  新人展现诗之魅力
  2012年,一大批新人的涌现亦是诗坛一个可喜的特征。这些新人对诗质的把握、对语言表现力的展示,使得陌生的名字与陌生化的诗之魅力,颇能动人。
  孙萌的《那一晚,我是你》展示出作者深厚的功力,诗中物我的浑然一体,是动情、动人之作。艾蒿只有两句的诗:“养一只乌龟它寂寞/养两只乌龟我寂寞”,16个字,意外之意多多,是以少胜多的作品。陈小玲看到一个打手机又泪流满面诉说的人,感到有人静静地倾听是多么好的感受,不失为一种入心的认知。但微笔下的孩子吓唬一只猫,两者都掉头跑,又同时回头看一眼的瞬间之“惊险”,没有慧眼是捕捉不到的。符力发现山坡上风吹得越猛,青草就跑得越快,是一种错觉。顾不白的《秋刀鱼》写道,“不逐水,不徙居,不食五谷杂粮。/作为带刀的女子,你本不该长得太嫩”,颇有新意。刘棉杂《一百五十二平方米的女王》,写的是繁杂琐碎的现实生活,看似冗繁,却有滋有味,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把存在的变得虚无/让消失再次呈现”,想入非非,满脑子的风雨。而青小衣的《喊木头》,试图用眼睛里的水去救被自己的呼喊点燃的人,突显了一种复杂的心理。
  似乎不必摘引了。正是这些新人,预示着中国新诗的未来,而新人之中,也必定会出现有创造力,硕果累累,引领新诗潮头的诗人。(韩作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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