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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装帧设计的时代真正到来了
来源:百道网·宋焕起专栏
来势迅猛的数字媒体着实给传统出版,主要是纸质出版以巨大冲击,当然也胁迫了纸版装帧设计,曾令人军心摇动。然而,在业内纸质出版一片唱衰,人们备感寒意的时候,我们倒是从中嗅出春的信息,而且是很强烈的春的信息。
这个春的信息就是装帧设计将迎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新纪元。之所以这样说,是事物发展的辩证法告诉我们,当数字化出版、流媒体阅读的优势和趋势,及其对传统出版和传统阅读造成冲击成为不争的事实的时候,与此伴生的传统出版和传统阅读,主要的是纸质图书出版和阅读,它所具有的深刻性、便捷性、可反复品味性、人与物(书)友好性、舒适性和经典性,特别是书籍的装帧设计运用封面、环衬、腰封、护封、函套,版式、插图,以及相关联的纸张材料的设计和装订形式的选用等等艺术语言和要素所营造的整体阅读文化氛围,给与读者的书香感受,也是不争的事实。需要强调的是,在这个事实之中,新阅读方式、新载体与传统阅读方式、传统载体两者就内容而言,它们之间存在的差异,应当说不是最本质的。恰恰是其形态的差异、载体的差异,尤其装帧设计的特有价值和作用才是本质的。
我们可以这样说,从来没有哪个出版时期,装帧设计的价值能够像当下这样重要,它的划时代性在于,一个装帧设计的时代真正到来了,形象一些的表述叫做装帧设计的春天已经到来。同时,与之伴生的装帧设计文化得以确立。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英雄大有作为的伟大时代,我们应当牢牢把握住这个创新的历史机遇。
然而,大有作为不是过度作为,有所作为,不是无所不为。在图书有限的尺幅天地里,设计永远都是“惜墨(设计)当金”的艺术之为。在装帧之美对抗数字媒介,并以特有的品质顽强地支撑传统出版的物理形态和价值形态的裉节上,人们扬眉吐气了一把,却在我们的身边,吹来一股过度装帧,甚至奢华之风。某社为某著名作家70岁寿辰致敬出书,封面材料是小牛皮真皮,墨绿色封面压烫金字,内文100克特种顶级书画纸,售价500元,非常抢眼。不仅有真皮本,还有仿皮本、毛边本等多种版本。某社推出礼品收藏版《传家——中国认得生活智慧》,布面烫金,纯质纸内文彩印,青黑外盒,配有纯木质阅读架,另附部分传统文化资料,全书标价780元。也有黄金版“孙子兵法”的图书。将书置于手工雕琢的紫檀木匣中,售价近两万元。中国人如此,外国人亦不等闲。英国某著名出版公司近来再版的一系列名著如《黑美人》《艾玛》《秘密花园》等,用的是古老的手工缝制书壳,名家手绘插图,无所不用其极。
的确,如前所述,未来纸质图书的创意,特别是作为整体构成部分的装帧设计因素将日渐提升,低品质的纸质书会逐渐淡出,大众阅读会由数字出版担纲,纸质书则越来越呈现为“阅读之美”的本质形态。而阅读之美,不是奢华,不是设计元素的堆砌,更不是材料的升级和滥用。设计不能走极端、玩蹦极,不能在新媒介挑战传统出版的时候,从悲观的一筹莫展蹿到盲目的“穷奢极欲”。
笔者十分赞成复旦大学俞吾金教授的观点。他在日前“学术研究与学术出版”论坛上例数图书过度包装的现象,指出学术界出版界包装之风太盛,其中装帧设计上的不必要的奢华,“就好像一些天价月饼的盒子,虽然很漂亮,但归根结底还是垃圾,只是扔到垃圾箱里提高了垃圾的质量而已”。他不是装帧设计人士,但他看到了圈子内的问题,触及到设计的本质。话说的犀利而绝对了些,却寓意深刻。因为他是哲学家,一语道破本质。
在新媒介给了传统出版(纸版)历史机遇期的关键时刻,设计应当重振旗鼓,发挥应有价值,但是,不能迷失方向,设计的理念的确认和装帧的本质问题摆在面前。
装帧的本质也即装帧性问题,一如绘画艺术的绘画性、建筑艺术的建筑性。当今,背离某个艺术门类的基本属性,打着所谓创新,而不知新为何物旧为何物的情形十分普遍,也影响了书籍装帧设计界,创作和创新误入歧途。而做出杰出探索的大师大家也不胜枚举。当代开宗立派的国画大师李可染,他追求创新,却始终没有离开中国画的绘画性,融合中西,出入古今,因而开创了划时代的“大美山水”一路。他的作品不是令人看不懂,而是更好看更耐看。获得国际建筑“诺奖”普利兹克奖的王澍,他的作品“中国美术学院象山分校园区”,是真正诠释“建筑性”的典型。在他的课堂上,学生竟然学做木工和泥瓦工,看似荒唐,其本意是回到了建筑所以为建筑的本原。比那些拿中国当实验田的“鸟巢”、“水蛋”靠谱。
装帧的本义是一部书稿在印刷之前,对其形态、用料和制作等方面所进行的艺术与工艺设计。这里包含两个要素,一是艺术设计,一是工艺设计。而两者的本质是“设计”。说到底,是围绕着书稿而进行的两种形态和功能的创意,把理念外在化、形态化,成为一部可以阅读进而悦读的图书,一部完全意义的作品。通俗地说,设计不能脱离书稿内容,设计应是整体的一部分。书的好品质,不决定于装帧,核心在于内容,装帧是形式,形式大于内容,书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黄金书”、“真皮书”,并不是阅读的(书也具有收藏的属性,但不是本质属性),昂贵的设计对于广大读者,特别是真正的读书人而言,是一种莫大的隔绝,而隔绝了就没有阅读,更没有赏心悦目和爱不释手的审美感知。回顾装帧文化史,除去收藏的用途以外,古今中外,无论图书的装帧理念,还是材质和制作方式的每一次变化,从甲骨、石刻、青铜、布帛、简牍直至质本(即便电子阅读终端的设计)无不是朝着“方便”“悦读”的方向演进。
江南书籍设计师朱赢椿有多个作品获得“中国最美”和“世界最美”设计大奖。其中《不裁》运用了改良毛边纸的手法,尽显纸质读物的原始质感,用力“贴近人心”(读者之心)。他虽然没有说出“装帧性”三个字,却自觉地践行相应的理念,“恰到好处”是他的四字箴言。多么简洁!“恰到好处”,不就是书籍设计的“装帧性”吗?好的设计、成功的设计本应如是。因此,奢华不是装帧的本质,而是装帧的异化。好的设计定位=美,设计“出位”(偏离装帧性),无异于自掘坟墓。纸质出版与新媒介的抗衡,不是设计的过度。相反,好的优秀的设计和装帧,就是契合书的内容。文学讲究“擦着地皮接着地气创作才有生命”。有责任有才华的设计师,应当在新与传统媒介对立、冲撞、胶着、融合的进程中,修炼“内功”提升品位,以审时度势的淡定,开始自己既是个性的创意的又是符合装帧性的美设计。怎样才能做得好呢?一句话:要讲究(设计理念新,手法运用巧,材料工艺得当),不要将就(千篇一律,粗制滥造,得过且过),摈弃奢华(元素堆砌,偏离主旨,光怪陆离)。
回到装帧的本原,恰当、舒服,才是最美的。
(作者系上海东方出版中心总经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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