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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新书连载(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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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4 02:21: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新书连载(选登)
2011年04月29日

中文版序

还记得我孩提时代学习钢琴的经历。我的钢琴老师每周给我布置练习,要我锻炼手指,拓展我能弹奏的曲目。我重复那些练习,结果弹钢琴的水平取得了持续不断的进步。《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中的练习和那些钢琴练习异曲同工,都是旨在帮助那些崭露头角、风华正茂或者经验丰富的作家,拓展他们的写作领域,发掘他们语言表达的潜力。
我曾经跟随学习的虚构文学创作作家和老师包括Jill McCorkle,Ron Carlson,Amy Bloom,Elizabeth McCracken,Margot Livesey 以及Pan Houston,他们都把写作练习当作他们工作室教学的必要组成部分。在我参加过这些工作室之后,我一再使用这些练习,创作新的作品。事实上,我发现,可以用本书中的这些写作练习进行创作,将虚构的线索连结成一部完整的作品。例如,可以在不同的练习中使用同样的人物和地点,当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能用来写出一个协调完整的故事甚至创作出一部长篇小说。
很多人问,写作是否能教,写作是否能学,或者作家是否必须具备与生俱来的天赋?我相信,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一个人具备一些基本的创作能力,愿意努力,那么,他们的写作能力就能得以培养和加强。正是带着如此的信念,我编写了这本《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风华正茂的作家必须运用他们的想象力,锤炼写作艺术,将修改的技艺付诸实践。我希望,中国的读者们也能够从这本书中得到乐趣和收获。                                                                                                           ——雪莉·艾利斯2010年

编者的话
      
我在八年前决定写一本小说的时候,根本不懂得虚构文学创作的方法和技巧。既没有经济来源和时间攻读创意写作硕士(MFA)学位,之前也没有上过任何写作课程,于是我决定参加社区组织的一个培训项目。接着我又找了两位单独授课的私人写作教师。为了拓宽视野,我参加了在美国各地举办的一些小型工作室以及暑期写作项目小组。那些教过我的老师们给我布置了一些写作练习,帮我提高写作技巧,把故事写好。他们经常和我说,他们自己都会用这些练习来提高自己写故事和小说的技巧。我太喜欢这些练习了!
受到我学习虚构作品写作技巧的经验启发,同时我自己也得益于这些练习,我把这86位小说家和短篇小说作家的个人写作练习收集起来,进行了整理。这些练习真是一个写作技巧的宝藏,它们能够让你真正地动笔开始写作,帮助你发展和深化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控制故事的情节和节奏,直至引导你修改作品。每一个练习的前面都有作者的简短评论,概述他们设计的练习中虚构类作品的相关写作要点,以及这些练习如何帮助他们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
《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一书分为八个部分,分别是:开始动笔;视角;人物发展;对话;情节和节奏;场景与描述;技巧;修改。这八个部分按顺序排列,用心的作者可以循序渐进,逐渐完成自己的作品——先把文字写出来,接着对作品的各个要素进行磨砺改善,包括至关重要的修改。拿起笔来,开始写吧!

结婚照
Jayne Anne Phillips

我出版的第一本书叫做《甜蜜爱人》,那是一本美术作品,限量印制了500册,由Truck出版社出版,编辑是北卡罗来纳州卡勃罗的戴维·威尔克。(《甜蜜爱人》一书的封面以及内文设计十分漂亮,这要感谢戴维。)该书封面上是我父母的结婚照——这也是我(离婚了的)妈妈把《甜蜜爱人》放在钢琴凳上的原因之一。这张照片拍得很美,和所有的结婚照一样,做了深色的压边处理。

练习
可以把“结婚照”练习当作一个回忆性作业,写成一篇一页长的虚构类作品。这个练习要求学生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自己的结婚照、他们父母的结婚照或者是某个陌生人的结婚照。在画面的启发下,写出一页虚构作品,例如下面的《结婚照》一文。在我的班上,有时会把“结婚照”练习编成故事集,名为《班级照》。
白色套装的裙边下,妈妈脚踝的曲线柔和地延伸下来,仿佛她的骨头都是水做成的。衣服里面,裹着她那橄榄色皮肤的身躯。黑色的头发,光洁如瓷器般的脖颈,很少露齿的鲜红嘴唇。妈妈的双眼又大又圆,内心的激动使她面色红润,仿佛点燃了她的双眸。她的心脏怦怦跳着,虽然没人能听得见。那个声音说,每个胎儿都漂浮着,就像那子宫里的小岛。
          爸爸站在她的身边,身上穿着棕褐色的西装,脚上穿着双色皮鞋。1944年,他也是那么站着,在新几内亚岛上的一架飞机旁。旁边一个女孩穿着高跟鞋和短裤,坐在秋千上。她的胸部像气球一样隆起。他们的天空是开阔的。她黄色的头发像小猫一样柔顺,坐着秋千向他荡过来。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现在,他粗大的手指向里弯曲着,好像要抓住什么。
          在她的手里,雪白的《圣经》发出嗡嗡的声音,就好像蛾子涌进装满蜂蜜的蜂房。身边的丈夫不是她最初的考虑。五年前,高中时的情侣倒在浴室的地板上,他的恋人纯洁无瑕。现在她23岁了,她的妈妈生病了,是时候了。我爸爸的心脏重重地撞击着,那是摔跤运动员心里敲起的钟声。他快40岁了,百合花在旁边吹起喇叭。在他肩膀往上,一个十字架的颜色显得苍白,它把两只手臂伸向了这对新人的头部。

作者介绍:Jayne Anne Phillips,出版过三部小说:Machine Dreams,Shelter,以及MotherKind;两部被收录到各种选集的短篇小说集:Black Tickets和Fast Lanes。曾获得苏•考夫曼奖(Sue Kaufman Prize)的“第一虚构作品”奖,美国艺术和文学学会(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颁发的文学类学院奖,古根海姆基金会奖(Guggenheim Fellowship),两项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奖(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 Fellowship),拉德克利夫学院本丁(Bunting)协会的本丁奖,以及霍华德基金会奖(Howard Foundation Fellowship)。其作品发表在《哈珀斯》(Harper’s)、《格兰塔》(Granta)、《双翻》(Doubletake)、《南方评论》(The Southern Review),以及《诺顿当代小说选集》(The Norton Anthology of Contemporary Fiction)。曾在哈佛大学、威廉姆斯学院、布兰迪斯大学以及波士顿大学授课。目前为罗格斯大学纽华克分校英语教授,她将在那里设计并落实一项新的创意写作硕士项目。目前居住在波士顿和纽约。

两个人走出一座建筑,走进一个故事
Alice Mattison



我只知道一个写作练习,而且我自己都不常用它,因为它实在是太好了。它让人感觉到强大的推动力。如果你正在想着接下来写什么,并且愿意遇到惊喜,它就对你很有帮助。告诉自己,“两个人正从一座建筑里走出来”。
故事就藏在我们心中,等着被我们发掘。我们可能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我们总是知道些什么。如果有人告诉你——或者你自己对自己说——两个人正从一座建筑里走出来,你就会发现,关于这两个人你马上就有所了解。不要对他们做什么判断;你会用你的心来看他们。也许其中一个人戴着帽子。也许一个正在大笑。当你就这两个人提出问题时,答案会慢慢浮现。你必须耐心并学会接受。
问一些问题,比如:他们从建筑里出来的时候,是感到放松还是觉得难过?他们会分开还是一起去某个地方?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之间刚刚认识,还是非常熟悉?你可能暂时对他们之间的确切关系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熟悉这种关系的程度。你会知道故事就藏在我们心中,等着被我们发掘。我们可能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我们总是知道些什么。(你要是愿意,观察一下街上的陌生人)他们是刚刚遇到的还是彼此十分熟悉,他们很高兴有对方做伴还是不愿意这样。只消一会,你就会发现,他们是律师和委托人、母亲和女儿、老师和学生、兄弟两个。
如果你发现你是在做判断,而不是在观察,那就先放慢下来。接着问问题。要是觉得你的答案是对的,就相信它们,即使这些答案看起来有些奇怪——特别是当它们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时候。这座建筑是住房、商店还是办公大楼?接着他们要到哪里去?一旦你知道的不仅仅是你感觉他们要去哪里,而是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公墓、学校或是银行——你就能问下一个问题了。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那里能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又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当你真正开始写故事的时候,这两个人可以不在故事开始的时候从建筑里走出来。他们可以在故事中间或者结束的时候走出来,或者,在这个故事里他们甚至根本不需要从这座建筑里走出来;可能故事是关于他们走进建筑以前发生的事情,或者是发生在建筑里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在第二天、下一周或者是明年。

作者介绍:Alice Mattison,最近的作品是一部系列故事集:InCase We’re Separated。她最近写的一本小说名为The Wedding of the TwoHeaded Woman;她早期的虚构作品包括:The Book Borrower和Men Giving Money,Women Yelling,这两本都是《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上的值得关注图书(Notable Books)。她写的故事、文章以及诗歌发表在《纽约客》、《犁头》(Ploughshares)、《三便士评论》(The Threepenny Review)、《阿格尼》(AGNI)、《谢南多厄》(Shenandoah),以及许多其他的报纸杂志上,并入选《美国最佳短篇小说选》以及《手推车奖作品选》(The Pushcart Prize)。她现在本宁顿学院创意写作硕士项目教授虚构文学作品写作。

种子
Alexander Chee


简要描写三个你童年时的故事,你并不记得这些故事,它们是别人告诉你的,是你的亲戚或父母、祖父母讲给你听的。
看看这三个故事。你能在里面看到事件吗?如果能,你是怎么获得视觉记忆的?把这些故事和你对生命中发生过的比较重要的事件的记忆进行比较,这些事件可以是当代的。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你能看到你关于童年的“记忆”是如何像相册里的照片一样活动起来的吗?在我两岁的时候,我喜欢藏在家具后面,模仿房间里大人说话的声音。有一次,我奶奶和她女儿,也就是我那年轻的高中生姑姑,吵了起来。她们用韩语争吵,这时我开始模仿她们说的每一个字。她们停下来,吓了一跳。我奶奶突然大笑起来,但是我姑姑被激怒了,我敢说到现在她都为这事生我的气。我可以“看到”这次事件,不过我穿着我在那时的画面里穿着的衣服,在我关于房间的印象中,它的颜色也是那时的画面里房间的颜色,以及我长大后对那个房间的记忆中的颜色。我能够看到一个童年时的我:穿着工装裤,头发梳向一边,闭着嘴巴微笑。当他从遮住他的家具后走出来的时候,他不是我,而是基于我自己的经历的人物形象,我创造了他,用来说明我听到过的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也相信它们是真实的:我仍是一个模仿者。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关于早年自传的虚构作品。这些故事是别人告诉我们的,他们想让我们相信自己的这些事情。我的观点是,通过这些故事,我们到达了一个早年的无意识的自我,一个对我们来说有些原始的身份。通过这些故事,我们到达了一个早年的无意识的自我,一个对我们来说有些原始的身份。其讽刺性在于:我们间接地接受它,却能够直接体验它。我们有些人甚至受这些早期故事的控制——在我们长大成人后,朋友和家人可以用这种故事提醒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是什么样的。任一种方式都能构建我们的身份感。正因为如此,它们对小说作家来说是有用的。
在我写作第一本小说期间,由于我在工作室里发现,我使用的那种无意识的方法对于我当时正在寻找的答案所能提供的实在太少,所以,我采用了一种有意识的方法写自传体小说。而且控制得有点太多。当时在艾奥瓦,我的老师是玛丽琳·罗宾逊。她经常告诉我们和我们的无意识进行交流,让写作轻轻叩开无意识的门扉。让写作轻轻叩开无意识的门扉。这个练习就来自于那种鼓励。
我可以把我自己的故事当作原型,写一个故事,其中的人物形象和我有些相似。整个故事的冲突还在那里,是现成的:奶奶和我是一个阵线的,姑姑是主角。我是个小孩,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十几岁的姑姑形成威胁。甚至于:我单纯无知,轻轻松松就赢得了她母亲的爱,而且明显是在取笑她。对她来说,我很容易就会成为敌人。她太年轻了,根本不理解我并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奶奶会那样反应,是因为我是她最疼爱的儿子的孩子。她也曾允许她的儿子做出一些调皮捣蛋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即使不听话,也还能获得她的宠爱。这是其他几个孩子都做不到的。
我用这个事件作为故事的开头,它自身就有一种力量来传递某种意义,以及某种紧张的情形。在故事的开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有一个产生摩擦的点对作品的开头是至关重要的。这可不是一个孩子有什么“感觉”的故事。它写的是一个孩子对一件礼物有什么样的力量和危险的认识,他能够使用却不能理解。他的每一次实验以及他所引起的别人的反应,将逐渐造就他的一生。这次事件是他第一次实验,他和姑姑、奶奶之间关系的力量转移,就是其结果。他们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永远都不相同。姑姑随后会感到没有被爱,而且毫无理由。孙子感觉到了爱,也是毫无理由。奶奶她自己不会做出解释。她根本看不到这个问题,只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没有幽默感,而她的孙子,天生就那么可爱。
小说从某种角度讲,就是一种情景的推进,以及在这种情景中,人们相互之间、与情景之间的关系。

练习
回想一下你的三次经历。选出一个你觉得最有趣的。回答下面的问题:
1在这个回忆中,事件的情形是怎样的?尽量准确一些。要考虑到经济因素和社会因素。
2其中所涉及的人们,包括你自己的角色,都有什么动机?
3他们之间的力量关系是怎样的?
4什么地方可以做变动?环境可以变吗?姑姑可以换成叔叔、奶奶或老师吗?你怎么才能进一步替换人们的身份,把他们变成你故事中的人物,而同时你又能保留其中的情感发展以及你自己对它的认同?
现在,仔细思考过以上所有问题的答案后,写一个更加完整的场景描述,然后再看看故事会怎么发展。

作者介绍:Alexander Chee,著有小说Edinburgh和The Queen of the Night, 于2007年秋由Houghton Mifflin出版。他是怀丁作家奖(Whiting Award)以及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文学奖获得者。他写的故事和文章被编入Men on Men 2000,Boys Like Us,Loss within Loss,以及The M Word。曾在纽约的卫斯里大学和新学院虚构以及非虚构写作工作室教课。现居住在缅因州。

两脚朝天的鸟:记忆、地点与虚构的杂糅
Maria Flook


有一次,我回去看“12排,12号”的房子,那里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很久以前,我的家庭就破裂了,我的父母搬出了这座房子。后来我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开着车回到故地——特拉华州威灵顿的一个郊区,“世界的化学之都”。
我十几岁的女儿和还在蹒跚学步的年幼儿子,都不能理解我强烈的感受和焦虑杂陈的心情。那个秘密把我带回到门口开裂的石板台阶前。我想按响12排12号的门铃,问一问现在的住户我能不能在房子外面随处转转。从内心来说,我希望得到邀请,再次走进房子里。我想带我的孩子们去看看壁炉上贴的法国瓷砖。在我离开这里很多年以后,这些瓷砖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吸引着我的兴趣。瓷砖上画了一只鸟——头朝下脚朝上飞着!这只头朝下的鸟是一种错误——但是对我来说,它充满了魅力。
这些瓷砖似乎代表着我刚刚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今天所过的生活。
要是新房主没有把瓷砖摘下来,我想问他们我能不能把瓷砖要回来。泥瓦匠可以把瓷砖敲松后取下来,然后把壁炉修好。我愿意支付这项费用。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
从一开始,在我开车前往林边山冈区的房子的路上,那些曾经一路延伸到我家门口的熟悉的长满青草的马路被封了。除草机、推土机,还有通往新泽西的路障挡住了去路,根本没有办法把车开过去。他们正在盖一个巨大的“仓储商店”,一个像沃尔玛或者家得宝一样的地方——整个交通都发生了改变。不过接着我看到一个告示牌。这个大仓储店实际上将成为一个新的小型综合大楼。
我不得不往回开几英里,围着施工现场转一圈。因为绕道,我路过了原来就读过的高中,它的外面用层压板钉了起来。学校外墙上的白色砖头上挂着夸张的装饰物,这些装饰物盘卷在整个外墙上。空空的建筑装饰得十分华丽,上面色彩热烈的图案使整栋建筑看起来就像一只夸张的大鸡蛋。经过小镇一段向下的斜坡地带,终于进入了我家原来的社区,现在这里好像是和25年前这里的白人中产阶级完全不同的人群居住的社区。就在距离我家两个街区以外,有一家治疗美沙酮镇静剂药瘾的诊所。诊所正在全负荷运营,外面的人行道上,病人们如幽灵般排着弯弯曲曲的长队。挨着诊所的一所房子是原来我经常找同学贝蒂·迪戈斯玩的地方,我们俩曾在那里交换芭比娃娃的衣服。贝蒂家的房子现在成了一家“血液中心”,美沙酮诊所的瘾君子们能够到这儿来卖血,换上几个钱。
但是当我到达我家原来的街道时,这里还是那么熟悉,尽管周围被高大的侧柏环抱着。原来只到腰部那么高的树篱,现在已经倾斜着伸到了房顶。我在老房的鹅卵石院子前停车。孩子们和我从车上下来,这时我看到,房子每一个小窗户的百叶窗都严严地关着。从窗户里什么也看不见。你再也不能透过大窗户看到像巨幅图画一样的起居室,那个巨大、长方形的窗户属于20世纪50年代具有纪念风格的理想的房子。但是即使这个大窗户,也挂上了塑料窗帘。这就根本没法窥到房子内部的情形,更看不到壁炉上贴着的那只头朝下的飞鸟了。
孩子们站在我身旁,面对着大门。我按下了门铃。但是当我按下那个小小的白色塑料按钮的时候,门铃爆炸了!小小的铃声在门铃系统里用尽全力地响着,把按钮炸了出来,弹到了我的胸骨上。经过几十年的使用,门铃罢工了,并且瞄准我开了一枪,好像要向我发出警告。
我又试了试敲响门环。还是没人答应。要是我妈妈还在,还住在这里,早就穿着她迷人的睡衣出来开门了。现在住在这里的夫妻俩可能都在上班。我想,现在再也没有“总是在家的妈妈”了。这里没有像我妈妈那样小魔女似的女主人,把自己打扮成怪里怪气乔伊·帕图的样子,来迎接推销员以及干洗店员了。我再次敲门的时候,发现窗户里面的塑料窗帘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后面想要看我一眼。
当我正想让孩子们转身走开的时候,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我只看到了一条黑缝,但是没有人出现。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想要打扰你——”
“那就走开,”一个声音说道。
“那,好吧,”我说。“我就是想回来看看老地方。”
门没有动静,不过我看到了门把手上的一只手,厚厚的浴袍下的一个女人修长的手指。
“壁炉台上的那只鸟还在吗?”我说。“我很想看一看。”
“没有了。”门砰地关上了。
我把儿子放回婴儿推车。因为刚刚不礼貌的交流,我决定忽略那个活像要免去女仆职务的冷漠老太婆一样的女主人,带我的孩子们到房子周围走走,看一下花园。我曾经被分配干家务,那时花园里的灌木被修剪成沙发的形状,我当时站在花园里,举着一根水管,给我爸爸刚刚种的仙人掌浇水。我告诉我女儿那些我爸爸种过的花的拉丁文名字,这时我注意到,房子里独自在家的那个人从一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地看着我们。我向她招了一两次手,但每次她都走开了。
接着,我发现了厨房门外的那些下沉式垃圾桶,奇怪的金属制成的圆柱体,用一个脚踏板做开关。我向孩子们解释说,在我姐姐离家出走以前,我们经常爬到里面去,玩捉迷藏。我女儿不明白我们怎么忍受得了里面臭烘烘的味道。“你们在这些垃圾桶里玩儿?怪不得她要离家出走。”
“我们那时还是孩子,”我说。年少无知,让我们爬到这些地下垃圾桶里时对臭味若无其事。我试着把盖子打开,看看里面的情形,却发现盖子被焊住了。
“安全起见,”我女儿说。
我想带孩子们再去看下附近其他的地方,我们推着婴儿车走上街道,去看看原来溜过冰的池塘。田园诗般的池塘,冬天的时候,我们曾在这里打过冰球;夏天时,我们就在河边数水面上漂着的像裂开的瓷碟一样的荷花。我们喜欢在平静的水边看自己映在池塘里的倒影——我们的脸庞周围都是花朵。但是这个可爱的池塘被填平了。现在这里是一个网球场,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开裂的绿色橡胶层。网球场看起来缺乏修理,而旁边牧师的房子,也是破旧不堪,就像奇弗约翰·奇弗(John Cheever,1912—1982),美国小说家。的故事“游泳的人”中空荡荡的房子一样。
一个男人两臂交叉在胸前,站在房门前。他的表情似乎在说:迷路了!
下一个门前出现另一张脸。同感!
我想要走了。我突然明白,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向我的女儿细数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第一,我无法按照以前的路线把车直接开到家里,只能被迫去绕远。第二,我家房子的窗户都被遮起来了。第三,门铃爆炸了!第四,我们无法在我童年那平静的湖面上找到自己的倒影了。这些隐喻怒视着我,我试着从孩子那里找到些同情。我女儿说:“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我儿子在他的推车里拍着两只脚后跟。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故事。
正当我们准备钻进停在12排12号前面的车里的时候,房子里面神秘的女人沿着门前的台阶走了出来。她的双臂环抱在胸前。“我想你们可以进来看看。”她说。
我跑在我女儿前面,我女儿费力地拽着她两岁大的弟弟紧跟在我身后。那个女人领着我们走进起居室。里面乱成一团。落了一层灰的酒杯,盛着没有碰过的菜肴的盘子,像干草堆一样干了的意粉,可能用微波炉加热了一周的剩菜,吃了一半的英式松饼,到处胡乱堆放在伸手可及的桌面。报纸散落在地板上,好像有人在试着追一只只屋里乱跑的小狗。这种凌乱的场景似曾相识。一个家庭情景剧就要上演第二幕,它很私人的肮脏与其说让我排斥不如说更让我同情。这里发生过很可怕的事——一个悲剧,不像以前这些房间里被笼罩着的那样。我想,我的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就像她的一样。
那个妇女大约有40岁的年纪,缩进了一把椅子里,手掌捂着前额,好像她得了剧烈的头痛。
但是她说,“他一个星期前离开了。从那时起我就有些不正常——对不起。”她轻轻拍着她的脸,看着我站在她剧幕落下的中央,好像她希望我能够猜到一些情节。她似乎感觉到我愿意:改编它。
“我很难过。”我说。
“迟早会这样,我本来不应该震惊。但是——”
我的女儿领着我儿子已经进到屋里。我的女儿在环视这个被毁坏的起居室时并没有皱鼻子或撅下巴。她已经从我这里听到过很多这所房子的故事,看到它一如既往的脏乱似乎并不惊奇。对于一个正处于敏感边缘的少女来说她显得相当泰然自若,也许她对她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并不在意。
“好了,我猜就是这个。”那个女人说着,手指向了壁炉。
瓷片依然光鲜夺目,魅力依旧,但是我更倾向于审视沿着壁炉台挂着的照片。那里有这个衣服脏乱的女人和她丈夫在比较幸福的时候的照片。他们的婚礼。野餐。一棵圣诞树下,两个孩子蹲在堆在一起金字塔般的礼物前。一张近期的快照,夫妻俩人到中年,裹在一张哈德逊湾的毯子里,紧紧依偎着,靠在一个小帆船的船舷上。
那个女人说,“那个笨小鸟。就是个笑话。”她可能是指她丈夫的情人,也可能是说她自己。
“是一个幸运的错误,”我说。“我妈妈这么说的。”
“噢,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喜欢它。过一阵子它就长在了你身上。”
“是的。这是块了不起的小瓷片。”我知道我不会想把它要回来了。
我们回到了车上。那个遭到背叛的家庭主妇正需要帮助,把她丢下不管让我觉得内疚,但是我离开了我的童年。当我们绕路返回,经过普拉斯马中心和那个治疗美沙酮镇静剂药瘾的诊所的时候,我们意识到,在把我儿子安顿在他的儿童坐椅上的时候,我们把他的婴儿推车忘在了人行道上。我相信那个难过的主妇已经把它带到了屋里,为我收了起来。但是当我敲门时,没人应声。那个心碎的主妇偷了推车,她自己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也消失了。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里,我想我听到了那个女人终于启动了她的洗碗机——或者那个头朝下脚朝上的小鸟发出了陶瓷般叮当作响的音符开始了歌唱。练习
以上的例子既可以当成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事实细节,也可以看成是一篇生动的虚构作品。写一篇五页的故事,内容是一个人物重返她童年时的房子或公寓,或者回到她和第一任丈夫或恋人一起住过的地方。从真实的回忆中寻找背景和有意义的历史作为主题。虚构当这个人物回来时,可能发生的故事——谁来开门——这个人物想要从新住户这里得到什么?这次会面会发生什么冲突?这次回到过去的经历和目前的世界相互交织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新的自我认识或内心剖析?虚构新的细节加强历史回忆引发的反按照真实的指引夸大其词。思。像马蒂斯说的那样,“按照真实的指引夸大其词。”
从叙述者的过去中总结人物,但是也要引入和并置新的人物,以探索主人公的复杂性。她过去的住处状况如何?她目前的矛盾冲突是什么——过去如何说明现在?对地点的现实感如何与心理的景观发生联系?是什么促使她回到那个地方,或者驱使她离开?你可以描绘行为的瞬间,荒诞的观察,陌生人与老相识之间的对话。
检查一下有什么危急关头。

作者介绍:Maria Flook,小说家兼非虚构作品作家。她写的书包括:小说Lux,Open Water,以及Family Night; 故事集You Have the Wrong Man; 非虚构作品Invisible Eden:A Story of Love and Murder on Cape Cod以及My Sister Life:The Story of My Sisters Disappearance。她现在是爱默生学院的驻校作家。

故事诞生在一小时之内
   
Crystal Wilkinson

创作一本小说就像生孩子:都是关于创造一个生命,为这个生命注入性格,并将其置于真实情况之下的行为。作为小说家,就是理解我们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运行的一切,并且把这种理解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当我们创造一个人物时,我们用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身体和大脑。去解释一个我们不完全了解的人的活动、行为和心理历史,这正是小说的艺术。
这个练习由几个部分组成,要花一小时做完。但也可以分几天来完成。

练习
第一步:声音
出生后,我们的第一个交流方式就是口头表达,所以我们从声音开始。
创作一本小说就像生孩子:都是关于创造一个生命,为这个生命注入性格,并将其置于真实情况之下的行为。想象有两个人进行对话。可能他们在谈论另外一个人。他们中有一个人可能有困难。只写对话。重点只放在创作对话上。
例:甲:我今天觉得不舒服。
乙:是吗?你怎么了?
甲:我头疼。
乙:我跟你讲了昨晚鲍勃说的话了吗?把对话一直写下去,直到写满两页。
第二步:你的人物所处的位置
作为小说家,就是理解我们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运行的一切,并且把这种理解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想象对话发生的地点。描述这个地方,并写上尽可能多的细节。那里有什么东西?它带来什么感觉?天气怎么样?有没有气味?声音呢?
第三步:你是谁?
选择一个人物作为重点,然后回答下面的问题。每一个答案都让你更清楚地了解你创造的这个人物。尽量不要反复思考答案,而要尽可能快地浏览一遍下面的问题,不要停下来判断。要立刻诚实地回答问题。
当我们创造一个人物时,我们用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身体和大脑。去解释一个我们不完全了解的人的活动、行为和心理历史,这正是小说的艺术。
1对你的人物从头到脚进行外表描述。
2你的人物有什么重要的人际关系?为什么重要?
3你的人物是做什么的?职业?消遣?
4你的人物最害怕的是什么?
5你的人物想要什么?
你也可以在这个列表上再添加问题。
第四步:创造场景
小说的创作不就像生孩子吗?你已经花了时间和精力,把它生了下来。现在它想要行动,需要场景。而这正是我们要人物去做、去表现的事情。小说由行为和反应组成。
现在应该把你所有的发现都放进来起作用了。写出你小说中可能有不同故事发生的三个不同场景。这些场景不一定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每个场景至少写一至两页。确保你写的场景有头有尾,“有事”发生。
场景的简单定义:场景是小说中对真实生活的表现。它将事情速度放慢,置于真实时间之中,让读者能看到事情的发生。一个场景通常应该包括对话和你上面做过的那几件事:环境的描述,人物的感受和想法、手势、行为,叙述者或是作者的观察。一个场景发生在一个地点。
场景1:对话之前
想象在对话之前你的人物生活中的一个时间,或者他们的问题产生之前的一个时间。这个时间可以是他们同别的人物谈话之前的那一刻,也可以是很久之前。但必须是在谈话之前。现在试试看。尽量写下来到目前为止你所知道的这些人物的所有事情。思考他们的过去(如果你选择从那个地方开始写)可以帮助你描写他们现在正经历的问题。
场景2:在谈话中
写一个谈话正在进行中的场景。你会大量使用前面写的对话部分。包括环境描述;包括你的人物可能接触到的室内物品的描述。他们用什么手势?他们说话带口音吗?对话被打断了吗?被谁?因为什么?在谈话时,你的人物走神了吗?他在想什么?
场景3:对话之后
这个场景发生在对话之后,里面要包含尽可能多的、你认为有必要的情景。但一定要有下面的事件之一:
1人物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2你的人物觉得这个问题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所以他们必须学会处理它。
在这个场景的练习中,要想想有什么变化发生,想想你的人物在生活中、在此刻有什么想法。

目的
如果你认为一个故事要有开头、经过和结尾,那么你写的这三个场景就可以模仿这样的故事结构。练习做到这里,你眼前应该浮现出一个故事框架,一个至少够你写三页纸的故事。在写作过程中,你可能发现,故事需要用到其中的一个场景,或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展开。
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概括出可供创作一个故事的许多背景。这个练习逼着你对一个故事构思所产生的多种可能性作出抉择。这是一种让你很快地投入一个故事之中的有趣的办法,这要比按时间顺序甚至逻辑顺序去形成你的决定有趣。它使你跳出思考状态,而让你下笔写作。

作者介绍:Crystal Wilkinson,在布卢明顿的印第安纳大学任教,为创意写作研究生讲授创意写作和文学课。她的小说Water Street获英国金橙奖(Orange Prize)和赫斯顿/怀特奖(Hurston/Wright Legacy Award)。Blackberries,Blackberries获2002年阿巴拉契亚山脉地区文学查芬奖(Chaffin Award for Appalachian Literature),她的其他作品刊登在各种文学期刊和选集中,包括Southern Exposure,LIT,ObsidianII,《印第安纳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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