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00|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赵熊:三十年来篆刻的进步大于书法和绘画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3-12-14 17:19: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赵熊:三十年来篆刻的进步大于书法和绘画
发布时间:2013-09-12
| 时代周报 | 250期 |

赵熊

1949年生于西安,在诗、书、画、印上皆有成就。陕西省书协名誉主席、西安终南印社社长。出版有《赵熊篆刻集》、《米芾蜀素帖技法赏析》、《怎样学隶书》、《篆刻十讲》、《中国篆刻百家·赵熊卷》、《风过耳堂吟稿》、《明道若昧—赵熊选刻道德经》、《境由心造—赵熊诗文书法篆刻集》等。
本报记者 李怀宇 发自西安
赵熊的书斋名为“风过耳堂”,每天刻印、写字、画画,偶尔写诗,与朋友唱和。他有和朋友诗云:“六十年来住旧京,红尘惯看变流行。短长浓淡真人秀,荣辱浮沉假道情。声色绵绵亡犬马,江河滚滚损雄英。云烟未绝群峰乱,但眺青山不问名。”
1949年2月1日,赵熊生于西安。祖籍绍兴,在道光年间,祖上考中进士到西安当官,从此定居。赵熊的父亲做了一辈子银行工作,总是鼓励儿子多读书。赵熊喜欢书画,后来大伯带他拜陈少默为师学习书法篆刻。
少时个性比较内向,赵熊常常一个人躲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拿块石头刻刻印章,随便画一画,家里人都说这个小孩在做正经事,不去打扰他。赵熊说:“书法如果有童子功当然最好。按我的理解,对当代人讲童子功,好像说天书一样。因为现代生活的环境已经不是用毛笔书写,而是一个硬笔时代甚至就是一个键盘时代,连硬笔都不愿意写。但是,学书法越早越好,相当于一张白纸,按照正式的法度,落的毛病比较少,上正路比较快。年纪越大,积习越深,自己有很多不好的书写习惯,再要进入传统的技法层面上学习,两者经常要互相拧劲。从这一点讲,童子功恐怕有意义。”
赵熊读初中时,新来一位班主任,主张学生每星期写几张毛笔字,当作业一样。这正好和赵熊当时的心态切合在一起,他开始比较自觉地临习字帖。1965年初中毕业,赵熊报考西安美院附中,专业课通过了,到最后综合审查却没有通过,也没有任何解释。“文化大革命”开始,赵熊应要求写大字报、画漫画。他回忆:“我们当时就是披着马列主义的外衣,用篆刻的形式,刻点毛主席诗词,刻点豪言壮语,全都放到批判专栏上去。在陕西,‘文革’期间反倒是以革命的名义,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了一些艺术传统。”
赵熊在小节上比较随便,大节没考验过。从小学五六年级一直到初中,操行评语上经常是“不拘小节”。“文革”时兴“忠字画”,画家向毛主席献忠心,赵熊说:“对毛主席忠,要真正地忠在心里。”这种性格使他受过挫折,反倒刺激了他,使他将生活的重心放在喜欢的书法篆刻上,远离政治。“文革”爆发不久,朋友送他一本《道德经》,他读了,感觉很能安抚自己的心灵。他曾在一把扇子上写了四个字:“居地心渊”,这是老子的话:“居善地,心善渊。”有一位原来的小学校长看了以后很吃惊,问他:“你敢写这个东西,你真能做到这样?”
赵熊学篆刻比书法稍晚,因为当年字帖比较好找,印谱难找。他从学习秦汉印开始,“秦汉印是正大气象。学术界认为秦汉印是中国印章历史上的第一个高峰,以前将古玺印排除在外,认为还不够成熟。实际上,从当代的角度来看,秦汉印以前的古玺印里也有很多好作品,是另一种气象,另一个高度。”他说。
赵熊的印艺独具一格,他是西安印坛最有影响的终南印社社长,却与时风不太同流:“因为我不太和官场联系,和企业家联系也不太多。这是我性格中的缺点,所以这个印社的发展现在也有很多困惑。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文人雅事,好像也不宜跟钱和权离得太近。如果跟钱和权离得太近,人文的精神和风骨可能要受点影响。但是不跟钱和权离得太近,客观上肯定影响这个社团的发展,得到的支持可能不够。”
尽管性格淡泊,赵熊对社会万象却十分关心。他说:“从历史上讲,恐怕没有哪个国家在哪一个历史阶段,能够像中国在近三十年来有这样大跨度的提升。就像一个人,如果超常生长,那肯定是好多营养都跟不上。这个社会有很多的弊病,比如说现在幼儿园的老师扇小孩耳光,少年为了要钱去电子游戏厅打游戏而杀死自己的奶奶,种种乱象的根本问题恐怕还在文化上。改革开放三十年,过分地注重经济的发展,使经济和文化之间有点失衡。信仰迷失导致道德低下,道德低下直接造成人性丧失。书法、篆刻、绘画、诗词,这些文学艺术形式也属于文化的范畴,但这种‘文化’对社会的影响毕竟是有限的。”
赵熊曾写过《砚边有思》:“濡朱染墨此生残,换取霜丝意坦然。成败丑妍皆幻象,人褒人贬是因缘。”他觉得在“风过耳堂”最好的状态是没人敲门,没有电话,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艺术世界里。他笑道:“如果中央台来采访我,问我幸福不幸福,我肯定要说幸福。我比较容易满足,也没有什么大志,所以感觉还是很幸福。”

“连繁体字都认不全,如何认篆书”
篆刻是戴着镣铐在跳舞
时代周报:你最初喜欢印章是什么样的因缘?
赵熊:和家里的影响有关系,因为家里有我祖父留的石头,他是想刻来着,还没来得及刻,有请别人刻的印章。他还买了一套刻刀,后来我们这些小弟兄都玩。刻得不好用砂纸沙沙沙磨了以后又可以从头来,这也和十多岁的心智有关系。刻刀再往深里刻的时候,我就逐渐发现印章里是:方寸之间,气象万千。按照秦汉印就是寸印,基本上就是二到三公分,在一方很有限的尺寸里命题。因为刻的是人的名字,我不能给人家改名字,所以这个命题有限制。在这个限制当中还要使自己相对自由,做到最大限度的精彩,实际上这和印章一模一样。加上字与字之间要互相调配,讲究和谐,但是在和谐的前提下怎么样去生成很多的变化,这不是和人生完全是一回事嘛。
如果按照西方的美术理论来理解,中国的书法篆刻称不上是一种纯粹的艺术形式,因为它依靠的是汉字,而文字是工具。换句话说,艺术形式离不开工具性的制约,就不可能纯粹自由,就是戴着脚镣手铐在跳舞。它不像绘画,绘画里面有写意画,没人去数你这朵花是多一瓣还是少一瓣,没有人去注意你这片叶子是长了还是短了。但书法不行,必须在有限的条件下把这个东西做好。
时代周报:你从学秦汉印入手,后来有没有专门学过哪几家?
赵熊:说起来学秦汉印,主要还是学汉印。因为当时秦印传世得少,出土得少。最近二三十年,秦印出土比较多,看得比较多。秦印和汉印之间肯定有关系,但是秦印比汉印要活泼。西安是秦汉印的故乡,这毫无疑问。从秦汉印以后,印章逐渐在走下坡路。一直到元明,有文人印之后才开始兴盛起来。按我理解,这是一种人文觉醒,它和过去工匠制印是两回事。秦汉印是防伪辨奸的,是权力的象征。文人印更多的是闲文印,实际上和艺术相关。它有实用性,但更多是文人搞点艺术。
文人印的大本营在江南,所以秦汉印以后一千年,如果以篆刻来说,在陕西是一片空白。后来像北方的齐白石、南方的吴昌硕这些大家,西安都没有。所以,实际上我们学习篆刻的时候也很彷徨,没有大家,就没有老师。但是有一个好处,老师是一座高峰,但有时候也是一座围墙,要辩证地看待。我们学篆刻有陈少默先生的指导,陈先生人品最好,学问最好,接着下来是书法、鉴定、诗歌,但是他写的诗歌也不是很多,现在我们收集到的诗也不过120多首。陈先生50多岁开始学篆刻,他有一方印:“少默年五十始好金石”,事实上,我们考证,他在此之前也刻过,可能没有投入过多的精力。从50岁到70岁,大概有20年,他才投入到治印。我从1971年跟陈先生学,要说刻印我可能比我老师学得还早,我是从1962年、1963年开始刻,但他开始治印以后,和我们当时懵懵懂懂的小青年完全不是一回事。
于右任创造标准草书是时代误会
时代周报:你早年如何学书法?
赵熊:我一开始比较感兴趣的书法是汉隶,就是隶书。我也写过唐楷,像颜真卿,写后我就感觉有点法度森严,好像不太符合我的性情。隶书相较于楷书,给人感觉好像变化多一点,而且比楷书多一点古意。实际上,汉印的许多文字和隶书是非常相近的,所以这可能对我也有影响。后来还学过一段时间北魏,因为北魏的书法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是带有很多民间书风的,所以形态上要别致一些,险一点,庙堂之气不是那么重。行书上,我还是喜欢颜真卿一路的,我过去不太喜欢二王的东西,四十多岁以后,觉得需要关注二王,学习二王。从书法流传的发展史来讲,王羲之是做得最好的,之后的米芾、王铎,在行书方面写得也很好。
时代周报:有一位先生告诉我说,行书是最见功夫的。
赵熊:应该说行书最见性情,每个人写出来的行书都有自己的风格。过去楷书最实用,但在今天书法创作中,行书应用最为广泛,而草书则最能代表书法高度。
时代周报:中国书法艺术发展到现代,毛笔渐渐退出生活,毛笔书法与现代生活的联系不是很密切,会不会影响书法技艺的发展?
赵熊:从目前来看,好像还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像日本反倒是经济特别发达的时候,保存了大量的手工艺作坊,给好多人提供了专门从事这种工作的机遇。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必须在吃饱喝足、生活无忧的情况下,反倒有很多人来做这个事情,比搞群众运动的效果还要好。时代的进步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中间有一种经验可以借鉴:于右任先生创造了标准草书,我认为这是两个时代的误会。最初的误会是于右任先生做标准草书的背景,实际上是响应宋美龄和蒋介石的新生活运动,正好于先生对书法有很深的研究,所以他从书写角度和新生活运动相呼应。当然他本身也很喜爱书法,深入钻研,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于先生没有想到的就是硬笔逐渐地代替了软笔,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于先生是一位大书法家,他把文字怎么样写都有书法意味,但是他把文字简单地符号化了以后,一般没有书法功力、没有书法感悟的人写出来的是啥东西?但是,从普及的角度是为了惜时省力,要改掉国民的陋习,提高生活的效率和质量。于先生百年以后,好多人又要把这个标准草书作为书法艺术来推荐,这是不是很奇怪?艺术何能标准,标准哪有艺术。弄了个标准草书,然后给它冠上艺术的名号,这肯定是限制艺术的。
社会进步、生活习惯的改变对书法的影响肯定是有的。现在要求五六岁就必须要拿着毛笔去写字,并且一直生活化地坚持下去,恐怕是不现实了。但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可能会使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更集中、更精良地去做这件事情。
时代周报:于右任和沈尹默可能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书法家了。于右任是陕西人,书法中有苍茫之气,他对陕西的书法有没有影响?
赵熊:有影响。但是相对来说,我感觉精神层面上的影响比较大。对具体的技法层面的影响不是很大,大家并不是趋之若鹜地都去学于右任的标准草书。
时代周报:于右任的书法气象也很难学的。我在嵩山看过于右任的一幅书法“天地正气”,写得好极了。
赵熊:我自己的感受是,学习书法,学习篆刻,学习美术,模拟学习的对象风格如果太明显反倒是坏事,你学进去以后出不来。举例来说,我比较反对喜欢书法的年轻朋友一上手就学柳公权。从历史上看,学柳公权以后出来的也没几个人。不是柳公权的字写得不好,问题是他把字写到极致了,没有留下空间,你完全变成柳公权又不可能。从宋代到现代,总有人说颜真卿的字看起来有缺点,但是他的书法非常大气,留有空间,你进去之后还有可以挪身的地方,出来的余地大,所以从这一点来讲,学颜真卿出来的人就多。
书法篆刻是生命的外化现象
时代周报:于右任与沈尹默的书法完全是两种风格,沈尹默是典型的江南气韵,有温润的书生气,写得规规矩矩。
赵熊:过去一直有南人北人之说,也有南派北派之说。绘画上有这种说法,书法上也有这种说法,特别是自从清代包世臣《艺舟双楫》、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以后,崇尚碑学,所以对陕西的影响大,对南方肯定也有影响,但是对北方的影响比较大。最近我们在整理民国时期陕西一些老前辈的书法作品和艺术经历时,发现他们的书风真的有趋同之处,都是有写北魏的经历,好多面目出来之后都带有北魏的特征,当然这跟包、康的倡导有关系,也可能跟地域性有关系。陕西这个地方其实很好玩,我认为陕西是王道教化最早的一个地方,从周代下来十几个朝代,王道教化比较早,所以长期的民风相对来讲比较保守。当然,过去说“南人北相”,比如吴昌硕先生像个老太太,个子也不太大,写出来的字,刻出来的印,很有金石味道,真是能力拨千斤。所以,不能想象从这么一个瘦老头的手腕底下,能出来这样的东西。当代,我也挺喜欢江南沙孟海的书法,包括他的印章。还有,像启功先生胖胖的,写出来的书法却瘦瘦的。
时代周报:西安有碑林这样的地方,对书法艺术的发展有没有借鉴作用?
赵熊:有,我们从小就去碑林,碑林那时又不收门票,随便进去就玩,玩得高兴就爬到石碑上蒙上一张纸,用铅笔唰唰唰擦摹下来,拿回去玩。看哪几个字好看可能回去专门照那几个字去写,我这一代人恐怕都有这样的学习过程,后来碑林收门票,进去不太方便了,这个学习过程就没了。不过,在我们心中,碑林一直是书法的圣殿。
时代周报:近代的印家里面,你觉得谁比较有特点?
赵熊:近代的印家里边有特点的很多,最有特点的应该是吴昌硕,他对篆刻的理解是最深刻的,技法是最丰富的。书法和篆刻实际上是一个人生命的外化现象。一个民族在文化艺术方面要倡导的主旋律首先应该是光明正大。正大气象,不排除花前月下,不排除小桥流水,但是正大光明符合生命生长的基本规律,如果大家整天都沉浸在小情调中,不能起到更正面更积极的作用的。所以,吴昌硕的东西是光明正大,于右任先生也是如此。
书法精英化、专业化实际是“矮化”
时代周报:印章渐渐地远离了现代人的生活?
赵熊:拿书、画、印三个门类相比较,篆刻肯定是属于一种小众艺术。造成小众艺术的原因,最重要的恐怕是篆书的问题,因为什么文字都能拿来刻印,但主流还是篆书。篆书从识读上来讲是个障碍,好多人连繁体字都认不全,如何去认篆书。篆书在印章里还要做一些结构上的变化,这是一个难度。然后从操作角度上讲,篆刻不如书法那么方便,投入也比较大,做起来也比较辛苦。所以我现在非常忧虑喜欢篆刻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可以学可以玩的东西太多了,而且现在大家功利思想都比较明确,年轻人把大量的精力、时间、钱财投进去,还不知道这个东西有没有回报。即便有回报,这个投入期也是很长的,这很影响篆刻艺术的发展。不过话说回来,从改革开放到现在,三十几年来篆刻的进步,真的要大于书法和绘画的进步。
时代周报:为什么会这样?
赵熊:主要是现在有大量的古代文字资料的发现。比方讲,许慎在编《说文解字》的时候没见过甲骨文,中国人到清朝年间才接触到甲骨文,所以以前很少有人用甲骨文去入印。到了近代,秦统一中国以前的战国文字大量地出土,给书法和篆刻的学习与创作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也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时代周报:印章的用石,有什么讲究?
赵熊:从我自己的习惯和纯篆刻的角度来讲,对浙江的青田石感觉最好。青田石就好像宣纸里的红星宣纸一样。当然,所谓青田石是一个宽泛的说法,青田石也有好坏。从比较高的品质上来说,青田石对刻刀的运动的表现是最到位、最可心的,是最好的。石头的特点无非就是软硬粗细,太软了不受刀,线条不太容易塑造;硬了,用刀非常吃力,也不好塑造。青田石正好在中间,不燥不腻,不硬不软。所以,大家过去都最喜欢用青田石,但现在好石料越开越少。而且真正的好石料开出来以后价格越来越贵。
时代周报:你觉得写诗词,对自己的书法和印章的修养,有没有好处?
赵熊:绝对有好处。如果把书法精英化、专业化,实际上是把书法“矮化”掉了,把它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内涵抽掉了。大家整天都是写“朝辞白帝彩云间”、“月落乌啼霜满天”,如果不写自己的东西,说明这个人没有文心,或者没有诗心。前人把“诗书画印”这么一排列,表面上看好像只是顺口,实际上也很有道理。诗肯定是第一,有文心诗心,才能牵扯到具体的艺术层面上来,然后才能讲绘画、书法、篆刻。诗书画印实际上是个立体的东西。


2#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4 17:29:01 | 只看该作者
韩天衡:治印要有诗心文胆
发布时间:2013-08-01
| 时代周报 | 244期 |  

韩天衡

1940年生于上海,祖籍江苏苏州。擅书法、国画、篆刻、美术理论及书画印鉴赏。作品曾获日本国文部大臣奖、上海文学艺术奖等,曾先后在中国香港、台湾、澳门等地区及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德国等国家多次举办个人书画印系列展览。作品被大英博物馆等国内外博物馆、艺术馆收藏。
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院长、上海中国画院顾问、上海市书法家协会首席顾问、西泠印社副社长、中国石雕博物馆馆长、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上海华东政法大学教授、温州师范大学教授。出版有《中国篆刻大辞典》(主编)、《韩天衡画集》、《韩天衡书画印选》、《韩天衡篆刻精选》、《天衡印话》、《天衡艺谭》等。

本报记者 李怀宇 发自上海
韩天衡的家中挂着自己的书画作品,更多是画坛前辈大师相赠的画作。韩天衡为许多画坛名家治印,当年时相过从,留下翰墨因缘。他说:“那些老先生都很喜欢找我刻印,送了很多书画给我,这是艺术交往,2011年我捐了1000多件东西给国家,其中我自己的作品是290件,古书画、文玩包括前辈赠我的书画有800多件。”
在温州学篆刻
韩天衡的父亲早年象牙生意做得很大,抗战时日本人的炸弹将其仓库全部烧掉,韩家一下子从富裕变成赤贫。父亲毅然参加国民党的十九路军,打日本侵略者,但这也成了上世纪50年代之后他的一个很大的污点。父亲喜欢文化,家里也有刻刀,韩天衡天性喜欢,6岁时就开始刻图章。当时人小,不知道钢刀的厉害,有一次一刀刻下去,割下一块肉来,一下子喷出了很多血。韩天衡回忆:“我感到血是不能白流的,血债要用血来还,所以一定要把刻印搞好。”
读书时,韩天衡的数理化不行,偏科厉害,无法按照志愿去读艺术院校,1956年就进了工厂。1957年,他拿到每个月60块钱的工资,可以买一些喜欢的玩艺:字画、印谱、字帖、石头、刻字刀,回到宿舍,就是写字、刻图章、画画,立志要成为艺术家。1959年,韩天衡参加海军,分配到温州。
早在上海时,韩天衡就听说过篆刻家方介堪的大名,到温州便去拜师。“方先生是上世纪20年代就到了上海,在刘海粟的美专当教授。解放以后刻印的生意不太有了,再加上母亲年岁也大了,就告老回乡,回到温州。他当时在全国也很有影响,所以到温州后就当了博物馆的馆长。我在温州去拜访他,他就收我做学生了。”韩天衡回忆,“我跟方介堪先生学习,那些师兄弟的风格都是像他的,只有我一个人不像他。当然是我的天性使然,我不太喜欢因循守旧。方介堪先生拿些图章、拣些书画让我去学。他第一时间看到我的印,说:你有没有学过邓石如的印?这是清朝中期的一个杰出的篆刻大师。我讲:没有。方先生讲:你的印,跟他暗合,所以你千万不要学我,你学我,将来超不过我。这是老师给我一个非常重要的箴言。所以,我没去临摹他的印,都是去临摹秦汉的好东西。我这个老师不善于讲话,后来我的印学能够形成一个自己的体系,是要感谢老师不太会讲话。因为老师不太会讲,看了我的印以后,只是说:这个好,这个不好。没有进一步的分析,所以我回到军营以后自己去琢磨。我看很多古书,看一些印学著作,慢慢摸索自己的东西。”
韩天衡在部队兼做宣传工作,主要是写稿、写字、画画和板报,客观上给了他一个搞创作的机会。当年篆刻资料十分匮乏,书就更少。韩天衡主要得益于方介堪和温州图书馆馆长梅冷生。部队每两个星期才放半天假,韩天衡从郊区的海军驻地,风尘仆仆地坐三十里路公交车到温州。先到博物馆找方介堪,人家说方先生开会去了,再找到开会的地方,拿出自己的图章,让方介堪评点。韩天衡再到图书馆找梅冷生,梅先生从库房取出几本珍贵的印谱,说:“这书是不能外借的,可以借给你,但是有一条,如果我写信给你,你连夜都要给我送回来,要不然会出事情的。”韩天衡拿到印谱,回到军营里。人家中午休息,他在临摹,人家晚上去看电影,他还在临摹。
这辈子最幸运是结识那么多前辈
韩天衡在温州待了四年,秦汉印就临摹了3000方,打下了基本功。他23岁时,由方介堪把他的印屏参加西泠印社的展览。
“我从6岁开始刻图章,到参加第一个展览经过了17年。所以,我现在对学生讲:你们到我这里来学习可以,但首先你要寂寞五年,要沉下心去。现在有些人今天学,明天就想成家,后天就想成大师。这不行,一定要甘于寂寞,沉下去。”韩天衡说,“在温州那几年我真的是很用心,经常做笔记写心得,特别是跟船出海,休息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情,海阔天空,就在思考。我1980年写的第一本《中国篆刻艺术》的小册子,实际上初稿就是我在当海军时候的积累。我当海军时,看那些渔民在瓯江上摇橹,觉得这摇橹里面很有学问,深了以后划不动,太浅又产生不了力量,我就从这里面体会到一种用刀的技巧,摇橹跟用刀的技巧是一样的。我当时就悟出了一条:真正的直线条是从曲里面来的,真正的曲线条是从直里面来的。直中曲,曲中直,深浅有度,才是理想的线条。我总结的一些治印技巧,有很多都是从生活中观察得来的。所以,搞艺术的人,老是从书本到书本,从古人到今人,这当然需要,但更多的东西还是要从生活当中去体悟,不能掉书袋,人云亦云。”
1964年,从温州回到上海后,韩天衡潜心篆刻,风格自成一家。国画家刘海粟、李可染、谢稚柳、程十发、黄胄、陆俨少等用印多出自韩天衡手笔。韩天衡曾任上海中国画院副院长,1993年被选为西泠印社副社长。回顾治印历程,韩天衡说:“李可染、谢稚柳、黄胄、程十发、唐云等老先生对我真的都非常好。这辈子我感到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够结识到那么多的前辈,每个前辈交给我一片角料子,我就可以做成一件非常好的百衲衣。这个老先生给一点营养,那个老先生给一点营养,这些东西我消化了再发挥,就可以变成自己的面孔。这些都是老先生给我的恩惠。”




“我从没卖过一件大师所赠书画”
中国篆刻史的两个高峰
时代周报:如果追根溯源,中国的印章最早是从何时开始?
韩天衡:我们现在能够见到最早的三方印应该是殷商时期的东西。从殷商一直到东周,东周的墓里面开始有典型的印章“玺”出现。在整个西周四百年里,考古发掘里没有印章出现。所以,我们现在讲学习印章实际上是讲东周以后。
印章作为一种信物可以说随着封建社会的出现和奴隶制度的崩溃,跟那个阶段的政治、经济、军事、生活体制联系在一起。封建社会形成以后,要找一个东西来作证明、证件。军事上也好,政治机构的运作上也好,或者经济贸易也好,都要有一个东西作为凭据信物。比如你来我这儿订买五头牛,钱付了,牛要到几个月后再来牵,我怎么能够确定这东西是你的?印就成了中国最早的一种信物,这个东西对政治、经济、军事、商贸都非常重要。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量的玺印是战国的,战国时候玺印用的文字是七国的文字,秦有秦的文字,楚有楚的文字,晋有晋的文字。以我们现在用艺术眼光来看,古时的文字从理念到书写都具有非常高的水平。秦始皇并吞了六国,用秦文字,汉代用缪篆,但作为印章艺术来讲,仅仅是换了一种篆字。制作印章的水平包括艺术性始终是高超的。
时代周报:古代印章留下来的多不多?艺术水准如何衡量?
韩天衡:多,大概没有人做过详细的一个统计。印章跟其他东西不一样。周秦两汉是高峰,到了隋唐朝以后是低谷。因为周秦两汉的时候,社会生活一天都离不开印章。诸如,官府的文书从地方要发到中央,这一卷竹子制作的“简牍”,扎好了以后在打结的地方上面用一个泥封封住,之后就拿官印钤在上面,这样就是密封了。如果到了中央这个封泥损坏了就说明可能泄露了,被人拆过了。所以,周秦两汉之后的印章,大多是钤在封泥上面。到了隋唐出现问题了,纸张盛行,印章怎么打到纸上去?材料没有及时解决。我们现在用印泥,印泥的制作要到明朝之后才做得精到。所以,唐宋元很多名家的书画上面印章很少,特别是唐宋。印章钤盖在纸上模糊不准,且难以持久,往往起不到鉴证作用。
我讲中国的篆刻史有两个高峰。一个就是周秦两汉,另一个就是从明末开始。明末材料的问题解决了,刻印采用了新引进的青田叶蜡石。青田石引进篆刻里,因为它软硬适中,易于镌刻,过去刻不了金、玉印的文人,都乐于提刀刻印了,于是这个队伍从印工变成了文人。这样一来,文人成了篆刻家的主体。所以,明代后期篆刻艺术又复兴了,成了中国篆刻史上的第二个高峰。这个现象在其他传统的文学艺术里是没有的。
时代周报:篆刻的风格会不会秦汉比较大气一点,到了明末比较文气一点?
韩天衡:凡是艺术,其最初都是出于实用,但里面赋予了很高的艺术内涵。所以我们今天拿它当成纯艺术品来看。周秦两汉是以国的疆域而自具风格,到明清由于文人的介入,就以地区甚至以个人形成风格,更见百花齐放。这又是明清跟周秦两汉不一样的地方。
它们的艺术性都非常高,是因为当时的印工。秦汉时期当然不叫篆刻家,也没这个称谓,但是制作印章的工匠使用当时的文字,感悟深刻且受者也都是行家,保证了很高的艺术性。从某个方面讲,明清的很多篆刻家的水准是不能跟周秦两汉比的。为什么呢?他使用的是古代文字,古代文字对古代印工来讲驾轻就熟的。而我们现在很多不高明的篆刻家连篆书都写不好的。
写好篆书是篆刻的基础
时代周报:篆刻与书法之间的关系如何理解?
韩天衡:我认为一个出色的篆刻家,首先是书法里写篆书的大家。我们刻印章都是以古代文字为主,不认识古代文字,老是写错别字,那怎么行?只解决这个字形,并没有解决这个字的艺术性。辞典是不能当法帖用的,所以,写好篆书乃至写出风格,对搞篆刻来讲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回顾一下从清朝中期到现在,邓石如的篆书保证了他的篆刻是一流的。赵之谦,也会画,也会写,也会刻。吴昌硕,字和画都好。融会贯通是很重要的。我认为整个文学艺术是一个马蜂窝,特别是书法、绘画、篆刻、文学、诗歌,是紧挨在一起的蜂穴,一旦相互打通就可以相得益彰,左右逢源。老辈总是讲多读点书,刻图章的人不能一辈子就看一本印谱。古人讲要写好诗,功夫在诗外。要刻好一个印,功夫在印外,能书擅画,有文化,有修养,是综合工程。我对自己的指导思想就是四个字:诗心文胆。文学艺术是相互渗透、相互贯串的。字写得好,印章就可以提供一个篆法上的保障。字写得好,线条好,对画画就是一个保障。懂画的,写字刻图章就不会死板,他知道什么叫气韵生动。所以,篆刻要搞得好,字要好,要懂点画,不一定要成为画家。不一定要成为作家,但要有相当的文学修养,要有个人自塑的想法。从清中后期开始,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大师级的篆刻家都是字写得好的,画画得好的,而且都是读过书的,都是可以写诗词的,不写诗歌也可以写文章的。
不过有时候,我开玩笑讲:搞艺术,老天爷给你这块料,也给你盘算好的,有些篆刻家写字就是写不好,有些书法家画画就是画不好。沈尹默先生的字写得那么好,他的画就欠佳。像邓散木印章刻得也不错,字也写得不错,文学修养也不错,画画欠佳。
时代周报:印章是中国自古就有的东西,外国是否也有类似的艺术?
韩天衡:古希腊、古罗马、古巴比伦在3000年前就有印押的使用,西亚有滚筒印,欧洲有火漆印,但是不像我们三千年不断地生发下去的。所以,印章就成了中国特具的民族瑰宝。
时代周报:现在社会渐渐数字化,电脑出现以后很多人连用笔手写也不用了,更不用说篆刻。你认为当代中国的篆刻艺术发展水平如何?
韩天衡:最近三四十年,印章基本上就是游离于使用,成为以赏玩为主的艺术。过去的印章首先是证件,或官府、军中的吏员,或是姓名章。明清已经拿很多的诗词歌赋放到印章里面去,就是所谓的闲章,带有很重的文学色彩。现在谁还拿一个大的图章去盖在一个领款单上?领工资也不会用印章了,都直接打到你的卡上了。所以,现在的篆刻艺术越来越摆脱实用而成为纯艺术。另外,篆刻艺术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诸多传统艺术里面发展得最快,人气最高,取得成绩也是最明显的。
时代周报:为什么会这样呢?
韩天衡:这里面有很多的东西值得去探讨。一个就是它走向纯艺术,一个民族随着温饱的解决,对文化艺术的需求也必然更见渴求。第二个是队伍很强大,篆刻艺术确实有一个史无前例的很庞大的创作、研讨与欣赏群体。这三四十年来,在篆刻的领域里面,在创新突破和理论方面的努力都是超乎之前的。
就我个人来说,大致做了三件事情,一是在印风的创新上,二是在理论的探索和对史料的整理上,三是注重对篆刻人才的教育和培养上。从1960年代后期收学生到现在,在大学里上课的不算,我的入室弟子有200多名。
“我是恋古的革新派”
时代周报:在中国的篆刻历史上,西泠印社是非常特别的机构?
韩天衡:西泠印社是1904年创建的,是几个对印章特别有嗜好的文人聚集在一起,以星星之火慢慢发展起来的。十年以后请吴昌硕当社长。现在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这里面也有曲曲折折,也停掉过几次。西泠印社是一个古老而充满生机、饶有传奇色彩的社团。
时代周报:你在“文革”的时候跟很多画坛的老先生都有交往?
韩天衡:交往很多。因为我当时还没有“荣幸”地达到反动学术权威的档次,比较自在。那些老师们都已经被打倒了,所以经常去看看他们,为他们去做点事情。诸如帮他们料理一些生活上的困难,去销毁一些所谓的罪证,帮他们去写一点认罪书、检讨报告。
他们跟我关系也非常好,叫我刻印打在他们的字画上面,所以属于忘年交。在处处存在戒心的“文革”年代,我跟他们什么话都可以讲。黄胄第一个被打成“驴贩子”,那时候我在部队,要我揭发他,我就讲:他从来不跟我谈政治,上级说这算什么揭发?要我跟他划清界限,我说:他在北京,我在上海怎么划?他们说:黄胄有不少画送给你,你还有没刻完他的印章,全部要上交,划清界限。后来这些东西也就黄鹤一去,再也回不来了。1973年,黄胄下放,跟我说:小韩,我放在你这里的印章呢?我说:全部都上交了。后来我再刻了一些印章送他。
我给陆俨少先生刻过300多方印章,给谢稚柳、应野平、程十发、徐子鹤先生都刻过100多方,刘海粟、李可染先生各刻过20多方,黄胄、唐云、吴作人、宋文治都刻过一些。因为我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就探索怎么推陈出新的问题。大概到1972、1973年的时候基本就有了点眉目,他们觉得小韩这个人很懂艺术,所以给我的书画都很精。我没有辜负他们,就算是现在商品社会,外面到处在拿那些东西去拍卖赚钱,我没有卖掉过一件。我所有东西都在,因为我感到这是我跟他们友谊的象征,感情的依托,是不能去卖掉的。我可捐掉,但不卖掉。我只卖自己的土产—篆刻字画。
时代周报:刻印是不是中年最好?
韩天衡:也不见得,有专家讲,刻印到55岁就“结壳”、定型了。到现在为止,我感到我还在变、还能变。我所熟悉的个别上海老印人很早就叫学生代刀了。这还是要看你是不是心志专一,如果是在商品社会里为了多赚钱,当然可以搞个工作室或者找学生来代代刀。但书画篆刻是艺术家的独立劳动,所以不能这样“大协作”。事实上你如果不是将赚钱看得很重的话,完全还可以继续静下心来去探索。艺术的探索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一定会有很多新的追求,一定会有很多东西让你着迷,叫你要继续探索下去。所以,它不存在有年龄的限制。而且,我们现在比古人好的条件是:古代的艺术精华包括很多古人自己都没见过的新鲜史料,现在出来很多,美不胜收,足资借鉴发挥。总之,我是恋古的革新派:传统万岁,出新是万岁加一岁。
时代周报:中年以后,你对治印又有新的思考?
韩天衡:我们现在讲艺术要推陈出新,因为文学艺术跟科学技术不一样,科学技术不讲基因的继承性。科学技术的发展,新的必然替代、打倒现有的、陈旧的,且是摧枯拉朽无情地推翻更新。文学艺术的规律则绝然不同,是讲推陈出新,不是革命,是革新,讲四世同堂。石涛出来就把董其昌打倒?吴昌硕出来就把扬州八怪打倒?齐白石出来就把吴昌硕打倒?没有。后者并不能遮盖前者的声望和光芒。这就是两者最根本的不同。
文学艺术是必须要讲借鉴,我认为推陈出新的本质是推新出新。邓石如的风格出现,在历史上不是新的吗?但是不管谁重复他,邓石如始终闪耀着新的光芒,邓石如之后出了赵之谦,赵之谦是新的吧?但是学他的人是旧的,他自己却是新的。所以,这些历史上创新的大家,他的本质是一个“新”字。我们借鉴这些人,不是在推陈,实际上是在推新,是以推往日之新来出今日、明日之新。
现在有的年轻人,受外来思潮影响太多,对民族的优秀传统多取虚无主义和否定主义,是不足取的,有害的。我也是主张创新的人,创新的东西不仅是表象新,更是有内涵的新。艺术还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今天全盘排斥传统而自以为全新的东西,很可能明天就会销声匿迹。当然那些真正的新东西、好东西,就能从流行走向经典。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5-5 07:05 , Processed in 0.154928 second(s), 2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