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了倾听基层教师对新时期教育理念的思考,教师节前夕,本报举行了一场“新时期教育理念大讨论”基层教师沙龙,主题为——
教师真正的需要是什么
时间:2013-09-13 来源:浙江教育报
□本报记者 朱 丹 胡梦甜 张 莺
尊重教师首先意味着尊重教师的真正需要,正如“以生为本”的核心乃是体贴学生的需要一样。可有时候,这种需要恰恰会被芜杂的、强加的、不得不要的所谓“需要”所遮蔽,所以,我们要做一点“减法”,要吹开浮沫见清流,解开束缚行轻舟,卸下重负健步走。在“需要”与“不需要”之间,存在着一种张力。就让我们从教师们的不需要出发,探寻和倾听教师内心深处的那些真正的需要……
不需要“被拔高”,需要做好陪伴者和引领者
很多美好的称谓是对众多甘愿奉献、立德树人的教师的最高褒奖,其中也寄寓着一个时代所向往的价值标高,激励着广大教师去提升自我、超越自我。同时,也有人开始反思,如果教师个体身上承载了过多来自社会的精神期许,他们也许会不堪重负。“教师首先是凡人,我们不需要‘被拔高’的教育人生,我们会跟随自我,贴着教育的地平线,寻找个体与职业的幸福。”绍兴市稽山中学教师蔡朝阳说出了广大教师的心里话。
教书育人的使命崇高,责任重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在知识越来越多元化的今天,教师已经发展为一项普通的职业分工。“当前社会对教师提出一些过高的要求,将对教师的理想期许当成为对教师个体日常行为的要求,教师承担了许多超越自身能力的责任。这其实是教师们不需要的。”浙江省教研室副主任张丰说。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当教师失去了资源占有的优势后,无需再扮演知识的权威,而是应该从权威的圣坛上走下来,以一个求知者的身份主动探索新知,在‘授人以鱼’的同时更要懂得 ‘授人以渔’;同时,在学生面前,教师也无需再扮演道德的审判者、师生关系的控制者,要允许学生犯错,还学生一个自由成长的空间。”来自温州二中的教师周甲津说。
创造了“第56号教室奇迹”的美国最美教师雷夫·艾斯奎斯最经典的一句话是:“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不需要“被无限拔高”的他认为,教师是学生学习的陪伴者、引领者,而不是所谓的权威。而在他开设的很多课程中,他和他的学生一样,都是从零开始。
不需要被安排,需要“静养”
“静下心来教书,潜下心来育人”,这是胡锦涛在2007年教师节前夕对全国教师提出的希望。而这也正是时下一线教师的内心渴望。绍兴县职教中心教师茅卫东曾经在网上发过题为《教师“病”了,需要“静养”》的帖子。他说,一线教师倘苦于应对、应付各种安排,则思维被压抑,心灵被禁锢。本该最具学习能力和反思精神的教师缘何失去了思考力与进取心?为了创名气、出政绩,一些学校在不考虑教师能力、不在意教师感受的前提下发号施令,要求教师去做未必适合他们能力和兴趣的事。他们不需要教师思考,更不想听到教师质疑,他们只需要教师执行。“教师相当于一只碗,适当的承载量可以使其在小溪中顺水而流,但如今碗里承载了太多东西,几乎处于快要淹没的状态。”杭州市建兰中学原校长、退休教师龚金根说。
“教师很累,累在不属于教育领域的杂事太多。”蔡朝阳指出,这在班主任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虽然实施绩效工资以后,政策制度适当向班主任倾斜,但这和他们的工作量远不匹配。班主任几乎成了“全职保姆”的代名词,除了要教好书、做好学生工作以外,任何上级部门布置的工作最后几乎都会归口到班主任身上,千头万绪,都要穿过班主任这一个“针眼”。“教师是有独立意识的脑力劳动者,需要不断思考、学习,一旦陷入太多事情,成为教育流水线上的螺丝钉,进而失去了思考力。”杭州市天长小学副校长蒋军晶担忧地说。
此外,一线教师对改进学校的备课检查和作业批改检查提出了建议,他们不需要一刀切式的检查。“教师需要‘静养’和‘进补’,我们需要通过自由地阅读、思考、交流,补上自我价值这一课,补上民主教育这一课,补上科学教育这一课……这一切都应该在日常工作的同时自觉自愿地进行,没有强迫,无需利诱。”茅卫东流露了自己的期待。
不需要低效培训,需要能选择、多样化的专业培训
教师中目前流行着这样一个词——“被培训”:不分学科地被要求统一参加各类师德报告、名师演讲、专家讲座、专业培训。组织这样的讲座、培训,是否充分考虑了教师的真正需求,又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为了彻底改变这种“被培训”现象,2012年,浙江省委教育工委书记、省教育厅厅长刘希平在全省教育局长会议上强调,一定要下大力气落实中小学教师专业发展培训制度,并确保教师选择权落实到位,各地各学校应在统筹规划和计划的基础上,合理安排教学任务,尽最大努力保证教师自主选择培训时间、培训地点、培训内容。
张丰认为,针对目前培训内容同质化、选择太少的问题,教育行政部门在推进培训机构改革、促进机构良性竞争的基础上,力求让教师们享受更多有实效的培训,选择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带着问题去培训。
杭州市拱墅区教师进修学校王小庆认为,不是教师不需要培训,而是教师不需要低效、为了学分、外驱的培训。具有丰富管理经验的龚金根也表示:“教师培训可以有很多方式,例如自行组织的听课学习、课后的交流研讨等,专业化的培训不能完全依靠行政化的管理。”
“教育行政部门在制定培训政策时,对教师发展的目标指向与核心要求都是高标准的。但在教师群体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教师,真正能成为名师的很少。教育行政部门用统一的标准来要求教师,可能会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衢州二中教师谌涛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教育行政部门、学校也许对培训可以只做一些基本的底线要求,保证教师都能成为合格的教师,至于接下来如何实现教师的专业发展,这是教师自我设计的过程。”
不需要标签化的成长,需要自我追求与超越
从教师职称评审制度到琳琅满目的评优评先活动,对教师个人而言,是否得到了这些职称与荣誉就是成长呢?“事实上,普通教师并不需要这么多评比。”龚金根曾在全校教师面前宣布,不开展任何校内评比。他认为,教师的成长在于对教育教学更好的理解和对教育教学活动更得心应手的参与,而现在看到的更多的是标签化的成长。
针对越来越多“为了评比而评比”的现象,张丰分析:“职称制度的恢复是在上世纪80年代,当时,它对教师确实是一种激励。然而,任何制度与措施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显现其消极的一面。今天的职称制度更多地反映为一种‘维持性的激励’。各种评比的出现试图为职称制度出现的漏洞打‘补丁’,然而一些貌似为教师提供平台的评比,却成为助长教育功利性的新的刺激。这也许并不是教师真正需要的。”
蒋军晶坦言,自己在评中学高级职称的时候,曾经有过3次想要放弃的念头:“其实,职称评审制度本身并没错,只要把‘谁来评’、‘评什么’、‘怎么评’这3个问题设计好了,就能成为教师专业成长的良好途径。”
“然而,太多教师将职业当成证明个人能力、获取个人成功的竞技场,忘了走上三尺讲台的最初情怀。我觉得,现代教师不需要被评优机制所左右,不必非得争先进、当名师。”在桐乡三中教师朱永春看来,称得上“现代教师”的人必然在价值追求上有一种超越,那就是将教育生活本身视为个人价值的一种实现和自我生命的成长。“不要让‘职称’来指挥现代教师,要将‘称职’作为内心最具良知的职业追求。当教师的追求超越自我证明与对荣耀的期盼时,真正的教育才会发生。”他说。
客观上来说,虽然很多名师并非在评比中产生,但评比也成就了一批名师,它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积极作用。蔡朝阳借用电影《蜘蛛侠》中的台词“人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抛出了自己的观点:在教学上、思想上有独到之处的教师应该努力成为教育圈中有名气的教师,并且有责任为沉默的大多数传达其声音。
不需要为了排队的考试,需要真正的教育评价
“今天的教育评价存在‘四个过度’,一是过度关注考试分数,二是过度依赖纸笔测验,三是过度采用横向比较,四是过度聚焦精英学生。”张丰提出,这“四个过度”在不少地区已经成为教育评价的常规思维。
目前,评价教学质量的指标有很多,尤其在教学成绩上,有平均分、优秀率、“后20%”等。在我国,社会较多地关注优秀率和拔尖的学生;而在美国,却有淡化高端竞争、重视相对“落后”学生的倾向。譬如在美国的SAT2考试中,每一部分都系统测算,设置了不同的容错率,如物理部分的满分容错率是6~7道题,也就是说,即便错6~7题的学生,该部分仍然可以得满分。他们认为,到了一定程度后的优秀是同等的优秀。
我们今天所强调的优秀率真的重要吗?“在很多中国人眼里,99分与96分就存在区别,也就自然而然地据此对学生进行排名。我们总认为用分数来衡量成绩是一个严密的体系,分数应该是精确的。而实际上,这并不科学,教学质量的测验工具的科学性还有待提高。”张丰说,改进现有的教育评价体系还十分困难,但至少我们要尊重教师的心声,遏制教育对高指标的冲动,还学生与教师自由的空间,停止为了排队的考试,还考试以诊断与改进的功能。
不需要过度信奉“家长至上”,需要树立专业底气
2011年,美国教师罗恩·克拉克曾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发表了一篇文章《老师最想告诉父母的》,这篇文章在刊登后成为“Facebook”(知名社交网)用户年度最关注事件第2名,关注度仅次于日本大地震。文章中,罗恩言辞犀利地说“难缠的家长”是美国青年教师转行的一大因素。他认为,部分家长对教师的建议置之不理,不相信也不支持教师,更有家长会采取决斗的姿态与教师开展“护犊之战”。
在中国,许多教师也存在着这样的抱怨——家长不合理的要求和指令使得教师在教育教学活动中无所适从。“教师的压力一方面来自行政,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家长。”杭州学军中学教师姜新一语中的。蒋军晶对此十分认同:“我们现在太注重家长的意见。”在当下多元诉求的社会,有的家长只求自己的孩子身体健康,有的家长希望孩子快乐成长,而有的家长则认为学业成绩最重要,家长往往只考虑自家孩子的成长诉求,从而忽视了班级的整体诉求。“家长对孩子教育的过度干预,以至于孩子没有了应有的成长空间。”蒋军晶说,“面对动不动就向学校或相关部门投诉的家长,我们教师需要树立自己的专业自信和底气,应该坚持自己的价值观、教育观,而不能过度信奉‘家长至上’。”
“教师在家长面前要有职业自信,不能让违反学生成长规律的非专业意见剥夺了我们自己的教育判断。迎合外行的错误要求不仅有失职业尊严,而且更严重的罪过在于这是另一种对学生和家长的不负责任。”朱永春建议,面对“无理”的家长,教师要有捍卫职业尊严的勇气。
不需要一味地等待、迎合,需要自我解放
许多教师抱怨,现在的教师生存状态差,遭受的干扰太多,被折腾得太厉害。对此,朱永春继续说道:“教师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引导到一味发牢骚的状态,教师自身也有一定责任。现代教师不需要等待顶层设计完善,教师需要自我解放。”
“这么多年,我不是一个特别乖的教师,经常思考如何解放自己,不要一味等待、迎合,是否可以做到‘智取’,不按规定备课是否也可以让上级部门为我放行?”苍南中学教师陈闻认为,“顶层设计者也是人,他们也在用心做事,教师其实没有那么多对立面,最重要的是彼此达到真诚的沟通。”
蔡朝阳表示,在他17载教书生涯中,至少有10年没有在教育中发现自我,一直到2010年,他才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从而明白了教育人生对他个人的价值所在。“只有理解到教育与我个体生命密不可分的纠合之后,才能重新发现这一任务的艰巨与幸福。当教师们自己主动去寻找教育生命的意义,最终把自己解放出来,这便是教育的自觉时代。”他说。
http://www.zjjyb.cn/jszk/guanzhu/3564.html
(责任编辑:浙江教育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