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凝泪流觞 ■ 叶子豪 One 因为爱始终迷信永远,所以我们会讨厌彼此,讨厌得毫无缘由 从小我就讨厌她。很讨厌很讨厌。 之所以和她扯上关系,是因为那个叫姥姥的称呼。我至今都还记得小时候因为父母在外工作不得已将我送到她家,而我又极不情愿以致哭得撕心裂肺的惨状。听弟弟说,那天哭死哭活的我好不容易被拽进姥姥家后,她变借此大肆渲染了一番,害得我成了亲戚们茶余饭后必谈的笑料。 那时候常见到父母寄钱给她,算是抚养费。每次她从邮局回来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要昭告全世界她的腰包里又多了几百块。更夸张的是,她一进来就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锁得死死的,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数钱,还不时警惕地朝我瞥一眼。那情景估计这辈子我都不会忘掉,搞得跟清点赃款似的。 姥爷每回都很不好意思地打电话给远在外地的女儿,想叫她不要再寄钱过来了,而她也每回能在电话即将拨通的一瞬间准确而迅猛地拔掉电源插座,嘴角边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钱便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留下我和姥爷彼此面面相觑。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谁要是敢在吃饭的时候剩下半粒米,她就会咆哮着夹起那半粒米狠狠地塞进你的嘴里,更不要说睡前忘记关灯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奢靡。 她对钱的喜爱贪婪到如同饕餮,想要和她谈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只要我一向她要钱,她就跟我哭穷,或者淡定地甩出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哎,现在的孩子真是不懂事啊,想你姥姥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零花钱这码事。” 有一次我想买一样玩具,她自然是一口回绝,于是我开始在大街上不顾形象地哭闹,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望。谁知道她更绝,扔掉拐杖也开始抹起泪来,还哀声叹气,她说了什么我已记得不太清,只知大致约摸是“儿孙不孝啊,我这老太婆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之类的。真不到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是凭借怎样的毅力,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令人汗颜的举动。 是她亲手绞碎了我童年的意义。在孩子本该欢乐的岁月里,我没有玩具,没有糖果,什么都没有。 他们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若是一个一辈子相伴的骨肉至亲,需要刻骨铭心的缘分。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度认为我们的前世是萍水相逢的天涯游人,只是因为轮回的错误而造就今生的再见陌路。 但我忘了,执着太过,总是虚妄。此去经年,时光依旧流转,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唯有爱迷信永远,所以我们会在接近的过程中讨厌彼此,伤害彼此,甚至毫无缘由。 Tow 遥远的夜空,一闪而逝的伤恸 当某一天,繁华落尽时,你会发现所有的温暖会在瞬间分崩离析,所有曾经看似善良的人都会撕下虚伪的面具,只留下一点残存的回忆。 有人说这是历尽沧海后的余烬。可事实上,到了最后,连这微茫的余烬也会散去。只剩寂静、荒芜。 而微渺如夜空,即使曾经厌恶,却是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一能给予你温暖的依靠。 我明白这件事的时候,爸爸出了车祸瘫痪在床,姥爷受到巨大刺激而去世。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就这样硬生生陷入赤贫的境地。我妈在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走到尽头了后,一时想不开就离家出走了。 族里的长辈赶忙召开了一场会议,以确定我和弟弟今后的归属。 平日里甜甜地唤着我的小名的人,此刻都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嫌恶地看着我们。自然没有人愿意接我们两个沉重的包袱。 等待,漫长的等待。正当我心灰意冷时,忽然听到某位亲戚提议让姥姥抚养我们,博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她翻了个白眼,被一帮几百年才舍得见一次面的亲戚推搡着向我们走来。我则咬紧下唇,心里哀叹老天无眼。 “您真是的,他们可是您的亲外孙,您不养他们谁养他们?何况太爷刚走,您屋子正好空着,也方便不是?”一个不知名的亲戚嘟囔道。话音刚落,我便看见姥姥的眼睛忽然一亮,继而扬起手狠狠地掴了那个人一耳光。 她冷冷讥讽道:“用不着你虚情假意的提醒,这点我自然知道。通通给我滚出去!”然后她走到我面前,低声对我说:“算了,跟我走吧,看来你这辈子是别想摆脱我了。” 倏地,角落里传出热烈的掌声。 我不经意瞥去——身材颀长的少年露着勾人魅魄的笑靥,好看的眸子透着深邃的坚定。 也是在那天,我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个远房表哥,叫南瑾。关系远得令我有些恐惧。 等到晚上,天南海北的亲戚们散了后,我和他趁机爬上屋顶,坐在冰冷的檐瓦上,凝望黯淡的夜空。 还是他先开的口:“你很幸运,有这样一个好姥姥。” 我无奈,苦笑。这么多年的苦楚都在此刻掺着泪水倾落而出。他安慰我,说:“即便如此,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她一直都是爱你的吗?虽然你们看上去讨厌彼此,甚至水火不相融。但亲情终归是血浓于水,你们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是爱着对方的。不是吗?” 我低垂下脸,开始沉默。 南瑾接着说道:“正如漆黑的夜空,虽然遥远不可触及,却是漫长的黑暗里,最后的温暖。” 流星划过天际,如同一闪而逝的伤恸。我悄悄许了一个愿:我要远离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Three 我第一次知道,坚强只是脆弱的借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像一碗白水,生活在柴米油盐的漫长岁月里蹉跎,波澜不惊。 姥姥从小深受“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的洗礼,对弟弟的学习要求极为严格,才上初中便把他送到辅导班补习奥数;而对于我,她则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基本处于“放养”的游离状态。她常跟我说:“女孩子家的会女红就行了,读那么多书浪费钱干什么,你姥姥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幸好她只是吝啬,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于我而言,这样就够了。 我以为我就会这样默默无闻地长大,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远离这座城市,过最淡素如水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一张数学竞赛试卷悄无声息地飘落,躺在弟弟的面前。许久之后,它依旧卷面洁白,危机四伏。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弟弟轻声说:“姐,我不想再做数学题了。”近乎哀求。 那天晚上,他从十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走得和妈妈一样决绝。 从葬礼的开始到结束,她都是面无表情的,别说眼泪,连一丝悲伤的痕迹也找不到。而我跪在灵前,痛哭失声。 回到家,我疯了似的抓住她的衣角,大声质问她。 “这是我的错吗?是他自己不争气去跳楼,难不成还是我害的?” “对!没错,这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逼着他,他怎么会去做那种傻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失去理智的我狠狠推了她一把。 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身体颤了颤,眼底满是忧伤和恐惧。 世界终于变得寂静了。 我仿佛触到了她的泪水,那么冰冷,那么浑浊。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坚强和冷酷都是借口,而她深藏于心的脆弱,却无人知晓。 Four 谢谢你给予的温暖,我会永远铭记 是心脏病突发。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瘫倒在地,再也没能站起来。 我开始不停地打电话。先是120,再是南瑾,还有那些尖酸刻薄、莫名其妙的亲戚们。 120的鸣笛声很快就在耳畔响了起来,我连忙把她扶上车。我呆坐在车上,看着医生护士门忙忙碌碌,也不到自己该做什么。 手术后,她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蹲坐在走廊上,第一次感到那么孤独,那么无助。眼泪,无止尽地滴落。真讨厌啊,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明明是她害的弟弟跳楼,为什么我要为她伤心难过,为什么连眼泪都要来嘲笑我的脆弱?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是南瑾。他俯下身,为我揩去泪水。 医院的灯光忽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死寂。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在无垠的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聊以安慰。 我在医院等了一天一夜,只有南瑾陪着我,其他所谓的亲戚,一个都没有来。 所幸,第二天她醒过来了。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很多。她说我小时候很倔强,就是不肯和她亲近。她说这些的时候,恬淡平静,满目柔光。 心底倏然一阵悸动。从来没有这样震撼过。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她总会把自己爱吃的肉夹给我;每次当我受委屈时,她都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保护我的人。 南瑾说的对,不论曾经如何厌恶,我们其实都还是深爱着彼此的。 她问我:“孩子,还恨姥姥吗?”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她的心里有那么多的不舍和牵挂。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我还有机会跟她说谢谢,谢谢她给予的温暖,我会永远铭记;我以为我们还能再多多少少给对方一点爱。 可来不及了,正如没有人知道命运的开始和结束,终局总是来得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那天深夜,她走了,走得很平静。而我与她此生的羁绊,也在一抔黄沙中,烟消云散。 Five 岁月曲尽酒觞,唯爱永恒 她去世之后,那一众亲戚也同时涌进这个已经冰冷的家。他们在里屋乱作一团,七嘴八舌地争执该如何分配遗产,还有的甚至四处翻箱倒柜,想要找到值钱的东西。 “看她平时那么抠,连根针都宝贝得不行,这几年肯定攒了不少,快找找。” 我终于能够体会她的无奈和心寒。我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吼道:“滚!通通滚出去!” 先是愤怒的,最后是疯狂、歇斯底里,仿佛用尽了全力。 然后,那帮人名正言顺地离去,不,是滚蛋。 三天后,她下葬。我平静地走完所有繁琐的仪式,没有过多表情,眼底波澜不惊。等一切都结束后,我带着爸爸南下打工,换了手机号码,从这座城市彻底消失。 又是一年微雨时节。彼时的我,已还清了父母欠下的所有债务,也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撑着伞,手执一束鲜花,缓缓走向那座陵园。 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没有变,杏雨微醺,柳丝纷然缠绵,景致如初。 眼前的南瑾依旧颀长挺拔、温润如玉。我来到墓前,与他相视一笑,淡淡擦肩离去。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罢。 我知道,她和他,还有他们,一直在我心底,不曾远去。 人生就是这样,个中滋味,唯有经历过才会懂得,若是一帆风顺,其间况味也就弱得多了。 岁月的旅途漫漫,待得所有的往事曲尽酒觞后,只剩爱追忆最初的萍云年华。也唯有真爱是永恒的,在洗尽铅华后,教会我们去感受,去珍惜,所有的开始与结束。 流淌在颍河里的童年 ■ 晨之风 晨之风,本名李涛,淮阳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研究生学历。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周口市文史研究员、特约评论员,淮阳县作家协会秘书长。出版有散文集《从小村上路》《情漫陈州》《我在旅途读风景》。曾参编《细说龙湖》《寻访七台八景》《古今廉政故事》等书籍。 姥姥家在颍河的边上,坐落在一个叫做陈滩的地方。我的家距离陈滩有六七里地,由于爷奶去世早,打记事时起,我就长期在姥姥家生活。一直到七八岁上学了,我才回到自己的家。姥姥家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在颍河河道里的时光就成了我童年的记忆。 陈滩在历史上是个码头,明清时期商业繁盛。村落里一开始居住的都是陈姓人家。陈姓人家据说还出过一位大人物,当过清朝的总兵什么的,当地老百姓都称他为“陈大人”,具体是什么人已经无从考证了。后来随着战乱的蔓延,难民顺着河道从外地流亡到这里安家落户。于是外姓人家越来越多,一个不太大的村落竟然有十几个姓氏。陈滩一开始并不大,几十户人家,就住在河堤上面靠近颍河码头的地方。大概是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颍河年年泛滥,居住在这里的人家每年都要面临洪水的威胁。政府动员村民集体搬迁到大堤外面,原来的地方村里人都叫做老庄,后来种上了庄稼,逢上洪水泛滥,这里还会成为泄洪区。 母亲是老大,我有三个姨和一个舅舅,母亲比他们大五六岁。因为就我舅自己是男孩的缘故,所以在姥姥家他的地位很高,姥姥对他疼爱有加。我小时候好像从两三岁时起就在姥姥家,姥姥家当时就我一个小孩,又是外甥里面的长子。姥姥待我很亲,什么事情都顺着我。姥姥尽管疼爱舅舅,但我感觉我的位置在姥姥心里比舅舅高。我还成了舅舅和三个姨的“宠物”,他们没事都爱逗我玩。我会在他们面前撒娇,他们谁敢和我过不去,我就会告到姥姥那里。姥姥保准会对他们一顿臭骂,到最后他们谁也不敢对我有不满意的表示。 那时,我最感到有兴趣的还是和舅舅一起到颍河里逮鱼。 舅舅自小就爱逮鱼,如今六十多了还不忘汛期时下到颍河逮鱼。逢上阴天下雨,姥姥家的生产队不上工。舅舅就在堂屋门上头钉个钉子,挂一个网纲,熟练地上下舞动梭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织渔网。舅舅爱睡懒觉,在姥姥眼里是个懒虫,平时因为赖床,姥姥爱吵他懒惰。但舅舅在逮鱼方面绝对勤快。舅舅织网很讲究用上等的丝线,他舍不得花钱买好衣服,却把钱用来买最好的丝线。一张网可以用去舅舅十来天的时间,他白天还要到生产队去上工。渔网织好后,舅舅还要细心地绑上网坠子。还要把渔网用猪血染一下,上锅蒸,蒸了之后再搭到树上晾干。在舅舅眼里,渔网很精贵,打了鱼要及时晾干,在屋里要挂得高高的,免得被老鼠撕咬。 在姥姥家的童年时代,颍河里的鱼似乎特别多。夏天,一到汛期,颍河里经常也有渔汛。姥姥家那个村庄有好几个舅舅的渔友,其中一个渔友家就在河堤上,他是个放哨的。他没事经常在河堤上观察水情,一旦发现有渔汛的苗头,立即会第一时间报告几个渔友。至于什么是渔汛出现的苗头,这需要长期的摸索,不是一会半会学会的。那时我才五六岁,舅舅听到渔汛,显得很亢奋,大声喊上我,掂起网纲立马直奔颍河而去。喊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掂鱼篓子。 我站在河边的浅水区,远远地站着。舅舅他们不让我靠近深一些的水面,一是怕我落水,二是怕我把鱼吓跑了。他们逮鱼都是群体作战,水浅时直接下到水里,只要水不漫过腰。他们会围成一个半圆形,然后慢慢地一网连着一网往前推进,这样可以防止漏网之鱼逃生。有时候,他们还会派一个人在远处拍巴掌,大声吆喝,或用一根木棍打水,都是为了达到赶鱼的目的。我一直怀疑他们这种做法是否有效,但是他们确实能够驱使着鱼类进入他们的圈套。 那时的鱼类绝对的纯天然,据说都是上游山区的鱼类随着山洪暴发的水流来到这里的。有的鱼很大,我亲眼见过舅舅逮住过一条大鱼,和我当时的身体一般高低,有一二十斤重,不知道他是怎么逮住的。姥爷用一个袋子背到集市上卖了八块多钱,这已经是姥姥家得到的不小的财富。逮住这条鱼也成了舅舅一生的骄傲,多少年过去了,舅舅还津津乐道逮住这条鱼的传奇。平常逮鱼也就是鲫鱼、白鲢子居多,鲤鱼比较少一些。逢上渔汛,舅舅一天下来可以逮上个百十斤。我年龄小,鱼篓子掂不动了,赶紧跑回姥姥家让姥爷来把鱼运回家里去。那时候,舅舅和我打鱼,姥爷专门到集市上卖鱼。卖鱼的钱成了姥姥家的救急,不扎本,是一笔意外之财。有一年,颍河里渔汛特别多,舅舅那年估计挣了不少钱,作为奖励,还给我买了一身夏天的裤头背心,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颍河汛期不来时,清澈见底,水底的砂礓,历历可数。在里面洗澡,不用担心身体会被泥浆污染,浑身上下可以洗得干干净净的。那时候,没有现在的卫生条件。夏秋季节,干完农活的人们晚上会聚集到颍河里尽情地洗澡,洗去一天的疲劳,颍河里成了天然的浴场。大人们在水里使劲搓灰,小孩子不懂得搓灰,就泡在水里打水仗,直到大人喊着骂着才肯上岸。 颍河河床深,中间有一道“江沟”。“江沟”是老百姓的叫法,大概是这里比其他地方深,里面高低不平,都是些砂礓,奇形怪状的。在“江沟”行走是必须小心的,否则会硌疼脚底。“江沟”两侧是松软的沙地,靠近“江沟”的砂粒子很大,有绿豆大小,当地人叫做舞阳沙。靠近岸边的沙子比较细,几乎和大田地里的沙土差不多。我和小朋友在岸边沙地里寻找蛤蜊。这里的蛤蜊大概是从上游冲来的,和本地的蛤蜊区别很大,贝壳上有五彩的图案。它们躲在沙地里,只留一个小小的出水孔,颍河水清见底,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在颍河里经常还可以找到宝贝。有一次洪汛过后,河滩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和小朋友又到河里寻找蛤蜊,无意中发现好多铜钱,后来才知道这些钱币都是康熙乾隆年间的钱币,我拾了足足两大口袋。回到姥姥家,姥爷用铁条穿成一大串,挂在箔篱上。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后来都散失了。 春末夏初季节,颍河两岸生长的都是茂密的野草,还有人工种植的荆条,尽管不施肥料,却长得有一人多高。有几户人家靠养羊为生,这里成了放羊的好去处。在河里洗澡,经常可以看见几十只棉花包样的绵羊和山羊悠闲地散在河堤下面吃草,或者卧在草丛里反刍。渴了羊儿会把头伸到河水里,很有节奏地喝水,模样儿倒映在水里,是一幅绝美的图画。羊群活动的地方,会拉下好多羊粪,也就是羊屎蛋子。有一段时期,公社收购站大量收购羊粪,据说是加工一种什么药丸子。小孩子“发财”的机会来了,河堤上到处是捡羊屎蛋子的小孩,挎着小竹篮,搜寻着草丛里的羊屎蛋子,见到一堆羊屎蛋子,会一阵欣喜,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羊屎蛋子捡到篮里。羊屎蛋子在他们眼里不但不臭,而且似乎还发出一股幽香。一天下来捡上个块儿八角的没问题,可以买几本连环画,现在想起来,那是挺幸福的事情。 颍河河床里植被覆盖好,成了黄鼠狼的天然隐居地,捡羊屎蛋子有时会发现黄鼠狼洞,不过这需要有独到眼光的人才能发现。表哥是个捕黄鼠狼的高手,他一看洞穴就知道是田鼠洞或是黄鼠狼洞。我一直疑心他能看出黄鼠狼的脚印子,从而才顺藤摸瓜的。他逮黄鼠狼用青蛙做诱饵,屡试不爽。我见过他布置的机关:在黄鼠狼洞口吊一只青蛙,青蛙上面是一块很重的特制砖头,黄鼠狼只要垂涎青蛙,肯定会触动机关,肯定会被砖头砸死。到了冬季,黄鼠狼没东西吃。这个时候的表哥用老鼠做诱饵,逮了不少黄鼠狼。他家的院墙上钉满了黄鼠狼皮,满院子都是黄鼠狼皮子的骚气,他因此卖了不少钱。表哥说,黄鼠狼皮其实不值钱,值钱的是它的尾巴,它的尾巴可以做极品毛笔的笔毫,价格不菲。黄鼠狼肉也成为了表哥的美味,经常见他大快朵颐。他几次让我吃,我因讨厌黄鼠狼的骚气,最终不敢吃。 颍河汛期到来时,水势很大。我的记忆里,有几次水差点漫过堤岸。姥姥家村里的青壮年劳力都上了河堤,一级战备抗洪。他们每人两个尼龙袋子,两个人一个杠子。队长领着他们一字儿排开,在大堤上寻找老鼠洞,老鼠洞是危害大堤安全的杀手,尤其是大水快要漫过堤岸的时候。老百姓防洪还有土方法,准备有大锅,一旦哪里泉涌或是漏水,立即先用大锅堵住,然后填沙袋。在守卫大堤的时候,村里人会有意外的收获。上游漂来好多蔬菜,番茄、黄瓜、倭瓜、葫芦都有,大概是洪水冲坏了菜园,有的蔬菜还不坏。青壮年劳力会凫到水里去,打捞蔬菜,拿回家享用。有时还会见到冲下来的木桩,顺水漂流,只要没人寻找,捞上来就是自己的。 当然打捞最多的还是鱼类,有一次,据说是上游的水库决口了,水库里有大鱼。沿岸得到消息,层层设置捕鱼的关卡。那时已经不能使用撒网,只能用划网。划网和捕鱼的舀子差不多,不过要比舀子大得多。下在水里,等待鱼自动钻进去。划网网眼大,有鸡蛋那么大,专逮大鱼。汛期到来时,姥姥家所在的陈滩村好像迎接一场盛事,都计划着在颍河里大干一场。 多少年过去了,我早离开了姥姥家,离开了姥姥家散发着无限趣味的颍河畔。如今偶尔一次到姥姥家走亲戚,我都要从颍河岸边走过,去寻找当年的踪迹,却再也找不到颍河当年的柔美模样了。然而,那条弯弯的颍河却永远流淌在我的心中,那长满故事的河堤河岸,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苹果与橙[外一篇] ■ 齐伶圆 齐伶圆,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德语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发表过多篇作品。 因为喉咙发炎的关系老老实实地吃了药,于是感觉昏昏沉沉睡了很久。搞定去向之后,仿佛生活突然变得没有了目标,虽然我也很想总结一下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可是总觉得自己的经历很浅,更没有什么可引以启迪的价值。所以,还是说一个天平座特质味的苹果和橙子的故事吧。 苹果一直都是很爱的水果,从小就爱。和许多有梦的单纯孩子一样特别希望去接近它,但是因为各种原因,3年前错过了一次。这之后一直处在自我调整之中。人对于喜欢的水果有一种执着,总觉得吃不到的是最好的,其实你贪恋的不是它的味道,而是一种没有得到的不甘。 再说橙子,这是我不爱的水果。皮很不好剥,搞不好还是一个酸的。但是周围的人们,爱着我的人们以为它是极好的,至少对于我是很有益处的东西。即使为了吃它需要花更多的钱和更大的代价。我一方面并不愿意否定所谓的“普世价值”,但另一方面很难说服自己。所以在努力的道路上很是磕绊。 虽然有人说为了这两种,我已经放弃了梨。一个本来就在手中的东西,一种看似花最少力求就可以放入口中的东西。为此我不愿辩驳,人可以对自己的所求有种信仰,不是已经在眼前的就是最好的吧。当然,我也很清楚,自打我决心放弃梨的一刻开始,我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舍弃更多。这种放弃,我以为是一种二次选择吧。反正,我从来都不会安安分分地专注于一件事情上。 不过这一回,其实我最终是要在苹果与橙子间做一个选择吧。笑过哭过,总之是颇为伤神的感觉。最后的最后,我选择了橙子。人不可太过于贪心。想要做出选择,大概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过最好明白你以后想走的是哪一条路吧。估计我依然要自我调整许久,唯一开心的事情,我至少有了选择,想想不管哪个其实都是不错的,这是不是也有些许令人宽慰的呢。有所得必有所失,愿把所有当成一种经历和历练也未尝不可。 矫情的说一句,感谢所有! 美食与爱 几年前在《鲤》上读到过周嘉宁的《一个人住第三年》,里面有一个关于饺子的桥段印象很深:说是“我”刚搬到北京时,朋友过来帮忙做饭,包了冰箱两冻格的韭菜鸡蛋饺子还做了一锅牛肉香菇酱,好让“我”下面吃。后来有一天与有些日子没有见面的朋友吃饭,他端详我后若无其事地说,你胖了,是面条吃太多了吧。 作为一个南方人,我对饺子并没有情结,但是这些文字却盘旋在脑袋里很久。冬日趋近,热腾腾的食物带给人许多安慰,于是想起了有关食物的种种。 小时候外婆家对门住着一对来自山东的夫妇,他们经常会在家里包饺子。老两口与外婆外公年纪相仿,对我也十分和善。每次他们包饺子,只要我在,姥姥总会在那头喊一句:圆圆想吃白菜陷的还是韭菜馅的啊?然后我刺溜地窜到她们家里,看老两口包饺子然后有模有样地学着帮忙。然后一直等到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不管是什么馅的都吃的特别带劲。吃完了还能带一些回家。直到外婆家拆迁,若干年后我经过原来的地方,还是能想起那饺子的味道。 高中的时候因为住校的关系,生活范围就局限在那么些方圆之内。很值得回忆的是学校后边有一家特别美味的早餐店。每到周末,我都会为了吃上那里的早饭不惜牺牲难得的睡懒觉时间,从宿舍楼的后门出去,走过大片的居民区,找到那家不起眼的小店。帮室友们带“福利”也是经常的事儿。不管是那儿的小笼包,豆腐脑还是糯米饭团,我都极爱。大概是实在吃腻了食堂万能不变的早餐,因此我固执地认为周末真因为有了这样子特别的早餐而变的格外有意义起来。所以我会理直气壮地跟人争论,往里面加了紫菜、榨菜和酱油的豆腐脑才是最正宗的! 去年在德国度过了最漫长的一个冬天。在那个被大雪覆盖,每次出门都能走出吱嘎吱嘎声音的国度,竟也让我对食物的感官由此变得更敏锐了吧。不管白天吃的是怎么样高热量的事物,晚上下课了我总会给自己煮一碗面,以抵挡深夜看书的饥饿。虽然只是从“亚超”买的面条,还有青菜香菇鸡蛋之类的平常食物,但是自己煮的东西却能带来最大的满足感呢。慢慢地对食物不再挑剔,慢慢磨合着自己的喜好。除夕那天和交流生们一起包饺子,做大盘鸡,然后一起调侃终于可以过一个不看春晚的春节。那时我特意在白天做了Muffin带过去,不擅长做蛋糕,但是当看到自己的“作品”出炉的时候,还是被柠檬味的小甜点感动到了。美食把这种快乐通过味蕾传递出去,于是心底又升腾起更多的温暖。 今年依然在武汉,依然没有完全适应花椒的麻辣,然后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时总恨不得把江浙菜狠狠推销出去。但是又会很心痒这种独特的味觉。所以屡败屡战,挣扎在脸上的痘痘与食物带给我的诱惑之间。大抵人寻找并且享受事物,不只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吧,更多的或是在“吃”中寻求心灵的平衡以及珍惜那美好的情愫。所以,善待自己的胃,在这个冬天好好地喂饱自己吧,谁让美食和爱一样不可辜负呢! 乡村年事 ■ 张 静 张静,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职工作协理事。作品见于《西部作家》《宝鸡日报》《意文》《华夏散文》《朔风》《秦岭文学》等刊物。 乡村年事是从一碗腊八粥开始的。可不是?整个冬天,乡村是安静的,萧条的,甚至还有几分深深的寂寞和孤独。而到了“腊八”这天,天刚麻麻亮,家家户户的厨房里亮起了微黄的灯火,勤快了半辈子的女人,裹着棉袄包着头巾,一脸安详地坐在灶台下拉着风箱,红红的火苗衬着她们通红而质朴的脸庞。大铁锅里,是翻滚热烫的腊八粥,揭开锅盖的瞬间,一股子玉米豆、黄豆、红萝卜、豆腐的清香从厨房里满溢出来,连整个村子都飘满了腊八粥的香气呢!等到日上竿头时,你会看见,门口的土堆上,男人们蹲在上面一人端个老碗,一边扯着嗓子闲侃,一边吸溜着往嘴里刨,吃得酣畅淋漓。至于我们小孩子,更是围坐一团,相互瞅着谁家碗里的豆子多,谁家的萝卜丁切得方正,争辩声,欢笑声,顺着村子传得老远。 乡村年事也在母亲的花棉袄和新鞋子里。腊月里,也有暖阳中天之时,村里门前屋后、院边篱侧,母亲和一帮子村妇们围坐在一起,缝棉衣、纳鞋底、做鞋帮、钉鞋扣,綉鞋垫,好一个忙活。她们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笑语飞扬,一张张笑脸被暖暖的太阳烘得如同一朵朵绽开的石榴花。依然记得母亲做的棉袄棉鞋,颜色鲜艳,软和厚实,或碎花星星点点,或牡丹艳丽朵朵,穿在身上的那份妥帖和骄傲暖心窝;依然记得心灵手巧的母亲一阵穿针引线之后,“孔雀开屏”、“喜鹊登枝”“百鸟朝凤”等图案,活脱脱的铺就在鞋垫之上。这一群扎堆的女人们,一针下去,红的是花,绿的是叶,女人们脸上漾出动人的微笑,让人怀恋。 临近年关,乡村的集市也会一天天的沸腾起来。那会儿我们小孩子赶一趟年集简直幸福大了去,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三里之遥的疙瘩土路,伙伴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镇上。哇,好一派人仰马翻的年集景象呢!人们摩肩接踵在窄长的街道上,一步步往前挪着,年集上的东西也是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有卖针头线脑、鞋帽、手套等小百货的;有卖瓜子、花生、水果、红糖、烟酒等副食的;有卖油、盐、酱、醋和各种调味品的;有卖扫把、笊篱、碗筷、铲勺等日用品的,也有卖锅盔、油糕、麻花、粽糕、羊肉泡等小吃的;还有买年画、吹糖皮人和耍把戏的……我看着所有和父亲和母亲一样勤俭节约的乡下人,从棉衣里面一层层掏出卷得皱巴巴的票子,十斤猪肉、一斤花生米,几瓶老白干等过年用的菜,一件件往回搬着,碰到物美价廉称心如意的,满脸像开了花似的。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乡下人叫“祭灶”,顾名思义祭拜灶王爷,他老人家吃饱了,全家一年不会饿肚子。记得这天不能清灶灰,不能扫锅台,不能动风箱。待鸡归笼、鸟归巢时分,婆虔诚地跪在锅台下,嘴里念念有词的请出灶王爷、灶王婆的画像,用糨糊贴在灶台对着的墙上。画像两边的对联是:上界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横批是:一家之主。画像的前面,摆着供品:粘牙的灶糖,焦黄的锅盔,喷香的点心等。其中,灶糖是让灶王奶奶吃的,因为她嘴馋好事、爱说闲话,一吃灶糖,牙给粘住,就不能乱说了。我记得婆做锅盔最好吃了,慢火烤,烤到微微焦黄,咬一口,酥脆的香,一种无可名状的满足与幸福。 接下来的几日里,乡下人的年事更加纷繁而热闹了。娶媳妇的,杀猪宰鸡,鞭炮齐鸣,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好不喜庆;大扫除的,糊墙贴花,洗洗刷刷,前后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被单,连树梢上都有袜子裤头迎风飞舞;准备年吃的,蒸花馍、煎豆腐、煮大肉,蒸甜碗、炒臊子、压挂面,忙得连热炕头都顾不上躺,却乐得眉开眼笑,越跑越精神。等到年三十,贴门神、写春联、挂灯笼、剪窗花、请先人,一样都不能少,一直到除夕的晚上,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声中,终于迎来乡下人期盼已久的中国年。 年事来了,乡下人的团聚就来了,这是乡村年里最让人动容的一幕。你看,通往各村的羊肠小道上,一个个小黑影在纷纷扬扬的冰天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渐渐的,那些小黑影近了,近到可以清晰的看见是支书家的大学生拎着大背包从北京城荣光而归,和他一起的,还有村里的泥瓦匠张四,一手背着铺盖卷,一手拎着行李袋,行李袋装满了乡下人平日里吃不到吃糖果和点心,抑或还有半年来装不下的思念和惦记。两个一起穿开裆裤玩大的伙伴就这么碰到一起了,相互看一眼,由意外到惊喜再到开怀,因为手被占着,只好用肩膀彼此使劲挤一下,算是礼貌。后来,当我自己也一次次走在这归乡之路时,才感慨万分:是哦,长久以来,家,许是山野沟壑处那几间土屋;屋里,许有儿孙满堂的欢声笑语,门口,许有柴门虚掩的慈母祥父,可就是这“家”哦,梦魂牵饶着归途中成千上万归家人的心房,阳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罢,此刻,不正如此吗? “正月正,串亲忙,喜庆在农家”,一点不假也。在这万象图腾的日子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了一年的乡里人彻底清闲了,拖家带口走亲戚串朋友成了乡下年一道亮丽的风景。自行车、架子车、甚至马车牛车的,全出动啦!你家初三,他家初五,不见不散。尤其是家家户户年饭里总下不了席面的臊子面,那汤儿,煎稀旺,那面儿,薄筋光,吃得客人红光满面。农家菜,凉拌的,清炒的,炖肉的,也是豆角青青,蒜苔嫩绿,辣椒红红,清淡爽口,原汁原味,让人唇齿泛香呢!依然记得,年迈的外婆几乎整个冬天蜷缩在她小屋的热炕上足不出户,可从正月初三开始,她老人家央求两个舅舅用架子车拉着挨家挨户走亲戚。舅舅给架子车厢里垫上厚厚的麦秆,铺上厚厚的棉被,外婆全身裹得像只蚕茧似的坐在上面。到了亲戚家,外婆坐在最上席,满口的牙几乎掉光了,她老人家更多的是在看一屋子的男客女客,孙男孙女一个个吃饱打嗝,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瓣似的灿烂。直到外婆去世后我才懂了:原来,外婆是带着念想去的,她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看看自己生命里曾经的亲人,这样,她可以带着无憾走。 乡村年事的收尾是在十五的元宵节。元宵节,吃汤圆,挂灯笼,这是华夏儿女流传了几千年的习俗。不过,小时候,我对吃汤圆并不感兴趣,那一盏盏红彤彤的灯笼却是我的最爱。记得村里的五伯有做灯笼的手艺,每年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上,一把剪刀、几根竹竿、几片彩纸或彩纱作原料,用刀片将竹子破成又薄又长的竹条,将细长的竹条弯成需要大小的圆圈,然后,剪纸的、描画的、粘贴的,一道道工序下来,不一会儿,就做成了彩色鲜艳形状各异姿态逼真的灯笼,来点缀着古老而传统的旧历年。到了十五的晚上,天还没黑,孩子们迫不及待地点燃蜡烛,提起灯笼象燕子一样飞出院落。红红的灯笼映着飘飞的雪花,清凉中一丝丝的热气从灯笼的敞口处溢出来。慢慢的,门前的小路上,灯笼多了起来,一盏,两盏,三盏……几乎是一袋烟的功夫,满村的红灯笼像一条条俏皮灵动的彩带,孩子们嬉闹着,奔跑着,陶醉在这一片灯笼河里。夜深了,各家各户门楼上的大红灯笼已经被燃透了,也更亮了,一盏,二盏,三四盏…这盏盏灯笼,穿过幽暗幻化的暮霭和飘渺,闪烁着暖暖的柔和之光,仿若告我我,来年又一春,人间好锦时。这是一定的。 提笔写到这里时,我记忆里的乡下年事,也随着时光的远去渐渐沉淀在岁月深处了。如今,虽然我的身边,旧历年会如约而来,也会有热闹和温暖遍及我身,但和少时乡下曾经纷繁的年事相比,总少了些让人深深的回味,也算一点遗憾吧。 梦回古寨 ■ 飘 伶 飘伶,供职贵州省石阡县公安局特警队。 我一直在寻找,渴望有一个地方,山水多娇,柔情妩媚,婉若烟雨南群中钟灵毓秀的女子。 梦里,邂逅古寨(黔石阡县内的地名,被誉为“佛顶山中罕见的明清古村落”),她就是我心中期盼已久的天堂。 ——题记 古楼、古屋、古巷、古桥、古井、古树、古墓、古书、古风、古韵。那一夜,梦回古寨,邂逅古夜郎风情。 一排排低矮的青瓦木房,依山而坐,如老牛钝齿,轻轻咀嚼着历史岁月的酸甜苦辣;一条条阡陌,如挺笔延线,细细撰记村子男女的悲欢离合;一层层梯田,如诗画漫卷,默默丰盈季节风雨的春夏秋冬。风吹花影动,蜻蜓醉舞,霓虹剔透,村落升起一缕缕炊烟,蜿蜒的泡沫在空中尽情妩媚。羞涩的花儿静静地展开笑容,微微漾起梦幻般的眼眸,将旖旎的温柔垒在额头,朵朵柔情弥漫起涟漪无数……曾几何时,我去过那里。那山,那水,那花,那草,那木,那姑娘。 清晨的小雨,飘飘洒洒,织成一片朦胧的轻纱,溅起一朵朵晶莹而冰凉的水花……一路奔驰,车窗外,绕梁三尺的仙音不曾停过,没能模糊渴望的情愫,自然荡起心中的涟漪。 碧绿的山野,绽放的花朵,翻滚的麦浪……还未走进古寨,我就微醺迷醉了。 车终于停下来了,一幅优雅的速写映入眼帘。婀娜身姿,明眸皓齿,身着一件白底红格的长裙,赤脚站在雨中,犹如戴望舒笔下那个丁香般的姑娘,在朦胧烟雨中正冲着我微笑,甜甜的,淡淡的,若隐若现,似真似幻。轻轻的,走近她,雨点摩挲着我的脸颊,多么的清爽,多么的温柔,多么的诱人啊!我挥一挥手,她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算是欢迎吧……哦!那就是夜郎古寨,纤尘不染的千年古寨。 寨子的前方站立着两棵高大的楠木树,相距十米,似别具一格的寨门,我的脚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纯朴靓丽的山妹子灌下一大牛角米酒。 穿过寨门,我看到了古寨的一切。 紫薇、丹桂、桃花、李花,此时,纷纷给石榴花儿让出舞台。 青瓦的马桑屋边,超凡脱俗的花儿,一张张侗家姑娘的笑脸儿,在碧叶间躲躲闪闪,羞羞答答,明媚春光。 曲径而下,峰回路转,眼前的古木房错落有致,一派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侗家田园风光尽收眼底;鹰击长空,纸鸢升腾,偶有鸡鸣犬吠……我的思绪随之飞跃。 循着依稀的石级,漫步古屯堡,清风咋起还寒,穿越时空的隧道,感受先人们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英勇气概,剥开石壁上风干的苔藓,找寻古寨没落的痕迹。其上千沟万壑,怪石纵横,像“天狗望月”,似“白鹤掠翅”,如“金鸡独立”,惟妙惟肖。古屯的周围用石头砌成,断壁残垣依旧斜晒当年午后的阳光,女主人胭脂红艳,倚门颦笑。然而,那如诉如泣的风声仍不绝于耳,似乎在诉说着某个年月辛酸的历史。 拾阶而下,便是“梓潼阁”,它是古寨文化积淀的载体,由一正次殿,两配殿组成,旧称“梓潼宫”,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明代永历八年又捐资建阁一座,圣像四尊,清代康熙六年修建左右配殿,圣像五尊。咸丰十一年,苗教企图烧毁未遂,同治六年重修,现有正殿五间,次殿三间,左右配殿两间,总占地面积约3000平方米,其建筑古朴、庄重。 “梓潼宫”戏楼,为穿斗抬梁式二层歇山青瓦顶建筑,坐东向西,左右厢楼配有走廊,居中突出舞台,置“福”、“禄”、“寿”彩绘屏风,正面及两侧梁枋下饰卷草纹挂落,檐下装鹤颈椽及板。 走过斜道,跨越歪门,阡陌的古巷,幽深静谧、古朴狭长,徒步巷道中,一切喧嚣顿时消融。漫步于四合院庭院和住房,古朴典型的民居,字迹斑驳的各种标语,千年不变的古龙门,让人顿生留恋。 站呈“北斗七星”状的古老红枫树上,千余只白鹤在此安家落户,以致树冠白眉点点,成为一道闻名遐尔的靓丽风景。 鹤太多,有刚学飞的幼崽落到地上,被道长救在院子的香炉后面,温暖的草药托起翱翔蓝天的梦想,也温暖着我飘泊孤寂的心。 清绿的河岸,蓝色的天空,上千只白鹤,在梦里梦外飞来飞去,尽情欢歌和谐大美。 伫足,仰首,振翅,回眸……皆是风情,皆是牵挂,皆是回忆。 “白鹤只栖息在红枫树上,从不降落其它树枝。每年春节期间,它们都会留下一两只鹤看家,其它的远走高飞,几天后又全回来了,到底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每个夜里,它们更夫一样打鸣,准确到与北京时间上下不超过三分钟。” “小时候,每天早上,我们都会在林子里捡到一两斤幼鹤嘴边掉下的鱼儿。” “从来,没有见到过白鹤停止呼息的身体……”。一位热心的周氏老爷爷说。 啊!这哪是白鹤,这分明就是凤凰! 缓步慢行,一口民众集资修建的天福井,泉水从龙舌状的水孔中流出,渐渐漾开,清凉甘甜,一年四季从不浑浊,也不枯竭,养育着这里的人民。 一座座古墓,诉说着一段段镜花水月的虚渺。数百年来,古寨人民一直推行勤、俭、忍、让、孝、礼、义、耕、读的处世之道,秉承勤学苦读之风,可谓人才辈出。 雨,依然飘洒着,落下云层,落在高高的树叶上,落到草丛中,溅起一片轻轻乐音。远处,吊脚楼在一片比雾还要轻的声音里发现。那片木脊檩上盖着的青瓦是一个音箱,雨呢喃地响成天籁,那是古夜郎侗族人的木楼。 撑开手中的油纸伞,沿着被雨水清洗过的路继续前行,脚步迈到清澈闪亮的廖贤河畔。极目四望,群山环绕,满目苍翠,奇峡、险峰、碧水、瀑布、溶洞集为一体,构成雄奇秀美的自然风光,让人心醉。长长的沙滩镶嵌在清澈的河水间,山间的瀑布似一串串珍珠挂在山腰,栖身于沙滩的水鸟不时飞起飞往前方,玲珑剔透的瀑布传来清脆的流水声,悬崖峭壁间一幅长长的天然壁画呈现在人们前面,绝壁和青山绿水构成大天然壁画可与画家笔下的国画媲美,还多了几分大自然特有的灵气。处处是风景,处处让人难以忘怀,引人流连,令人爱恋。 雨知趣地停了,太阳露出了笑容,一切都显得那么清,那么新。轿顶山、狮子岩、猴子岩、月亮岩、文笔峰、“公公背媳妇”、小屯石林……这些充满着美丽传说的山座座奇妙,各有神韵。 那天,就这样在古寨里徜徉,原野的风会把心海的杂念淘滤得干干净净;满目的自然美景会让人忘却自我,已然不知自身归何处;只想在这里静静地,静静地固存着,固存着…… 炊烟又一次升起,月亮已早早地爬上对面的山腰,鸟鹊归巢,牛羊下山,我也停下了步伐,被邀进一间古朴的农舍。前院摘的豆荚,屋后割的韭菜,山泉水点的豆腐,散发松香的腊肉,山中野蕨苔,才沐清泉,在柴火中涅磐,这顿丰盛的晚餐填满胃的回味,几度秋风,也吹不淡。 晚餐后,姑娘们给表演起少数度民族民间舞蹈,我也跟着跳啊唱啊! 一行操着外地口音游客摁动了相机的快门。而我,快乐依旧,梦想依旧。 咀嚼着这古色古香的山寨文化、乡村田园风光和醇雅原始的民俗风情,顿觉自己也消融于其中。 多少情意,多少思忆,古寨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魂牵萦的古寨,你在我的生命里烙上了深深的印记。 人已渐醒,梦不凋零。蓦然间,泊不住的遐思,憧憬,浪漫,如云,如水,如诗,如画,如月,如歌如泣,如幻如风,如痴如醉,点滴尽嵌残月中,思绪在古寨的别样里飘落,飘洒…… 离去的记忆,只化作梦里关乎古寨的一屋一角,一草一木,多想再看一看她的影子,再听一听故乡的声音,聊以慰藉遗失的魂灵。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如今,在十八大的暖阳普照下,古寨人民正在加快新农村建设步伐,迎接各位宾客前来探古寻幽。 古寨,我的家。乡音,乡土,乡恋,乡思,在我梦里,在我心里! 古寨,梦回牵动,一缕纯朴的乡情,一片热恋的故土。 泥土的味道 ■ 白尚礼 白尚礼,生于70年代末,甘肃天水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天水市作家协会理事、天水市秦州区作家协会秘书长。《秦州文艺》编辑。作品散见百余种报刊。有作品被大型期刊收编、选载。曾获过文学奖项30余次。著有散文集《岁月无声》《泥土的声音》和文史集《铁堂峡》。 每次回老家,走在乡间熟悉的小路上,闻着田野里散发的泥土清香,我被故乡清新的空气,翻天覆地的变化,深厚浓烈的乡情所感染,所陶醉。 如果是在每年四五月份回家,恰好能遇到一场牛毛细雨下过,整个空气中滋生一股新鲜的泥土味道,定会让你觉得神清气爽,舒逸盎然。此时,把自己彻底释放在空旷的田野中,张开双臂,敞开胸怀,大口大口地呼吸,骨头里都会渗进无数的清爽。这些还不算,再让带着温馨浪漫的雨珠儿给你一个意外的吻,整个身子飘飘然然起来,你伊然是个活脱脱的精神富翁。 记得有位作家曾写过一篇《乡村的泥土》,他写道:“乡村是泥土做的,泥土是乡村的灵魂,它是上苍送给乡村最好的礼物。”我反复吟读这句富有诗情画意的诗句,一次次被它深厚得涵义所打动和感染。一个人如果没有和农村打过交道,没有和农村有过切肤感受,他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这么深刻的乡村生活见底。。 乡村,是一个人一生挥之不去的牵挂。一个庄稼人,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就会和泥土成为贴心的朋友,与它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甚至无形中会被泥土所感化,或多或少会带有泥土质朴和憨厚的脾性。泥土与庄稼,庄稼与人,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谁也离不开谁。一团泥土,就是一篇百读不厌的文章。我们的父辈读过,我们的兄弟姐妹读过,甚至我们的后辈儿孙还要继续接着读下去。 一个生命,又一个生命,在泥土里诞生,继而在泥土里滚爬摸打,相依相偎。成年后,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又在与泥土相依相恋中逐渐老了,直到连泥土也摸不动的时候,这个生命就被泥土融化了。 从小到大,我们生活在泥土的世界里,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变成一块活脱脱的泥土。泥土能够把我们的眼睛搽亮,把我们的心灵净化,让你变得明眸善睐,让你充满生活的灵气和激情,给你长大后面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面对着泥土,睁开你的双眼,你会惊讶,满眼都是碧绿的世界,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青青的小草,漫山遍野的野花,随便一脚踢出去,黄澄澄的泥土会带给你不断的惊喜。这是你就会发现,原来故乡是泥土的化身,泥土是故乡的眼睛、灵魂和整个身躯。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泥土是有思想的,也是有丰富感情的。我们生活在泥土的世界里,我们感受着泥土的呼吸,倾听着泥土的声音,高兴着泥土的高兴,快乐着泥土的快乐,疼痛着泥土的疼痛。然后,我们在泥土的世界里渐渐老去,最后回归泥土的怀抱,把自己彻彻底底交付给挚情挚爱的泥土,最后变成一抔褐色的,紫黄色的,金黄的泥土,或者是柏油色的,五彩斑斓的泥土,完美的与泥土融为一体,紧紧无法分开。 在田野里,一个农人在精心的打理着自己的土地。在他的身后,整齐的田地在阳光下吐纳呼吸,放松着身骨在嗅着大地的味道。在他的前方,一头老黄牛紧贴着地皮,低着头用力,扶犁的父辈弓着腰,与黄牛配合的那么默契,一犁犁泥土在他们中间,舒坦成松软的海绵。小歇间,老黄牛便匍匐在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氧,父辈们将赤裸的双脚插进松土里,感受着土地带来的舒心快感。顺手捧起一捧泥土,放在鼻子底下深深一嗅,如饮一杯黄酒,甘醇甜美,令你心旷神怡,沁入心脾。 热爱泥土,就是热爱我们的生活,这其实是一种活生生的生活写意。在我儿时,常常看着大人们匍匐在泥土里,甚至把自己的脑袋重重的埋进泥土,我总会不解得看着他们,难以想象那种动作的意义和内涵。后来,我也试着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泥土中,或者静静的伫立在田埂边,看着父亲与牛和土地打交道,我会一句不搭一句的问父亲:“您能告诉我泥土的味道吗?”父亲说:“你可以趴在泥土中闻闻看。“对啊,每个人对泥土都有着不同的感知,你能说清泥土的味道吗?或许,谁都很难品全它的味道,这就是泥土留给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弄明白的事实。 有时我会想,这么浅显的问题,我问了一遍又一遍,固执的让人难以理解,偏激的让人感到厌恶。是否,这就算我对泥土神圣的玷污呢?是啊,泥土就在我们脚下,自己闻闻不就知道它味道了吗?有时,看着父亲和牛亲昵,我想也许老黄牛最有权威回答,它吃草的时候,嘴巴一直紧贴着地皮。它休息的时候,整个身子卧在泥土中,匍匐着大地休息,哪能不知道泥土的味道。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轻轻捧起一捧,屏住呼吸深情地让鼻子与泥土保持最亲近的距离,一股旺盛生命的芳香,夹杂着祖先的血汗和身躯化为泥土的味道,更有花草,水汽和各种庄稼的天然香气的混合。我伸出舌头更深的感知,竟是酸涩苦咸,五味陈杂。或许,泥土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吧,自己也说不出个把道理,就是不知我的品味,能否在老黄牛那里,勉强算个及格呢? 在故乡的世界里顽皮,不知不觉就把自己丢了。等到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人流如潮的都市,懵懂的思想禁锢在柏油和钢筋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庸人自扰的时候,泥土就成了我这生无时无刻的牵挂。如今,生活在方格子中,时常会不断回想起故乡的样子。自己的根在乡村,心也时刻飘忽在乡村的世界里,那股泥土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的感觉,始终让人粗糙得真实,又原始得很自然。有时候,忘着窗外随风飘舞的落叶,思绪会习惯性的追逐着,好像心里也是漫天飞舞的落叶,萧萧瑟瑟思念之心油然而生了。或许,这就是依依乡情吧。 一个人,一辈子有着对故乡的留恋,对泥土的眷恋,离开了熟悉的土地,就会永远找回不到根,找不到以前的那种记忆和感动,于是便只剩下回忆在心中。其实,自己知道,一个始终钟爱泥土,离不开泥土,骨子里沾满泥土颗粒的人,只有穷其一生,把自己与泥土糅合在一起,才会感知生活的意义,生命的价值。 泥土的气息,泥土的味道,就是自己生活的味道,生命回归本位的味道。 远去的乡情 村庄老了,老的没了以往熟悉的喘息声,没了一丝一缕的牵肠挂肚,没了日思夜想的故人情愫。 这几年,我很少回老家。偶尔有事走一趟,匆匆的去,匆匆的来,少了儿时的很多激情。前一段时间,接到老家打来电话,说村里又去世了老人,有几位生前还和我家关系很好,要不要回来吊个孝。父亲接完电话,心里总是很吃力,嘴里一直念叨着,离开老家才眨眼的时间,怎么说走就走了,像是没了自己至爱的亲人,眼眶里忍不住落下泪来。 其实,恍惚间,我们搬离老家已经十四年了,父亲认为一眨眼的功夫,是因为对老家爱得深沉,一直心怀挂念,常常关心村里的人和事,每次去一趟老家,回来就对我们说,家乡确实大变样了,走进村里,之前熟悉的老人越来越少,年轻的小媳妇多了,蹒跚学步的孩童多了,见了面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就连十几年前还刨土掉鼻的邻家小孩,转眼都长成了大少年,见了面,是是而非,该打招呼,还是不该打招呼,连他都拿不准。 父亲说的不错,老家确实大变样了。我还在老家的时候,村子里老人很多,进进出出,不是大爷二爷,就是大爸二爸,常常连我都记不清辈分,只凭着习惯性的称呼,一个不拉的问好。同时,村里小孩也很多,大多与我一般年龄,吃过晚饭,一呼啦的聚在场院,斗鸡,打土仗,赢四角,藏娃娃,常常是天黑透了,在大人的呵斥之下,灰头土脸的才回家。 特别是农忙之季,场院里更是热闹非凡,邻里亲房,你帮我掀车,我帮你打麦,紧张繁忙的农事,在你追我赶的热闹气氛中,祥和愉快的度过。时常想起年少的时光,仿佛一切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停留在忙着做农活,干农事,和要好的伙伴疯了似的,穿行在田间里头,沟壑树林,掏鸟窝,烧洋芋,瓣玉米。要么下河抓鱼,溜冰耍雪,追野兔,挖蛐蛐。要么爬上窜下,摘野果,拾地软,剜猪草。 那个时候,我们无所不玩,无事不干,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心里有想不完的小点子,时常乐不疲惫,津津有味,盘踞在老家的方寸之地,酷似一个个小混世魔王,充满着生机活力,激情四射,幸福怡然。 时光飞逝,十几年的光阴,一晃而过,不管出于自愿,还是生活使然。匆匆间,我们从懵懂无知的孩童,都长成了小伙子,大少年,继而为了自己的小家庭,各奔东西,疲于劳碌。自从离开老家,整天忙于生存的压力,三点一线的生活,让我感到寡然无味,每当想起昔日浓浓的乡亲,捻熟亲切的一张张笑脸,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觉,涌上心头,又上眉梢,是一种暂时的幸福,还是长久的隐痛,反正在我的心目中,很不是滋味。远离了家乡,远离了熟悉乡情的心,总是找不到自己的根,安放不了一颗孤独寂寞的心灵。 这两年,如果没有事情,我很少回老家。家里人也和我一样,刚离开村庄的那几年,零零续续,总是要找个理由回去一趟,慢慢地,村子里熟悉的老人,一个个相继去世。年轻的小伙子,卯足了劲,丢弃旧院落,在镇子周围,盖起了漂亮的两层小洋房,村庄便日益显得冷落起来。 特别是我家老院周围的邻居,先后都搬到川地里,川地离镇子和公路近,盖了新房,便于做生意,开店铺。甚至还有的人家,举家外出打工,很少回家,院落日渐荒废,野草横生。如今,通往后村的道路,很久没有修整了,枝枝杈杈的洋槐树,横七竖八的遮住了乡间小道,车前子,狗娃草漫道疯长,老村庄失去了往日的面目,取而代之的,便是整齐不一,新旧搭配咋看都不顺眼的新镇子,吸引着四村八舍的人,赶集凑热闹。 我心里时常在想,乡村要发展,或许,新事物代替旧事物,是农村发展的必然趋向。特别是我的老家,与镇子相邻而座,就像如今的城中村,在整体开发的初期,势必建设的城不像城,村不像村。或许再过十来年,新城镇建设的脚步更进一步,小城镇也会像大城市一样,整体规划,我的老家将完全融入到新城镇中,彻彻底底的从我的视野中消失。到那时,我的所有童年记忆,我的难舍难忘的村庄,将成为永久的记忆和遐思。 偶尔的机会,我又一次走进村庄,曾经熟悉的邻里乡亲,一个个离我们而去。甚至,连我童年熟悉的玩伴,稀稀拉拉,举家在外打工,生活的重荷,使得他们常年在外,难得见一次面。 十几年的时光,已经带走我太多无法割舍的东西,包括我熟知的村舍院落,山泉小道,沟壑密林,田间地头,等等。或许,再过几年,我又一次回到家乡,经过自己的院落,路过村里的水泥路面,小孩子看着一个陌生的人,可能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人就是一个过路的,或者是收废品、拣破烂,或者是做小生意、走街串行的人。 人们常说,在人的一生中,有所牵挂和记忆是幸福的。对我来说,远去的乡情,失落的村庄,在记忆深处确是痛苦的。或许,再过几年,我也将失去心中对家乡所有的牵拌,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外乡人。 回首间的一蓦,唯有泪两行。到那时,我该是多么的伤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