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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地的褶皱间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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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4 17:44:4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王芸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1972年生。毕业于湖北大学。迄今已发表90余万字散文、小说。部分作品入选各种选本,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优秀作品奖、第三届湖北文学奖等。出版有散文集《经历着异常美丽》、《接近风的深情表达》,小说集《时间寻找长久的爱情》。湖北省第七届签约作家。
    对于王芸散文的介绍有这样的语言:“不经意中表露的柔媚是天性,翩飞舞裙后的睿智与安详是本真。王芸的文字,空灵,聪颖,清丽。她有着出类拔萃的语言感觉。从她的文字里,你能读到对生命的多重体味,对文化内涵的深刻思辩,听到爱与生命的“骨骼”拔节的声音。”
        在楚地的褶皱间转还
历史如山,巍峨高耸,浩瀚连绵。
一介生命相对于历史,只是微渺的一粒沙尘。可这沙尘,在行走,在呼吸,在触摸,在碰撞,在感知,在思想,在风化,在坚硬。时间的长风持续吹拂,她进入历史深邃连绵的皱褶间,从容转还,倾听,并诉说……
* 逆流而上的忠
  
[ 悲怀沙 ]
  灼烫与冰冷遇合,溅起狂肆的水花。
  沉入,沉入……公元二零零七年的盛夏,我仿佛看见,那个名平的男子正在沉入汨罗江中。
  水声蝶浪般翻涌,似远方传来的聒噪嘲笑。平,目向北方,面色凛凛,喟叹从齿间连绵而出,如莹白的雾色弥漫。披散的发,在水面绽放成黝黑的花朵。
  两千多年前的某个五月,那花朵无限地铺展开来,沿着汨罗江水进入永恒。
  以不可逆转的方式,摁下“忠”的最后一笔。平的一生,都在这个笔画并不复杂的文字间辗转,嗟叹。忠的起笔,在郢都(现属湖北荆州)。最后的落笔,嗟叹滴落的深重一点,仿佛平竭力向之眺望的目光。眺望,而不可抵达。
  沉入的一刻,也许,平内心淤塞的忧戚比怀中的石头更加沉重。水,抱拥而上,将世间的一切纷扰隔绝。那是大地母亲最温柔的部位,足以将平绵延一生的忧戚尽数抚平,消融。
  楚王的怒,黎民的苦,向郢纷飞的战火。子兰双唇间发出的嘲笑,群小喋喋不休的碎语,江边渔夫的劝慰,都被莹洁的水流冲洗殆尽。
  身心如初洗的婴儿,平,沉入,沉入……
  也许,那一时刻,秦将白起的战马正向郢飞驰。一个名楚的国,都城即将易位。
  [ 《史记•屈原列传》载: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汩罗以死。]
  
    [ 哀郢都 ]
  公元前六八九年,一座名郢的城落土长江北岸、夏水之畔,国名楚。二千年后,那里成为我落土的家乡。
  四百年间,二十代楚王策马扬鞭,从郢出征,赳赳的马蹄一度踏至宛洛、淮泗。
  公元二零零七年,这片已被时光抹平的古都,以漠漠铺展的土台形态,躺卧在荆州古城的北端。在黄的土、青的树间穿行,风拂拂而过,宽大厚实的城垣于想象中破土而出。依稀,他从时光深处走来,那个名平的男子。
  他,衣袂飘飘,双眉微蹙。高冠划破云层,环佩铿锵鸣响。
  他,踽踽而行,缓缓步出城门。被战火逼迫的民众四散奔逃,匆匆的脚步没有迟疑。人群中,唯有他,双目含泪,目光一再向后。如果可以选择,他愿与郢一同存亡。
  如此卑微的祈愿,得不到楚王热切的回应。恩宠像流荧,在短暂的光耀之后,陷入永久的寂灭。属于平的流亡,已经开始。即使复返,也是短暂。嘲笑和碎语将如影随形,紧紧追撵平的脚步。那是一场预谋的杀戮,远比战场的锋镝硝烟惨烈。
  数人的阴谋朝向一人,只因他正直聪慧。一人的悲哀朝向一国,只因心里无法割舍的忠念。
  横相联,纵相谋,三百余年间,七国的命运在唇舌间蜿蜒,破碎,缝合,颠覆。人与土地是随手抵押的筹码,出口的诺言似抛掷风中的羽毛。
  心,可以成为世间最狭窄的地方。平的命运,在群小的唇舌间碾磨,挤压,揉搓,沉溺。他如漂萍,在天地间浮游。
  翻开两千年后的地图,我的指尖轻轻抚过平的行迹——离郢都,浮夏水,过洞庭,背夏浦,如陵阳,登鄂渚,逆沅水,离枉渚,宿辰阳,入溆浦……微缩的长度,还原至现实的空间,再涂以不舍和忧戚,便成一条流淌在平心中的河。他逆流而上,不离不弃,一味趋向——忠。
  一路,平唯一的安慰——嗟叹。那是他和泪孕育的珍珠,在疼痛中凝结,一路播洒,终成闪闪光亮的印痕,永嵌历史册页。
  越过两千年岁月,那光芒穿透而来,刺痛我的双眼。
  [ 《史记•屈原列传》载: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
  [ 戚离骚 ]
  公元前二八九年,平的切切忠告,不抵楚臣子兰吹送的一缕虚妄之风。怀王欣然赴秦,踏出武关的脚步再未回返。听信谗言的楚,伸手握住的,是一纸空茫和王客死他乡的屈辱结局。
  当王沦为囚徒,国的命运随之碾落为尘。无数的战火朝向郢。一场又一场兵败,似火,滚烫了平忧戚北望的目光,在他瘦削的身体里燃起高烧般的热度。
  他,啜英饮露,吟唱香草,嗟叹日夜不息,神思在天地间疾走。也许,有一声叹息会进入新王的耳廓,有一缕神思会与新王的心脉融合。
  可,回音久久不至。
  郢,在沉沦。属于平的流亡,望不到尽头。天地壮阔,却无处安放一颗遭遇忧愁的心。路途迢迢,却没有一条可以回家的路。平,问天,问神,问三皇问五帝,问无言的历史,问不息的长河和无尽的时光……
  其实,答案早在他心里。只是在最后的时刻,那个渔夫有幸听到。
  王座前的恩宠是如此飘渺、脆弱,抵不住耳畔一句谗言的戳戮。谗言,是离间的暗箭,中伤的匕首,颠覆的杠杆,被小人娴熟运用。痴愚如平,抵挡的盾牌,唯有始终不渝的忠。
  忠言与谗言的波长有何不同,为何后者一再得逞,俘获王的心魂,断送国的命途。平的命运,惹出司马迁的连篇感慨,可历史照样重演,在《史记》之外。
  [ 《史记•屈原列传》载: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 穷天问 ]
  黝黑的花朵沉入永恒。汨罗江水仍在不息地流淌,如同后人的思念。
  在我的家乡,端午前后,满街粽飘香。黄绿的箬叶裹住莹白的细米,叶息缠绵米息,别一种清香。青脆净爽。
  描红画彩的龙舟在河面疾奔,号子声声,锣鼓铿锵。
  家家门前挂艾叶,悬菖蒲。雄黄、苍术、细辛、白芷、丁香充填的香袋,在胸前悠荡……
  沿着习俗的古老通道,平的气息蜿蜒而至。香袋里的香草,曾被平反复吟唱。她们的呼吸氤氲成平的气息,在天地间弥散,历久犹香。龙舟的疾,粽子的香,一寓形一寓味,都是源于民间的追念,寄语流水,寄语鱼虾,寄语归于水中的平。年复一年。
  在我的家乡,一阁名天问。传说,是流亡途中的平一气抛出一百七十余问之地。
  传说自有传说的附丽。阁之真假,迭经历史涂抹,不可再辨。唯有平之绝唱,托以文字,留存至今,依然历历可述。公元二零零七年盛夏,我诵读着一行行诗句,神思浮游,恍见衣袂飘飘的平长发纷披,目光如雾,徘徊山泽,仰天而叹……
  两千年来,面对平不屈不挠的提问,天地不曾作答,世人无法作答,时间不肯作答。
  平的身后,忠的尽头,空留下这些永恒的问句在天地间浮游,无边无际。
  [《东周列国志》载:忽一日,晨起,抱石自投汨罗江而死。其日乃五月五日,里人闻原自溺,争棹小舟,出江拯救,已无及已。乃为角黍于江中以祭之,系以彩线,恐为蛟龙所攫食也。又龙舟竞渡之戏,亦因拯救屈原而起,至今自楚至吴相沿成俗……至宋元丰中,封原为清列公,兼为其姊立庙,号姊归庙,后复加封原为忠烈士。]
  * 为忠笼罩的智
    [ 绢书 ]
  公元二一九年,一封书即将改写一座城的命运。它是用绢包裹的箭,从名逊的男子飞向羽。书上谦卑的言辞是慢性的毒,在羽赤红的骄傲里侵淫,弥散,消解不可一世的勇,融化无与伦比的心。
  这封书,表意安稳,实为夺取。逊提笔疾走时,可曾预见,它改写的不止一座城的归属,还将终结义人羽高迈的一生,逼他向樊城——生命的终点。
  城名荆州,地辖要冲,如珠,引得群狮垂涎争夺。公元二零零七年,我是珠里一星微渺的粉尘,坐在暴雨初晴的天色中,浮想当年。
  公元二一九年。这封书,饱含逊的智,负载逊的忠,暗暗铺成畅达的路——直抵荆州。月光无声,吴的兵白衣覆身,轻舟疾进,羽沿江设置的烽火,一一被摁灭。转眼,吴的旗如夜色,插遍荆州城头。
  三国战场,不只战马交错,戈矛对峙,嘶杀声此起彼落。无形的智,在广袤的疆场一次次交锋,火花飞溅处,人的命运、军的命运、国的命运瞬息变幻。
  智,最强大的兵器,比箭疾,比戈硬,比刀利,比甲坚,比百万之军庞大。诸葛空城退敌,庞统连环计破敌,逊火烧蜀军七百里连营……一介书生,手无存铁,唯智在胸,可抵千军万马。
  从容如备,征战东西数十载,一朝败于逊。七百里连营,尽作火资。名为白帝的城,永留备不甘的仰天长叹:为逊所辱,难道天意?
  逊笑,天不答。
  [《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公元219年)羽览逊书,有谦下自讬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权乃潜军而上,使逊与吕蒙为前部,至即克公安(现属湖北荆州)、南郡。逊径进,领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
   [ 王印 ]
  公元二二三年,一枚印被送至逊的案头。印凸凹的笔触间,嵌有吴王权的无言信托。
  放在匣中,卧于手边。对于逊,小小的印,是别一种来自王的安抚。
  印,方寸之大,或玉或石,手感沉甸甸。它微小的形与负荷的意,构成巨大的反差。它,代言着一个人的权力和信誉,肯定着一个人的承诺与决断。印落绢上,猩红如血,那是一个人意志与威望的延伸。
  王的印,名玺,掌国权柄的象征。玉身的玺,负有一国之重。两千多年历史,多少王屈辱地交出玺,或为全身,或为全国,无不目含悲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土沦为他人领地,自己的臣民匍匐于他人脚下为奴,对于王,悲莫大于此,痛莫大于此,耻莫大于此。
  沦亡的玺,在每一次落下的瞬间,也将属于前王的屈辱印盖在历史册页上。
  备的玺,安妥交于子禅。幼主持印的蜀,伸出言和的手,吴慨然握住,北方的魏转眼成为两国共同的敌。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群雄争霸的乱世流行这一定律。言和,只是前一场战争后的暂时休眠,后一场战争前的舒缓前奏。没有谁,可以预知两者间的时空距离。
  吴和蜀无法谋面的言和,依赖书。东的吴,西的蜀,隔着长水,隔着重山,隔着比水长、比山厚的猜疑的沟壑,需要一幅又一幅的书来填平。
  将誓言信语化作文字的书,从吴王的案头飞马递至逊的案头。逊,斟词酌句,以印加封。猩红落定的印,让书上的文字再无法游移。书就此上路,入蜀。
  吴王权寄放的,何止一枚小小的印。聪慧如逊,岂能不知。每一次印落,猩红的不只是绢质的书,一定还有逊砰砰跳动的心。
  [《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公元223年)备寻病亡,子禅袭位,诸葛亮秉政,与权连和。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并刻权印,以置逊所。权每与禅、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
   [ 御盖 ]
  生命如跌宕的曲线,每个人都拥有一生的巅峰。那是人生至高处,前段是费力的攀爬,后段是无奈的降落。没有永恒的极致,如同没有永远的巅峰。巅峰,需要低谷的映衬,才显出高拔。
  年轻的逊,一路向上,如同他不断攀升的年龄。行进中的人,无法预见前路,何为峰何为峦,混沌一片。历史的美妙在于,无论生命如何绵长,终被包孕其中,生命的峰峦毕现无遗。公元二零零七年,我举目远望,轻易辨出逊一生的标高。
  一身铠甲的逊,率军过武昌。御盖的流苏,在逊的眼前徐徐摇荡,如同吴王权欣慰的目光,如同公元二二八年秋温煦的阳光。带上王赏赐的珍物珠宝,逊即将西还。
  属于凯旋者的荣耀,逊已尝遍。荆州之战,夷陵之战,石亭之战……逊一次次以智取胜,一次次被王擢升。旧王的女嫁于他,新王的印伴于他。如同铠甲成全也磨砺着逊的智,恩宠滋养也考验着逊的忠。
  王的恩宠是臣子争夺的焦点。恩宠加身、忠诚耿直的逊,成为臣子注目的焦点。那目光有善有恶,汇聚一处,足以将书烧穿,将印烤化,将御盖吹翻。
  巅峰过后,注定,降落到来。
 [《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公元228年)权使鄱阳太守周鲂谲魏大司马曹休,休果举众入皖,(权)乃召逊假黄钺,为大都督,逆休……休还,疽发背死。诸军振旅过武昌,权令左右以御盖覆逊,入出殿门,凡所赐逊,皆御物上珍,于时莫与为比。遣还西陵。]
   [ 疏 ]
  疏,《辞海》一解奏章,一解疏远。
  奏章,臣子言事议政的书,双手捧呈,表意表忠。晋升丞相的逊,年已六十有二,即将来到生命的终点。他一再地上疏,为求心安,为求尽忠。换来的,却是吴王权的疏远。
  忠言从来逆耳。陈说忠言,是臣子的本分。王听与不听,纳与不纳,逊都要说,不能不说。太子争位,宫闱并不鲜见的剧目。小人作怪,朝廷并不鲜见的剧情。逊看在眼里,惊在心里,最终都化为了一本本疏。
  王只有一个,觊觎者远非一个。他们或是兄弟,或是父子,或亲,或友,相互掷送明枪暗剑,只为高处那唯一的王座。
  歧路在前,忠成为悬疑。哪条路通向忠,哪条路通向不忠?翻遍历史,无有正解,不过成王败寇。当尘烟落定,哪条路通向王的御座,哪条路便成正史认定的忠。
  公元二四四年,初拜相位的逊站在歧路口,为忠煎熬。他,只能选择自己认定的忠。
  这份忠,却成为吴王权眼中的不忠。来使屡至堂前,代王责逊。一句句问,来自王的意志、王的猜疑,逊忠诚的回答不能化解。
  六十三岁的逊悲愤而去,留下空空家底。那是一个忠臣最坦荡的回答。
  王的追问不肯停。公元二四五年,冬寒未去,逊子延站在王座前,连答二十问。那是延代父作的最后抗辩,从容而应,胸无块垒。
  王渐渐柔和的目光,忠诚的逊再望不见。
  [《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公元244年)代顾雍为丞相……及太子有不安之议,逊上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鲁王籓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谨叩头流血以闻。”……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家无馀财……长子延早夭,次子抗袭爵。孙休时,追谥逊曰昭侯。]
   [ 念 ]
  公元二零零七年。《荆州府志》卧于我面前,竖版蓝面。
  翻开《名宦》一节,“吴”之下便是逊,和逊子延。一千多年前,父与子的足迹,一前一后,履过我脚下这片土地。越过岁月留下的层叠脚印,已不知,哪一个是逊的,哪一个属于延。
  唯一明晰的,逊以一书,与荆州结缘。荆州以一书,将他记忆。沿着文字的长河,逊进入我的视线。
  一同进入的,还有三国风云,和逊超拔的智、坚守不渝的忠……
  [《荆州府志》:陆逊,吴郡吴人,孙权时初领宜都太守。荆州士人新还,仕进或未得所,逊上疏,乞普加抽擢。权纳其言,以破蜀汉,功拜辅国将军,迁荆州牧,改封江陵侯。]
  * 琴弦上短暂又长久的相知
[ 初相遇 ]
  五弦、十指遇合,撩拨出如风如石如水如雾,如梦境逶迤的乐声。伯牙、子期相识,交握成如天如地如生如死,如时空浩荡的友情。
  相遇的过程,如此短暂。短暂,却至永恒。
  公元二零零七年,中秋夜。天湛蓝似锦,月浑圆若盘。我坐在自家院里,抬头望天,两千多年前,那一场注定穿越时空的相遇,似正在月光下发生。
  微雨,风斜,舟漾水面。十指捻动琴弦,伯牙任内心掀动情感的波澜。四野静谧,唯有一线孤清的乐声在浮荡。
  音符间,孔丘与颜回端坐,娓娓而谈。伯牙不知,岸上山野中,有一人荷樵独立,默然倾听,听孔丘的赞美,听颜回的谦逊,听伯牙内心涌动的情感和话语。
  话语如雾,出口与入耳间,没人知道会散逸多少,保真多少,存留多少。心与心的距离,世间最远,也最难抵达。
  音乐是另一种难解的语言,飘渺无形。捕捉多少,会意多少,错失多少,同样无人确知。在这条飘渺的通道上,在琴弦如丝的路途上,一个晋国臣子与一个楚国樵夫,踏险相遇。
  楚,是伯牙故乡。伯牙四处出游寻觅知音,知音却在起点处,等他。也许,早有根在地下悄悄相连。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呼唤,抵达,与回归。
  山在琴声中,巍巍隆起;水在琴声中,淌淌洋洋。月光下,子期正涉过千山万水,来与伯牙相会。
  [《警世通言》开篇《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载:“俞伯牙乃楚国人,即今湖广荆州府之地也。”他奉晋主之命出使楚国,中秋夜宿江边,弹起瑶琴,琴声引来樵夫钟子期。一见之下,遂为知音。据清代学者汪中考证,伯牙、钟子期实有其人,为战国时期楚人,生活于楚怀王和顷襄王时代。] 
[ 乐相知 ]
  伯牙指端卧一琴,名瑶。传说,始祖伏羲琢造。
  瑶琴的前身,是一棵梧桐。梧桐在伏羲的视线里,巍然屹立。凤凰来栖时,梧桐的心瞬间激活,怦然擂动。伏羲截取梧桐的心与腹,琢成一把琴,让它永远留住这心的悸动。
  水浸之,风吹之,绷以五根丝弦,历经磨难的梧桐成为琴。弦动,音起,啸虎息声,哀猿不啼,山野中的子期再无法挪动脚步。
  那一日,脚踩芒鞋,身披蓑衣,头戴箬笠的子期,走在归家路上。他透过雨声,听到了逶迤的琴音。那是伯牙指端的倾诉,伯牙心尖的潮汐。也许,他还听到了琴音里一棵梧桐久远的心跳。久远,而不曾冥寂。那是一把琴率性的吟唱。
  两千年间的文字,没有告诉我,伯牙如何与瑶琴相遇。也没有告诉我,日复一日,在指间的触碰,流泻的琴音中,抚琴的伯牙是否听到了一棵梧桐曾经的心跳?
   [ 荀子《劝学篇》载:“昔者瓠巴鼓瑟,而沉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吕氏春秋•本味篇》载: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钟子期曰:“善哉!巍巍乎若泰山”。少时而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乎若流水”。]
   [ 音相续 ]
  知,似是单向的。短暂的相遇,伯牙出题,子期猜解,之后,永久别离。伯牙从未获得深入子期内心的机缘。一年后再见,已是坟冢阻路,惟有琴音袅绕生死间。
  知,又是双向的。在伯牙摔琴的瞬间,完成。瑶琴散碎,琴音永绝,那是伯牙,一个爱琴人对知音最大的赞美,最真诚的祭奠,最炙烈的感恩。
  两千年前,伯牙与子期身后,战国的硝烟正在升腾弥漫,尔诈我虞是常演的剧目。有识之士在国与国之间游荡。世间,多的是背叛,隔阂,误解,仇恨,心与心的遇合相契如此艰难。于是,离开,一再地离开。寻觅,一再地寻觅。
  公元一九八九年,十八岁的我走进汉阳琴台。高山流水的典故,经由民间传说进入我的记忆。琴台,后人虚设的纪念地,纪念伯牙、子期那一份罕见的情缘,也将祈愿一并放入。
  公元二零零七年中秋,遥望走进琴台的一幕,记忆像受潮的底片,业已模糊。月光下的我已经懂得,漫漫一世,知音不是等在前路的必然。
  那是天赐的缘分,可遇不可求,甚至比爱情珍罕。
公元一九七七年,伯牙琴弦间淌出的古曲《流水》,流入浩淼太空。那是地球上的人类向着宇宙发出的声声召唤。
  乐音浮漾天宇,呼唤无边无际。也许,不期然的一天,极远的远方会传来悠长的一声回应。
  备感孤独的人类,终于找到天赐的知音。
  [《吕氏春秋•本味篇》载:钟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钟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一九七七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古琴曲《流水》与世界其他地区二十七首著名乐曲录入金唱片,由美国“探索者一号”携入太空,在宇宙永久播放,将其想象为一种可能的语言,以寻找外星生命和知音。]
    [ 功 ]
  公元前二零三年,名信的男子成为一枚举足轻重的砝码。他被命运安放在楚与汉的剑戟间。向左或向右,指向不同的历史,也是信迥然不同的余生。
  此时,有人在信耳边喋喋不休。谋士蒯通借由相面的烟雾,奉劝信站稳原地,独立为王。那是命运赐予的第三种可能。
  相貌堂堂的信蹙起眉头,有过犹疑。越过二千二百余年,风已吹去历史的迷烟,我清晰望见,手握重兵的信,经过内心的挣扎,断然将自己置放在汉王朝的秤盘里。信的理由——知遇之恩。汉王邦给予的信任,比衣厚,比食甘,比车重,他要用勇猛用忠诚用性命回报。
  信恃功而决,他不知,这一选择注定了七年后的悲剧结局。沉甸甸的功,成就了他这枚砝码的分量,也将成为折断他头颅的重。
  也许,信喜欢坚硬的铠甲,胜过柔软的皇袍。他宁愿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勇往直前。他明修秦岭栈道,暗渡雍王属地陈仓,灭雍。他以木罂筏渡军,袭魏都城安邑(今山西夏县),虏魏王豹,覆魏。他攻破代国,擒拿代相夏说,收代。他背水布兵,轻骑一支巧拔赵营旗,活捉赵王歇,取赵。他用万条布袋塞潍河,半军渡江,两岸分击,平齐……信以勇以智以通脱战术贯穿始终,为汉扫尽一切阻碍。
  当战场只剩下楚汉对峙,信又以一枚砝码倾斜的重量,为汉王邦锁定胜局。
  公元前二零二年,信驰援垓下(今安徽灵璧南),率汉军围定楚军。乡歌漫起,如夜色中涨潮的河水,十万楚兵尽数淹溺。楚王羽负剑自吻,天下合一。
  功层层叠加,信沉沉背负。矜傲的信不知,功不只带来奖赏、封赐,还会成为锁喉的毒。
  猜疑如蛇,已在汉王邦的心头,吐出猩红信子。
 [《史记•淮阴侯列传》载:(蒯通曰)“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
  “汉王之困固陵,用张良计召齐王信,遂将兵会垓下。项羽已破,高祖袭夺齐王军。汉五年(公元前二零二年)正月,徙齐王信为楚王,都下邳。”]
 [ 辱 ]
  在司马迁笔下,信只有生命终点、没有起点。他的来路,不见光芒。
  一个混迹乡间,温饱无法自足的汉子,向村人伸手,向亲朋伸手,向河边冲丝涤锦的漂母伸手。空有长剑背负在身,偏从竖子胯下匍匐而过。
  这一幕犹如数年后背水之战的预演。置死地,而后生。堂堂男子,胯下大辱从容忍过,还有何惧?
  信死后,司马迁的史笔落下,辱成为心上的一把刀,只为等待光芒骤然迸发的一刻。掰指细数,那光芒照彻的,不过信十年有二的生命长度。
  公元前二零四年,已灭雍覆魏收代取赵的信,安卧帐中。汉王邦飞马悄至,取官印夺兵符,调派三军。信于酣梦中,被夺军马。
  两年后,历史重演。累累战功加身的信,再遭夺军之辱。
  寥寥史笔,不曾细述,匍匐于竖子胯下一刻,信内心的图景,汉王邦袭夺军权一刻,信内心的震动。信似乎淡定,依然纵马战场,依然安领新赏。本有率千军万马之志,一朝孤伶为王,也是从容。
  内心翻腾的是汉王邦。乱世中根基未稳的君王,是众矢朝向的靶心,一箭便可翻覆。箭,可从敌阵射来,可从身后袭至。邦寝室难安,才会星夜奔马,袭夺军权。
  信这枚砝码,缠坠在邦心头,功愈多,重愈难承受。割,是撕裂的剧痛。留,是经年的隐痛。
  [《史记•淮阴侯列传》载: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孰视之,俯出胯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公元前二零四年)六月,汉王出成皋,东渡河,独与滕公俱,从张耳军修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
 [ 烹 ]
  猜疑的蛇,频频吐出信子。
  信由王而侯,地位日益低狭,属地日渐削窄,属于信的战场已经不再。坐稳的天下,已不需要纵横疆场的将帅。胸有万点谋、手无缚鸡力的臣子,是君王的最爱。
  信一路征战走来,萧何一路陪伴走来,前者跌落,后者安卧。作为顺受的臣,萧何将充当提剑的手,送信向死。
  烹,并非功臣的宿命,却成信的结局。山外观景,峰峦毕现。人在山中,只见林木。目光再远,也越不过最近的山峰;目光再高,也高不过眼前的山顶。人之识见或远或近,其实在于胸怀。恃功而傲的信,逃不过被烹的运命。
  曾经,信将名食其的谋士推向锅鼎。食其靠三寸之舌,和平拿下齐国七十二城池。信挥兵向齐,不愿为一介谋士的信用驻足。齐王大怒,食其被烹。功大于一切,是信固守的理念?
  曾经,信为换取汉王邦的信任,取下友人的头颅。那鲜血铺垫的忠诚,色彩鲜艳得何其可疑。名离昧的男子,信昔日的友人,被迫自刎,手如剑指信,掷出“我今日死,你明日亡”的预言。忠大于情,是信断然的选择?
  公元前二零一年,汉王借口游云梦泽(今湖北江陵与蕲春间湖区)巡狩,实为狩猎信,战功不可一世的楚王。转眼,信沦为戴罪之臣。
  刑具加身,忠诚的底线受到无情拷问。信幡然醒悟,功是锁喉的慢性毒,烹的结局,等在前路,今日逃过,还有明日。
 [《史记•淮阴侯列传》载:(公元前二零一年)上令武士缚信,载后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 ]
[ 折 ]
  绝望如酒,在信的脏腑酝酿,浓酽,喷薄。傲气的信坐于侯位,称病不朝。许多的话,无法明言,淤塞心中成结。信,选择缄口沉寂。
  公元前一九六年,信的结局到来。离昧的预言,不幸言中。只是信未料到,点火相烹的并非汉王邦。邦出征在外,围剿叛军。叛的另一线头,牵进都城,连着信。
  是否绝望,让信选择叛离?由忠到叛,信经历了多少内心煎熬?信叛,还是旁人欲加之辞?公元二零零七年,我翻读《史记》、《汉书》中关于信的文字,心中叠疑。后人知道的历史,不过史书透露的历史,真相留存多少,逸失多少,扭曲多少,无人确知。
  史书中信的结局,不过欲叛作乱,东窗事发。后宫中的吕后和太子,用一句谎言骗信入宫。信纵使统率过千军万马,一度横贯楚河汉界,征战无数所向无敌,却终为一女子一小儿缴械受缚,死于光线幽暗的钟室。之后,父族母族妻族,一并刈除。
  一代开朝功臣,头断如草芥。
  遥想公元前二零六年,萧何月下追信,成就他一生盖世功名。公元前一九六年,萧何巧言引信入瓮,为吕后送上断信颈的绳,烹信骨的柴。萧何心中所持,不过二字——忠诚。
  如同功可能成为锁喉的毒,忠也可能成为背叛的剑。
  双刃剑,两面带血,自古皆然。
  文末,太史公絮叨至今。寥寥曲语,掩不住满纸悲叹。
  读之,苍凉一片。
  [《史记•淮阴侯列传》载:(蒯通曰)“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
  汉十年(公元前一九六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
    
  在湖北作家队伍中,就散文写作而言,席星荃和王芸是十分活跃的两位作家。特别是近两三年里,他们的佳作不断,见诸于全国许多报刊,且获得了各种奖项和好评。他们的勤奋追求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无论是从现有的作品看来还是对将来发展的预测。席星荃和王芸都是值得文坛关注的散文作家。
从来文无定法,而散文又是所有文体中最灵活多样的。它所表现的内容可以说是无所不能,而样式也是极为丰富的。有的甚至接近于诗和小说。但正因为它的“散”。要找出其中的真谛并非容易。在我看来,散文看似随意,但要写好却是最难,也最见功夫。
  对于席星荃来说,散文就是一个好梦。他的写作既不为稻粱谋,也不为名声谋,他写散文半是做梦半是勤奋。他把对人生,对社会,对自然的种种思考付诸于笔端,思考得认真,写得也认真。怀念家乡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席星荃与生活的贴近得天独厚,他的作品中最为动人的是乡村情结。那是饥饿苦难与美好自然、血浓于水的亲情紧紧相伴的情结,他一方面咀嚼着苦难,一方面唱着梦一般的牧歌,思虑着人类寻找和回归家乡这个富有哲学意味的话题。与此同时,他追求着“山中岁月,海上心情”的品格,从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文人骚客中汲取养分。他引经据典,视野开阔,或咏千年襄阳,或咏山川树木、飞雁奔马,针对当今物欲横流而精神的缺失发出了人生的种种慨叹,主张独立自尊、忠诚仗义、朴素节俭、信心和勇气……他的散文因此具有强烈的思辨性以及随之相伴的书卷气,显得入世而又脱俗,优美而不轻佻。
  与席星荃不同的是,王芸属于年轻的一代,她的思想成长期应该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她的作品有了更大的自由度,显得空灵、聪颖和清丽。她的写作看似随手拈来,但一草一木皆让人动情。作为一个报社记者,她接触到社会的各个阶层和各种生活,在完成大量新闻写作的同时。十分难得的保持着一份沉静,又细致地进入到散文的写作。王芸有着出类拔萃的语言感觉,对景物环境描写有独到之处,特别是细微处。常是让人读来一惊。这除了语感之外,显然与她的丰富的想象力分不开。想象力可以说是鉴别一个作家才气的重要尺度,从这里可以看出,王芸有着良好的艺术潜质和十分可观的发展空间。
  如果说对他们的将来有所期待的话,席星荃在保持自己听一贯追求的同时,或许还需去掉一些拘谨。将目光和文笔都故得更开一些。而王芸则需要在轻盈曼妙的同时,更添一份厚实,这份厚实应表现在生活的厚度和思想的深度。应该说,百芘文艺出版社为繁荣和推介散文佳作,将席星荃和王芸的作晶选人“散文公社”丛书,是十分具有眼光的,也说明这两位作家确实具备了相当的实力。我们期待席星荃和王芸继此之后,毙有所突破有所进步,不断给读者带来新的审美惊喜。
                                                           
                                                                      叶梅 2005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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