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案例看叙事研究和案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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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案例看叙事研究和案例研究

陈大伟

前日收到一位同学的邮件，讨论使我思考叙事研究和案例研究的区别。

来信：

陈老师，我们现在要写叙事研究，我想问一下，就是我想先描述一个故事，然后在接着讲述我认为这个故事中的老师那些地方做得不对，违背了些什么。这样的文章算是叙事研究吗？

复信：

我是更喜欢在叙事研究中夹叙夹议的，当然也可以先叙事后讨论，我感觉这样的写法但更像案例研究。在叙事研究和案例研究时都不要只是说做得对不对，可以讨论一下前因后果中的关系，以及更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再来信：

谢谢陈老师，不过我还是毫无头绪，想请你帮我看看我的这个故事能否写成叙事研究论文。不会意思麻烦了。故事是这样的 ，我都写好了的。

那是在我实习的最后一天发生的故事。那天天气真的很好，一尘不染的干净的天空中挂着些许朵棉花糖似的云朵，让人的心情也不禁开怀起来。

正值我实习的学校的五十分钟的大课间，一群群不同年级的学生就如离弦之箭一样从密闭的教室里冲向自由的操场。我所在的班级是一年级，我们班那天锻炼的项目叫做环形跑。大概就是一个班的学生排着要求整齐的队形绕着一个不大的圆圈来回的跑动，旨在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他们其实也是乐在其中的，有跑得慢的，有跑的快的，有跑得快的催促跑得慢的跑快点，这项运动最大的成就就是让每一个学生都是满头大汗的。就在我跟着我们班的学生有说有笑的跑着的时候，回头的一瞬间，正巧碰见了我永生难忘的一幕：一位外表严厉，留着短发的中年女老师一边生气地说着一边拖着一个可怜的男孩儿到了我们班的环形跑道内，然后愤愤地掉头走了，继续和树荫下一群女老师谈笑风生去了。我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可怜的柔弱的声影魂不守舍地呆呆地杵在那片阳光下，挥之不去。撞见这一幕我立即停住了脚步，原地不动，我在犹豫着。因为好多时候我都在选择去帮助还是回避帮助，害怕我要去帮助的对象需要的不是我的怜悯，同情抑或其它的什么。几十秒过去了，我选择了勇敢的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大家都太忙了，没有注意到我和那个小男孩发生的故事，尽管我能够感受到周围投来的许多带有各种含义的目光。

我关切的问：“小朋友，你怎么了？”他没说话。

“不要再哭了，你看看自己的手，多脏啊，我带你去洗洗吧”他还是没动，继续小声地抽泣着。

“刚才我看见老师把你带这儿的，这里小朋友都在跑步，很危险的，我们去边上吧”终于我能够拉着他去了外围的树荫下。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漂亮只是饱含着许多泪水，是委屈还是害怕呢？

“你眼睛很漂亮，不要再揉了，好吗？”抽泣的声音变小了，只是双手在胸前不停的搓着，一如犯错的孩子在接受严厉的不应有的惩罚时的不安。

“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太调皮了吧，没事的，老师都是爱你们的，去跟你老师道歉吧，她会原谅你的……”

小男孩儿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老师。”

我立刻无语……

天气依旧那样晴朗，期间我们班的同学告诉我男孩儿是八班的，后来靠近墙边的一个班级的几个学生对着我们这儿喊“XXX，快过来”他依旧没动，这些都是小插曲。那拨谈笑风生的老师们也在继续着，有那么一刻我好想去跟他的班主任理论理论，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该这样做。

课间结束了，我继续叮嘱小男孩去洗手，他点点头，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不时看着他，他还是站在原地，无人问津。那刻觉得自己好残忍，又觉得我们学得那些教育理论真的是纸上谈兵，爱学生？关心学生？老师，你是蜡烛吗？老师，你是灵魂的工程师吗？我没有答案，即使因为前四天的实习我已经爱上了这样一个光荣的职业，可那刻我觉得这个职业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胜任的。

再复信：

我觉得从现有可能看，写成叙事研究的论文不行了。如果要写成叙事研究的文章，就需要做故事本身的研究。比如这件事情的原委和背景是什么？要研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他因为什么行为而让老师生气？也要研究老师的背景，比如在同学和老师中的印象，这样的行为是一种管理惯习，还是偶然的举动？老师今天这样生气和这样处理的原因是什么？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在描述这些行为、讲述故事的时候，可以对行为作出解释，表达自己的理解。深入的调查、对师生行为和前因后果的解释和理解就是你的研究，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有所感悟，有所表达。这样的表达可以说就是叙事研究的成果。

说这样的故事写成叙事研究的论文不行了，是因为现有的故事太过单薄和简单，缺乏背景材料，因而也就无法从故事中读出更为丰富的教育意蕴。可惜当时你只是激动，缺乏研究的动机，也缺乏研究习惯，放过了对这些东西的追索，估计现在已经找不到这些第一手材料了。这件事提醒我们，研究的习惯和方式很是重要，遇到打动过自己的故事一定要追根溯源，为故事勾画一个发生发展的线索，建构出故事的广阔背景。

不过，你的材料和故事可以用来做案例研究。读你的故事，我被学生的“我没有老师”击中，你可以以此为题做案例研究。在讲完这个故事以后，可以讨论学生心目中的“老师”会是什么样的老师，一般意义上的老师应该怎么对待学生。可以特别分析当学生说出“我没有老师”时的心理，由此分析这件事会对学生以后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以及会对师生关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然后表达自己的观点，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是一个很好的案例研究的题材，你要好好利用。

另外，你的故事，开头一段写得很好，有叙事研究的文学味道，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最后的收获“可那刻我觉得这个职业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胜任的”也很有价值，这才是“文眼”。教育是复杂的，“爱学生？关心学生？老师，你是蜡烛吗？老师，你是灵魂的工程师吗？”这样的标签不是研究的话语，无法揭示教育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做叙事研究可以，做案例研究可以不这样情绪化。

整理于 2011年6月12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