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维乔与《最新国文教科书》的现代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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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维乔与《最新国文教科书》的现代转型付惠云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1月19日   14 版）

民国教育家蒋维乔

蒋维乔主编的《最新国文教科书》

    编研一体，学术立社，此则人民教育出版社作为具有出版资质的国家级课程教材研究单位坚守60多年之信念。2010年12月，人教社申请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百年教科书整理与研究”终获批准(课题批号:10&ZD095)，数百名编辑人员与国内相关高校、科研院所的学者共预其事。廓清百年教科书发展之轨迹，探寻近代以来吾国中小学课程、教材演变之规律，功在当下，利泽久远。

商务四大元勋之一

    蒋维乔（1873-1958），江苏武进人，早年在家乡读书时就认识到旧式教育的陈腐，立志不应科举，潜心于西学研究。1903年由蔡元培举荐，蒋维乔正式进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开始了长达10年之久的编辑新式教科书的生涯。同年，蒋维乔介绍同乡庄俞入商务印书馆，他们对商务印书馆作出了独特贡献。蒋维乔同张元济、高梦旦、庄俞被称为商务印书馆的四大元勋。蒋维乔作为近代教育家，他站在时代前列以编写教科书的方式传播着近代民主思想和近代科学精神。

    晚清兴办新式学堂，但由于教材匮乏，新式学堂的教材或延用四书五经儒家传统书籍，或照搬外国译稿。新式学堂因缺少配套的教科书而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新民意志，新式学堂的新民预想并无明显收效。

    针对当时对新式教科书的需求，商务印书馆委托蒋维乔着手编纂最新教科书。蒋维乔和庄俞任主编，于1904年编写出版了学科完备的最新教科书。“本馆延请海内外通人名士研究教育问题，知国文科为最急，乃合群力集众智商榷体例，搜罗材料，累月经年，使得要领，自初等小学堂至高等小学堂计九年为书十八册，以供七八岁至十五六岁之用。凡关于立身居家（如孝亲敬长慈幼及洒扫应对等）处事（如交友待人接物及爱国等），与治生之所不可缺者，皆萃于此书其有为吾国之特色（如开化最早人口最多及古圣贤之嘉言懿行等）则极力表彰之，吾国之弊俗则极力矫正之，以期社会之进步改良，由浅及深，由近及远，由已知及未知，按儿童脑力体力之发达循序渐进，务使人人皆有普通之道德知识，然后进求古圣贤之要道，世界万国之学术艺能庶几拾级而登，无或陨越。书中行文以平实活泼为主，间取游戏歌曲启发儿童之兴趣，而隐寓劝诫之意，庶几教者不劳，学者不困，潜移默化，蒙养之始，基以此立国民之资格以此成。是则区区编辑之微意也。”

    蒋维乔与张元济等采用商务印书馆人熟知的“圆桌会议”，也就是现代人所说民主讨论制度，对教科书倾注了热情和心血。“教科书中以国文为最难，无成法可依附也，国文中以第一册为最难，须求合初学程度也。”教科书的编辑意图表达了编写新式教科书过程中没有现成的教科书可以借鉴的困难，从中也可以看到此套新式教科书的独创性和开创之功。在新式教科书无据可依的情况下，蒋维乔认真钻研日本教科书，借鉴其科学性和实用性，在借鉴中创新，与商务同仁辛勤耕耘，终于出版了影响几代国人的新式教科书。

    教科书在编辑体例和内容的选择上，都充分体现了蒋维乔和同仁们编辑思想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商务同仁将现代追求和教育理想寄寓在浅近易懂、平实温和的语言中，教科书并没有盲目追捧西方文化，而是在介绍西方先进文化的同时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给予了充分肯定和赞誉，从中可以看出蒋维乔等近代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和开放的胸襟。最新国文教科书充分彰显了现代思想，其背后可以看到席卷而来的教育革新的现代大潮的清晰投影。

蒋维乔与《最新国文教科书》的现代品格

    商务印书馆的最新国文教科书顺应时代潮流，但并不一味地趋时趋新，而是在传承中追求现代教育理想和教育革新；在对西方先进文化的介绍中，也特别强调了中国四大发明对世界文明作出的卓越贡献，表现出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豪感和自尊自强勇追世界先进文化的勇气和魄力。

    其一，对中国古代文化有批判有传承。《最新国文教科书》摆脱了封建观念，君王中心论被请出教科书的课文，对封建迷信，缠足之害等也不遗余力地批判。而对优秀的传统文化则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和传承意识。例如，将儒家孝悌礼义观念代之以尊老爱兄、待客接物的浅显文言语体。例如，“放假回，见父母，父母喜，命儿前，温书习字，每日一时。”《孝子》课文中写道：“黄儿，孝子也，其父年老，侍奉甚勤，朝起，为父取衣履；夜眠，为父铺被席；当食，为父设杯箸。父命入学，又能勤读，故人皆称之。”“我长兄，客他方，一纸家书，问兄好安。”“几上有茶，茶味清香，一杯奉客，一杯自饮。”课文既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情味，又蕴含着立德树人的教育理念。

    对传统节日和节令的介绍。《中秋》一课“中秋放假，儿问父曰：‘何谓中秋？’父曰：‘秋季共三月，七月为孟秋，八月为仲秋，九月为季秋。八月十五日居秋季之中，故名中秋。’”用父子问答的方式介绍中秋节，亲切温和，浅显平实的语言蕴涵着对祖国传统习俗和传统文化的深沉情感。

    介绍了传统文化的哲学智慧和人生智慧。例如，课文《管仲师老马》“管仲从桓公伐孤竹，春往东返。行山中，迷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故道。夫以管仲之智或有所不知，则师于老马。今人自恃其智，而不求师，不亦难乎？”用春秋名相管仲的智慧来劝诫学生，需虚心从师，勤于学习。教科书还收录了孔融让梨和司马光砸缸等传达传统礼义和人生智慧的故事，刻舟求剑、愚公移山、鹬蚌相争、守株待兔等成语故事在教科书中也有相当分量，其中有劝诫、有励志，也蕴含着生活的哲理。古圣先贤的嘉言懿行都以儿童喜闻乐见的故事形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代代少年儿童的成长。

    其二，中西文化对比，以开阔的视野，亲切的话语将生活常识娓娓道来。例如，《衣服》一课“人之衣服，所以护身，我国衣服，长而大，故舒泰。外国衣服，短而小，故轻便，今学堂体操，衣服短小，亦取其轻便也。”从中可以见出清末服装开始由长而宽转向短而小的轻便装束，反映出中国当时的日常生活也处在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渡时期，寻常的生活透视出价值观念的现代转型。

    充分肯定了祖国传统文化在世界文明中的突出地位。《无自馁》一课“有游欧洲归者。盛称英法诸国之文明。尝私语其友曰：‘吾观欧洲学术之精进，商业之发达，军械之精利，实白种人之聪明强毅有以致之。吾国虽效西法。然黄种智力远不如人，恐终望尘莫及也。’友曰：‘今日欧洲之文明，远过吾国，吾亦知之。若必谓吾人智力不如白种，则又未之敢信。学术之发达，由于书籍，书籍之流传，由于印刷。夫始创印刷之法，固中国人也。商业之兴，必藉航海，大洋万里，茫无际涯，不有指南针又焉能至。然创指南针者，中国人也。……夫文明利器，我中国创之，欧人师吾成法，乃能胜吾。若以吾人之善于创造，更取欧洲成法而讲求焉。安知其必不如人乎。白种人也，黄种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吾何必自馁哉。’”这段课文写于一百多年前的清末，在民族危亡之时而能号召我国民不自馁，此语可谓振聋发聩。

    蒋维乔主持编写的《最新国文教科书》倡导民主、科学，既重视传统文化观念，又注重儿童教育心理，以面向世界的眼光审视中国传统文化，译介外国先进文化思想，无论是编辑思想、内容选择还是编写体例都体现出中国近代教科书开始由传统儒学教育向西方近现代教育转化的现代品格。而《最新国文教科书》的现代转型也直接体现了蒋维乔及商务同仁的现代文化视野和文化品位。

    新式教科书为商务印书馆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同时使晚清出版业的重心由官办转向民营出版机构。但商务印书馆出版教科书并非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蒋维乔主编的新式教科书，集智慧、仁爱、志向、勇毅、礼义于一体，融知识、亲情、爱国、科学、民主于一炉，将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智慧荟萃其中，浓缩着一个大变迁时代的投影，寄寓着商务出版人开启民智的文化抱负和爱国情怀。

编、研、教集于一身的教育家

    针对当时学堂老师对新式教科书教授法的困惑，蒋维乔主持编写了与新式教科书配套的教授法。其他书局在商务印书馆的影响下，也纷纷效仿，编写教授法，教授法为新式教科书的推广和教学实践提供了必要的教学参考。商务印书馆对中国近现代出版业和现代文化传播做出了突出贡献，而且她不仅重视出版，也注重培训教师，开办学校。蒋维乔便是学校教育的积极倡导者。他积极投身学校教育工作，参与商务印书馆开办的小学师范讲习所。后来商务印书馆开办尚公小学，蒋维乔担任第一任校长，他对学校教育倾注了大量心血。其间，他不仅主持学校的日常教学工作，还亲自教授多门学科，并在教学心得的基础上编写教学研究著作，将教学理论与教学实践紧密结合，积极探寻教育改革的良策。

    辛亥革命后，蒋维乔历任中华民国教育部参事、江苏教育厅厅长、东南大学校长等职，将自己的一生倾力奉献于中国近现代教育革新事业。1912年，蔡元培任民国教育部总长，蒋维乔受蔡元培之邀到南京担任教育部参事，亲历推行新的教育制度，并关注新式教科书教授法的推广和应用。

    蒋维乔集编、研、教于一身，为中国近现代教育的现代转型作出了开拓性贡献。蒋维乔以编写新式教科书的方式传播近现代文化，从而参与了中华民族和国家的现代化建构，新式教科书中新知识、新思想的传播培养了大批读者和新型受教育者，推进了近现代社会国民知识结构和价值观念的更新，为中国社会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作出了突出贡献。

    （本文作者为人民教育出版社报刊社编辑）

    “中国百年教科书整理与研究”学术随笔
    人民教育出版社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课题批号：10&ZD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