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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高级研修班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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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5 05:28: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文地址:小小说高级研修班讲稿【节选1—6】作者:

      

        

     (1)形体与本质:小小说的文体新义

      一、小小说的文体价值
      小小说是伴随着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字数在1500字左右、具有小说文体的一切要素同时又体现自身特殊艺术规律的文学新体裁。
       小小说是当今研究社会变迁、培育人文素养的新兴的文化载体
       20世纪的文学理论总结的文学“认识、教育、娱乐”等审美功能正逐渐在小小说文体上得到强劲的体现。优秀的小小说可以深刻地、系统地反映生活的本相和人性的内涵,它可以成为人们观察时代、显影人性的“窗口”;可以成为人们放飞想像、愉悦精神的玲珑剔透的“珠宝”。上个世纪的日本报刊就曾开辟过“从小小说看中国”的专栏。台湾的报刊曾以“爱的小故事”为主题来征集平民百姓的“心灵鸡汤”式的生活故事。创作、传播、阅读小小说成为当今许多普通人的一种文化活动;在小小说中体验、思索、养育自己的人文素养成为当今许多普通人的一种精神方式。
        小小说是“新课程”背景下开展新写作和新阅读教学的特殊文体
        因为小小说具备了小说的(也是文学的)一切要素,它建立的文体教学模型,实施的各种体现新课程要求的“文学教育改革方案”,可以有效地完成预设的教育情境和教育目标。目前已有几百篇优秀的小小说精品入选各类各级新语文教材;有较多的小小说作品作为阅读材料进入大中小学以及研究生的考试试卷;中、高考作文若采用一些小小说的写作方法容易获得高分;大学里“人文素质教育课程”、中学里的“语文选修课程”纷纷出现“小小说研究与鉴赏”专题;语文新课程全面推广后,有超过200种的小小说选本成为新的语文课外阅读书籍并大面积地取代了传统的“语文教参”。小小说文体实际上在今天大中小学母语教育的改革中,担负了一个显赫的“马前卒”、“排头兵”的角色。
       小小说是目前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繁荣文化创意事业的一个重要资源
       小小说专业期刊的发行量曾占过整个纯文学期刊发行量的一半。小小说的专门选本的品种的印数长期以来一直占据着短篇文学选本的榜首。形成了自己鲜明创作个性的小小说作家专集的出版如今有了划时代的“拐点”。文体的成熟和作家创造力的提升,使一些优秀的小小说精品成为了电视短剧、动漫短剧、九分钟电影、“春晚”小品的改编“母本”。 “蚂蚁小说”的快速兴起和传播,更是小小说成长为网络时代的“新形态文学”、变成无数网民展现个体的母语智慧的载体,小小说文体的飞翔盼到了新的“动力燃料”和新的“发射平台”。在国家实施新的文化发展纲要、振兴民族文化产业的行动计划中,小小说无疑成为了文化星空中一颗耀眼的“新星”。
      二、小小说的审美特征
      小小说作为一种独特的小说体制,它的形体特征首先是“小”和“微”。在艺术篇幅上,这种“小”和“微”要求小小说的字数一般是在1500字以内。“蚂蚁小说”则控制在500字左右。像一些脍炙人口的小小说珍品:海•伯尔的《悠哉游哉》1字数都没有超过1000字。如果把小小说的字数放宽到2000,甚至3000,那么,事物就有可能由量变引起质变,小小说恐怕会失去它的真正特点。
       小小说由于篇幅的“小”和“微”,它只能抓住生活的一个侧面、一个瞬间来展开艺术构思。如果我们从宏观的角度、从历史的角度来探寻这一个侧面、一个瞬间的生活底蕴,便能从“微小”的生活时空中开掘出深邃的艺术立意。这样,我们在这个短小的篇幅里完全有可能写出大主题。譬如:在《悠哉游哉》里,游客和渔夫的对话,实际上是象征了人类对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对人生目的和人生手段的一种哲理思考。小小说的形体特征虽然是微小的,但小形体却含有重的质。寓大于小,微中显著,这才是小小说的本质特征。
      一般说来,短篇小说是由两个以上的事件组成复杂情节,而小小说只能由一个事件构成单一情节。这是小小说和短篇小说相互区别的一个基本标准。很多初学者没有按照这个规律来提炼小小说的情节,让太多的、太复杂的事件挤进小小说里,于是形成了“小小说短篇小说化”的倾向。
      小小说的情节事件虽然是单一的,但是这个单一不等于单调,小小说在情节上的本质特征,恰恰是在于从单一中追求内涵的“丰赡”。小小说作为小说家族的第四个小兄弟,它同样要具有小说的文体要素,同样要在情节中给读者提供和一般小说情节相同的形式美感和审美阅读的完整过程。这就要求小小说的单一情节必须构成一个有开端,有发展,有变化,有高潮,有结局的完整的审美过程。单一的情节由于先天的限制,它确实比较难形成一种情节的变化和起伏,它只能在情节的尾部通过出人意料的曲转和反转来构成艺术的波澜,实现单一情节的精美。这样,我们便看到小小说单一情节出现了如此多的曲转模式和反转模式。在《一个老人的问题》里,我们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冷漠的酒保,正是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反复打听的儿子。在邦达列夫的《邻居》里,我们同样也没有想到,这一对好邻居,很多年以前,竟一个是法院侦察员,一个是这个侦察员的审讯对象2。世界上一些有名的小小说作家和理论家(如欧•亨利和罗伯特)都不约而同地把“结尾惊奇”当作小小说的3大要素之一,“欧•亨利式”的结尾竟可以成为小小说学里的一个专门概念,小小说在单一情节中追求精美正是其中不言而喻的原因。
       在人物塑造上,这种“小”和“微”则表现为一种性格描写的单纯性。所谓性格描写的单纯性,就是说小小说在短小的篇幅里只刻划一个主要人物,只描写这一个人物的一个性格侧面,只突出这一个性格侧面中的一个性格元素。但是,小小说人物描写的这种单纯性并不等于单薄。在小小说的构思中,作者完全可以让这一个性格元素概括出人物的整个性格侧面的主要特征,并让它凝聚着丰富的时代和历史的内涵。因此,在小小说人物描写的单纯性中,我们同样可以创造条件写活一个人物,同样可以在人物描写的单纯性中实现性格描写的丰富和圆满。
       综上所述,小小说由于它的“微”和“小”,首先构成了它篇幅短小,情节单一,人物单纯的形体特征。然而,它的短小不等于简陋,单一不等于单调,单纯不等于单薄。在短小中开掘深蕴,在单一中追求精美,在单纯中体现丰富,以小见大,以微显著,这才是小小说从形体到本质的文体审美特征。这个特征在一般小说中并不存在(相对长中篇小说而言)或者并不突出(相对短篇小说而言),然而它却构成了小小说的艺术生命。
     (2)文体与文化:小小说的历史演进

       一、从创作现象到文体现象
       1978年以来中国当代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发展为“文体现象”再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道亮丽的风景。30年前中国的改革开放肇始,文学的创造力、生产力迅速复苏。首都的《北京晚报》、上海的《小说界》以及某些省市报刊,续接了中国上个世纪50年代曾有过的“小小说浪潮”,恢复或重设了专门的小小说专栏,组织开展了一些“小小说征文”,出版界通过出版一批发行量达6位数以上的《小小说选集》来满足当时人民群众长达10年之久的“文学饥饿感”。这个时候的小小说和中篇小说的崛起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引起部分学者和评论者注意的“创作现象”。此时被人们提起的小小说经典是一些在征文比赛中名列前茅的佳作:像许士杰的《关于申请添购一把茶壶的报告》,它非常具象化地概括我们建国20年来已逐步蔓延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积弊;像徐光兴的《枪口》,它实写的故事惊人地预演了中国改革开放30后反腐倡廉的政治现实。这批作品的立意非常贴近改革开放的现实,艺术上质朴明快并显示了小小说与讽刺性杂文、幽默性小品以及抒写好人好事的散文化新闻绝不相同的小小说情趣和理趣。
      这个阶段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认识在1987年结集出版的《微型小说艺术初探》(河南人民出版社)里得到比较全面的展示:小小说是“从小见大、以少胜多”的艺术1;“讽刺和幽默是小小说最重要的特色”2。这些来自专家、学者总结小小说文体的主要观点,是看到了当时的小小说对现实生活的强烈干预的作用——小小说能通过特有的贴近生活、一针见血地针砭官场积弊,并凭藉它的幽默讽刺功能来彰显小小说文体的特有优势。此期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显示了小小说的另一走向,这篇1985年《中国青年报》的获奖头魁以它直面人性的劣根和生活的尴尬真相而被各种报刊争相转发。人们逐渐意识到:小小说除了主要有贴近现实、介入政治的讽刺、幽默的“小小说审丑”功能外,还有着概括人性、启迪思想的“小小说审智”功能和“小小说审美”功能。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整个90年代,中国的小小说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里程碑。郑州的《小小说选刊》、南昌的《微型小说选刊》创刊后连年在扩大着小小说的市场份额。小小说书籍的出版在大量的集体选集里首次出现小小说作家的个人专著(1987年邓开善的《太阳鸟》);1990年“百花园”杂志社举办的“全国小小说创作研讨会”(史称“小小说汤泉池会议”)出现了第一批(有时称“第一代” )的“小小说专业户”。专门研讨小小说创作的笔会至此常年不断地举办,第一代、第二代小小说作家的特有名字经常挂在了人们的嘴边。专门研究小小说的省级的、全国性的以至是国际性的“小小说学会”相继成立。以小小说为研究对象的专门的大中学课程和以小小说为研究论题的本科、硕士学位论文逐渐多起来了。《书法家》类的“小小说审丑”继续发展;《红绣鞋》(王奎山)、《永远的门》(邵宝健)类的“小小说审美”数量众多;而《立正》(许行)类的“小小说审智”更是占了小小说创作的风头。
      小小说理论开始有了对“小小说文体”的初步反应,此期出版的“小小说理论和评论”的个人专著超过了20种。在这些专著中,以“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邢可)以及由它带起的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是“讲究结尾的艺术”、以及“出奇制胜是永恒的法则”,“杂交是小小说的文体优势”等延伸的说法,代表着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已从外部的“创作现象”深入到“文体现象”的内层。那些超过了20种的小小说理论专著差不多把“小小说文体”的审美特征、创作规律、人物描写、情节模型、结构技法、语言提炼等方方面面作了系统、全面的阐释。执着专一的小小说刊物、勤奋努力的小小说专业户、想构建小小说文体体系的研究者,以及一大批小小说“审美、审丑、审智”的精品共同组合为此期中国小小说精彩纷呈的“文体现象”。
        二、从文体现象到文化现象
        这个时期由民间点燃并迅速蔓延的“小小说文体”的红火,并不是突然地从天而降的,当代中国小小说的“文体现象”与中国古代文学史、小说史有着割不断的“文脉”。据目前相当多的专家、学者的研究,中国的小说其实在最初的萌芽时期——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时代——它就是小型的。像《韩非子·守株待兔》、《庄子·疱丁解牛》等,就是用几百个字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和人物的完整行为。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里的“古汉语叙述机制”,影响了后来的魏晋时期的《世说新语》、《搜神记》;再后来的明清时代的《聊斋志异》的发育和成熟。
       这一个漫长的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文脉”为今天的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留下了至少以下的“文学遗产”:第一、中国古代小型的小说,它们的描写对象已完成了从神到半神半人(志怪小说)再到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转型,人物描写从动作性的生动细节勾勒逐渐演变为既有生动的言行描写、也有比较细致的心理描写的甚至这个文体刻划的人物竟能成为生活代名词的“人物典型”(蒲松龄创造的婴宁、王生等人物)。第二:中国古代的文人小说逐步地完成了一个从粗疏的“志人”“实录”到走向艺术虚构和精致结构的过程。这份遗产启示着今天的小小说作家:小小说不能仅仅用散文手法、杂文手法来写人、叙述,它的文体天性应该是通过能量巨大的艺术想像和艺术创造来营构启人心智的“小小说智慧”和“小小说理趣”、打造寓教于乐的“小小说情趣”,甚至更要放飞小小说作家主体的艺术想像,创造超越生活的、变形的小小说世界,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小小说文体创作需要“补课”、需要续接“文脉”并充分发扬的小说传统。
      中国的“小小说文体现象”再扩延、转变为“小小说的文化现象”用了10多年的时间。近10年来,以郑州百花园杂志社为中心的小小说产业链正在运转。他们用小小说文体的创新理念培育了几百和上千人的小小说作家群和几百万、几千万的小小说读者群。过去专门的“小小说笔会”转型为今天的“小小说节”和“小小说高端论坛”。小小说专门选本从过去的集体选集、个人专集的出版变换为今天的系列的近百本“小小说典藏本”、“小小说50强”和“小小说金麻雀奖作品文丛”等的发行盛况。从1980年代起“百花园”杂志社创办的小小说函授学校和小小说函授课程在今天的大中学校变成了大学的“小小说研究课程”和中学的“小小说欣赏课程”。“小小说作家网”成为了数以万计的小小说爱好者、写作者、研究者的超越时空的快乐的精神家园。上百位的小小说个人专著作为“素质教育读本”成为了大中小学生换代的课外文学读物。陈建功在《中国小小说50强》的出版序言中说:“不少作家的作品深深影响了中国青少年阅读近三十年,相当多的作品入选小学、中学、大学语文教材乃至国外的中文教材。还有的作品成为了中考、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试题。”陈建功的判断说明:中国的小小说已从专门的期刊走出,与出版、与教育深度合作,出现了令其它小说品种和其它文学体裁羡慕的境界。中国的小小说参与了民族的素质教育,成为出版事业的重要文体,在凝练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整合世界范围内的汉语文学创作,重建和提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正在发挥着越来越明显和重要的作用。
       在此阶段,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认识以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最具代表性。如果说,当代小小说发展的第二阶段(文体现象)邢可的“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是“文体学”重要定义的话,那么则可以说,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是“文化学”的定义。中国小小说的这个“文化学”定义,涵盖了、提升了以往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各种认识,并是目前中国小小说从“文体现象”演化为“文化现象”的内涵鲜明、外延周全的精辟概括。因为“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这里面就涉及了大众文化的基本的寓教于乐的功能,也兼有了精英文学的“主旋律意识”,还涉及了现代社会包括平民百姓在内的“人全面发展的主体创造精神”。因为“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1500左右),审美态势(质量精度)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杨晓敏),这个文体理论基本上从内容到形式归纳了30年来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特征上的种种认识——小小说是一种字数在1500字左右,在立意和结构上有特殊的创作要求的特殊的小说文体。这就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小小说是一种高品位的大众文化,也是一种人们走向精神全面和谐和全面发展的“主旋律审美文化”。中国小小说这种“文化学”的理论与实践引起了国外比较文学学者的关注。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穆爱莉教授以“中国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研究”成功地获得美国莱布斯特基金资助,她在2008年用了半年的时间对中国小小说的文化现象做了广泛的“田野作业”。她的研究方法实际上是用世界文化的角度和眼光来比较探讨中国当代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她的研究成果将会成为我们观照、反思中国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到“文体现象”再到“文化现象”的重要参照系。

      (3)浅层与深厚:小小说的立意方式

       一、人性与哲理
       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经过30年的发展,它的文体内涵与形态、创作模型与技法都逐渐地丰满、多样起来。同样是写普通人的生活、同样是写官场的真相、同样是一种用传奇故事和变形手法来展现当代小小说艺术智慧的构思,今天的小小说比30年前的小小说有了长足的进步。类似那篇收入中学语文课本的《醉人的春夜》(吴金良),写普通人在文明社会建设中相互帮助的浅层的、直奔主题立意的作品,今天已经比较少了。
       同样是写生活中普通凡人的心灵美,今天的一批优秀小小说,它们叙事的角度大多从过去“全知全能的客观叙述”切换为从普通的底层人物的心灵、眼睛、触觉去感知生活,表达作者的小小说式的审美体验和艺术发现。陈永林的《糖纸钱》1,写开店的拐子用一颗真诚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爱心来帮助胖胖,并出乎意料地蠃得了胖胖的母亲的爱情。拐子的形象显影了生活中那种深藏不露的普通人内心深处的真爱与大爱。那个惯写普通人人性深处的美丑对比的安勇,在《借面》里,通过延宕叙述,重复描写二婶、胡大嫂因生活的窘境而不得不掩饰自己的自私、自保,鲜明地衬托出了最后出场的已60多岁的三奶,三奶的慷慨帮助确实感动了母亲,而年幼的儿子特意留给母亲的蛋和面,却让读者在阅读中受到强烈情感的双倍冲击——一老一少的爱心传递实际是我们民族在最困难的境地中能坚强地挺立起来的一种人情美德。同样的描写在苗忠表的《黄指印灰指印》2中也存在着,在艰辛中的妈妈与在成长中的儿子们互相善意地欺骗,那确是一颗互为对方着想,互为对方承担生活的重担所致。3个篇目很有力量地证明着,中国当代小小说的“底层叙述”开始形成了一道30年前还不曾有的美丽景象。30年前较多地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写普通人的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在当时的社会转型、风气变革之初,这样的小小说立意尽管是浅层的、明朗的,但却也是必要的,它确实是小小说文体蓬勃兴旺必然要经历的一段创作路途。今天小小说进步的一个较为明显的标志,就是它的“底层叙述”类的小小说立意,除了不断地并列对比描写一种深层人性丑外,更重要的是它挖掘了人性美的深层内涵和人情美的多层内涵。比起《醉人的春夜》,《借面》、《糖纸钱》、《黄指印灰指印》里出现的人性美德和人情形态就来明显地让人看到,它展现的人性美德比过去更加深入、深刻,它表达的人情美态比过去也更加丰满、丰富。
      近年来中国当代小小说作家中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努力。除了在小小说的“底层叙述”中展示单纯深刻的或丰富多样的人性美、人情美外,还努力给小小说机智的哲理思考,让小小说的人性内涵概括一些外延较宽、内涵更丰的哲理意义来。就像王奎山的小小说创作,20多年来他一直是以写《别情》那样的以普通人的人情美的渲染、描述见长的作品,而在《在亲爱的人与一头猪之间》3却有了他不同于10年前创作的特质。仍然是写乡村生活和乡民故事,但这篇作品已远不能用那种农村父母及小妹的善良、爱心来概括了,这个“爱情错失”的故事中隐含了一个“城乡文化冲突”的哲理内涵。这样的机智构思和立意表达让“底层叙述”的小小说立意将哲理内涵的一面“旋转”出来启迪读者的思考,这样的让小小说“人性内涵的描写”渗入“哲理内涵的内容”,它比过去的浅层的、单一的、急功近利式的政治表达就有了具体内容的深入、丰富和多层了。这就是中国当代小小说喧嚣着前进的一个标志。杨虎的《晚唱》4能做这个“标志”的印证。五叔会使牛也更爱牛,他用双倍的价格买了一头已进入“暮年”的老黄牛,这个超常的行为描写,不仅仅是写活了一个“爱牛”的五叔的个性,其实,五叔与老黄牛的故事,相当深刻地并且也是不动声色地托举了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的主题,乡村五叔的行为并不奇怪,他实际上是今天现代化社会中人们急需的一种“人文情怀和人文精神”的体现。今天的小小说立意太需要一种这样的揭示人类精神生活的核心文化价值观。
      二、写实与写意
      除了传统的写实的小小说立意向人性深层内涵和多层形态开掘外,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还可提及一种这样的动态:一批超越现实生活的传奇的变形的小小说创作仍然展现着“人性内涵+哲理内涵”的创新表现。一批“后现代”意味较浓的小小说作家的创作可以证实这个发展趋势。以滕刚的《现场》5为代表的“异乡人系列”,设立了很多个“异乡人性格”在不同的生活情境中遇到的“悖论”。《现场》出示的是异乡人看到的截然对立的选择——你是要生命呢?还是要法则?要生命的话就会违反法则,遵守法则的话肯定就会失去生命。滕刚的系列创作充满了很多这样的“二律背反”,这种“二律背反”的“悖论”会使小小说立意盈满了哲理的思辩。它所带来的哲理启迪和人生启迪的内涵就相当丰富和多层了。申平的一批动物小小说创作透露了一些当代小小说创作的新信息。类似《战马火龙驹》6的系列动物小小说之所以能超越一般的只停留在“拟人”层面的动物小小说,主要在于申平在火龙驹的悲壮地带马群“跳崖自毁”的描写中,不仅仅是对比隐喻人性贪婪的一面,更重要的是隐喻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人文主题”和我们今天迫切需要重建的核心文化价值观。申平很多的动物小小说不能光用题材创新、叙事创新来评论,他的立意向人类的共同本性描写、向人类未来精神的描写挺进,就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艺术思考的范围。
       罗治台写了一篇《生命属于音乐的歌手》7,这个作品的故事表层是变形的,超越现实的,但它的立意内涵却是传统的、写实的。而王蒙这样的大家偶尔一涉足小小说创作,立即就印上了王蒙文体在小小说上的个性与风格。王蒙的以《答案》8为代表的系列创作,可以说,它的故事形态是写实的、传统的,但他的小小说立意却是高度真实的怪诞式哲理。从这样的角度对比一个非名家与名家的小小说创作所触及的现实生活和小说立意,显得非常有意味。《生命属于音乐的歌手》写鹂做了20多年的植物人,她醒过来后就想参加青年歌手大赛来圆自己青年时代的梦,而评委莺老师的执着肯定的行为却告诉我们读者:这是一个荒诞的、变形的,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传奇故事,但这个作品的立意却是普遍的——它肯定了人的一种精神追求;也是相当有厚度的——它真实地概括了今天演艺圈中精神与金钱背离的“潜规则”。王蒙的《答案》,表层故事说是“老王”做的一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它完全是现实生活中广告无孔不入、赚钱不择手段的商业化社会的真实写照;但《答案》的立意完全显露了一个文体大家的构思智慧——金钱控制了商业社会里人的精神生活。这样的“大白话”以艺术发现的深度和艺术发现的厚度(罗治台的作品)同样证明着当代中国的小小说正以立意的新形态、新方式、新特征来推进着文体的现代化进程。
      中国当代30年来的小小说创作历程使许多小小说文体的独有情节模型和写作技法逐渐为读者认识和欣赏,这是当代小小说创作质量进步、提高的必然现象。欣赏这些当代小小说名作和精品,在这些小小说名作和精品的欣赏中,发现、玩味一些已见雏形的小小说独特模型和技法,对未来的新形态文学(如手机小说、七分钟电影、电视小品、戏剧小品等)来说,它是一个非常有创意的艺术借鉴。未来的小小说创作和小小说技法都有可能会反过来影响未来新形态文学的发育和生长。

          (4) 形态与结构:小小说的核心细节

       一、人物类核心细节
      开展小小说的创作、研究、教学的逻辑起点首先是小小说的核心细节。每一篇成功的、或者说优秀的小小说一定有一个核心细节存在着。欣赏小小说要学会用艺术感觉去把玩那个充满了小小说巨大艺术能量的核心细节,研究或从事小小说教学要学会用艺术的理性去“剥离”那个“核心细节”,要能够挖掘出或阐释出小小说核心细节包涵的艺术哲理和生活底蕴。或者换句话说:优秀的小小说作家能够像制造原子弹那样,让小小说的细节凝练、凝结有巨大的“艺术爆炸”能量,而优秀的小小说阅读者和研究者,他能够发现并“引爆”那个小小说核心细节的巨大的艺术能量。
      先来数一批成功的小小说核心细节、并通过“合并同类项”的归纳法来发现一些小小说核心细节的秘密。小小说核心细节可以分出这么几类:人物命运型、性格型、动作型核心细节;事件哲理型、象征型核心细节;情感渐变型、突变型核心细节。
      聂鑫森的《珠光宝气》1情节有点扑朔迷离、人物行为相当吊诡,看完全篇可能会让你的冷汗从后背透出。北阙云与西门珠相识有了“黄昏恋”的感觉,北阙云倾尽心血修补好了西门珠的大东珠满以为“黄昏恋”将开始收获了,但西门珠利用完了北阙云的“专业价值”并使自己的大东珠升价后她便在人间蒸发了。她究竟是什么人?她是怎样设计利用北阙云的?她那颗升值后的大东珠卖了多少钱?为什么能在电视直播节目里出现?无数个不同版本的想像足以让读者回味不已、感叹不止。这篇很有文化味和情节悬念的小小说的核心细节可概括为:“两面人西门珠利用老年人的情感来修补自己的大东珠”。这个人物非常有力度地概括了市场经济社会里的无情现实和同类典型。人物性格和行为的两面对比就是《珠光宝气》的人物性格型的核心细节。
      抓住人物性格侧面中突出的一二个性格元素,抓住人物命运中最闪光的亮点,是可以提炼出小小说人物的核心细节的。
       可以总结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小小说人物画廊里有一类这样的人物性格及写人物的行动性细节不可忽略。孙春平的《讲究》2,最让我们感动的是赵小穗的父亲送给8个女大学生的“讲究的礼物”,那是赵小穗的失去了双脚和一只胳膊的父亲,整天蜷在坑上用一只手一颗颗捏了8包“葵瓜子仁”。这个行动性细节感动了同宿舍的8个女生、甚至改变了她们的生活态度(不再让“父亲们”为自己送“讲究”的礼物了),整个《讲究》的情节场面主要是写女大学生们收到父亲们的礼物及反应。赵小穗的父亲仅仅是侧面描写的人物,通过赵小穗的叙述的就这么一个动作型细节,作品其它的情节和细节都是为衬托这一个核心的动作性细节。评估这种核心动作型细节的艺术能量,主要是看它是否能引发故事主人公的思想情感的变化,越能改变场面内故事主人公的思想和情感的核心细节,那么它的艺术能量和审美价值就越高。用同样的视角来审读东瑞(香港)的《一双绣花鞋》3,让我们感受到构成这篇作品最核心的人物动作性细节,是那个没有出场的阿旗的一个不起眼的动作细节——他走出芸姐的房子时,是将乱摆在门口的芸姐的那双绣花鞋,细心地让鞋头对铁门、鞋开口对着屋内,这样很方便芸姐穿鞋,芸姐为这个男人如此贴心的服侍感动得思绪连翩、满脸是泪。这是一个真正的小小说的核心的写人的动作性细节,整个作品实际上铺述、渲染的心理意识都由这个核心细节出发,发现、孕育这样的核心细节,把这样的核心细节在短小的篇幅里写足、写透,那就是小小说的强项和绝招。
       二、事件类核心细节
       除了写人,有时小小说里的某一个渐变式的、或突变式的单一事件也能构成推动整个小小说情节向前发展的核心细节。王奎山的《偶然》4、邓洪卫的《刘三姐》分别是后者和前者的代表性作品。《偶然》的主要事件是退休干部老乔发现通信传输局的一个公告有错别字,他连续3个月,每月一次提醒联系人胡军改正,但胡军无动于衷,态度由卑谦转为暴躁,他大骂老乔多管闲事,老乔不堪其辱突发脑溢血死亡。全篇作品并没有明写是胡军为了一个错别字骂死了老乔,但任何一个读者都能判断出这才是这篇作品真正的核心细节,至于它在“偶然”的外表下隐含着的体制性悲剧却是这个核心细节隐而不露的真正立意。这是典型的突变式事件构成的小小说核心细节。邓洪卫的《刘三姐》充满了现代都市底层人物的温馨人情。全篇作品并无大起大落的情节,“我”到“金帝”娱乐城洗脚,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刘三姐”有了含蓄和微妙的情感交流,但当他想进一步发展感情时,刘三姐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那死鬼老头儿回来了。”所有的故事嘎然结束。“我”和“洗脚女”那些微妙、温暖的感情交往,刚一冒头就被现实生活粉碎了——这就是一个渐变的、并没有大波大浪,甚至是以死人为代价的事件性核心细节。事件性核心细节之所以能成为全篇的构思的中心,它的最基本的审美规范就是事件的“变化”,“事件的变化”会迫使读者去追寻蕴涵在其中的哲理和诗意。
      说到哲理型和象征型,可以提及于德北的《秋夜》5。《秋夜》里的核心细节是什么?是复员的消防中队长佳卫悲壮地冲进火海吗?不是,“篝火朗诵”的场面是这篇作品要全力描写的事件场面,“篝火朗诵”与“冲进火海”相比照后引发的“美的毁灭”的悲剧效果,才是《秋夜》里的核心细节包涵的艺术能量。这是一种人物象征型核心细节。《滴水的声音》(戴燕)6写一对离婚后的夫妇的情感波澜,“失去了才觉得宝贵”,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哲理在作品中却通过男女双方听到的“水管的滴水声”而领悟到“滴水的声音”这么一个小细节在这篇作品里写得十分从容、精致,这是真正的小小说的艺术描写,也是非常符合小小说写作特点的一个包涵生活哲理的象征型核心细节。
      培养敏锐的小小说感觉,可以从对小小说的核心细节的体味、领悟开始。长中短篇小说的艺术描写中也不乏一些精彩的细节描写,但长中短篇小说的艺术价值集中体现在人物命运和人物性格的塑造上。一部当代小小说史一定离不开对当代优秀小小说核心细节的体认、阐释上,优秀小小说的流传,一定会与那个优秀小小说的核心细节被人们像如数家珍般反复提起而同步。

            (5)类型与变化:小小说的情节模型

      一、小小说的 “艺术突变”
      小小说的阅读情趣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小小说叙述的单一事件和小小说描写的单一性格元素将发生“变化”。有时这个“变化”要想抓住读者的阅读注意力,还可以非常机智地把这个“事件”、“人物”的变化设计成在“短小篇幅里的突变”。提出“小小说叙述的渐变与突变”理论有两个符合艺术规律的旁证。一个是西方古代的亚里斯多德在《诗学》里探讨古希腊悲剧欣赏规律时就提出过一个“突变—发现—吃惊”的模式。二是美国当代的科幻小说理论家南希·克雷斯的“改变:好小小说的金钥匙”理论。她说的关键词“改变”和我们说的小小说的“变化”是同一个中文意思。她很形象地将“改变”用“故事弧线和角色弧线”来表达,她这样说:

    “你的故事应该有两条弧线:一条局面弧线,一条角色弧线。试试这样,画一道形似彩虹的曲线。在曲线的起点,简要地写下你故事开头的局面是怎么样的,也写下你的主人公那时的状况——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举止处事如何。接着,在曲线的另一端写下故事结尾时人物角色和局面的状况。二者,或者其中之一,是不是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如果没有,你也许得重新构思你的故事”1。

       南希·克雷斯对“改变”的定义和解说非常形象。她研究的对象虽然是科幻小说;亚里斯多德表达的虽然是希腊悲剧的欣赏规律,但真正是英雄所见略同,他(她)们实际上是触及了叙事文学(小说、影视、戏剧最典型)的一个共同的审美规律和审美范式。没有“变化”的故事讲述,就不成其为好的叙事文学;没有“突变”式的故事叙述,就没有小小说的文体特征和审美情趣。现在需要推进讨论的是:小小说的“变化”及“突变”的定义是什么?“小小说突变”有哪几种最基本的类型?小小说叙述在“突变”之前和“突变”之后有些什么特殊的艺术要求?
      小小说艺术突变指“小小说的情节突变”,“情节”的概念可以包括南希·克雷斯所说的“局面”和“人物”。用“情节的突变”容易阐述小小说的事件和人物的复杂情形。“小小说情节突变”可以有三种最基本的类型:第一,小小说情节开端的情形与情节结尾的情形发生相反的艺术突变(A——一A)。第二,小小说情节结尾的情形偏离了情节开端的发展方向出现不同的艺术突变(A——B)。第三,小小说情节结尾的情形与情节开端的情形相比出现一种同向放大的艺术突变(A——AA)。由这三种基本的艺术变化可以推导出各种各种“突变”的亚种类。安排和构思这各种“突变模式”在之前和之后均有可概括的“铺垫”技巧和“延宕”技巧。下面的讲义将通过《在亲爱的人与一头猪之间》、《寻找花木兰》以及一些经典的“蚂蚁小说”等作品的分析来,延伸补充上述提出的关于“突变”类型和“突变”技巧的理论。
       二、小小说的 “艺术渐变”
       小小说情节3种类型的变化有两种基本方式:“渐变”和“突变”。“渐变”的涵义是指小小说叙述的单一事件(或通过单一事件描绘的单一性格元素),由好几个细节单元组成,这些细节的基本内容都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是,它们在数量上会有“增量”,或在外观上会有“换形”。几个相同内容的“增量细节”或“换形细节”,一旦构成一段完整的阅读流程,那么量变的累积会加深、强化对作家正在叙述中的单一事件的感知和理解。这就叫“叙述延宕”。小小说的篇幅本来就是“惜墨如金”的,可偏偏就有“相同内涵的细节”一而再、再而三的延宕叙述,这毫不奇怪,这正是古今中外文学创作的艺术规律——突出该突出的——让读者累积阅读印象并准备在高潮位置上总爆发。注意,当小小说在它的高潮位置上做总爆发时的核心细节,与前面累积、延宕叙述的几个细节仍有相同的“内涵”时,那么,这个叙述链中的几个细节只有量变,没有“质变”,这就是小小说叙述的“渐变”。如果最后一个细节从内涵到形式全都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它和小小说初始的细节相比变得相反了或不同了),那么就是小小说叙述的“突变”。应该说,无论是“量变带来质变”、还是“质变带来突变”,只要这个小小说变化的叙述最后在高潮位置上,能够把它本身的“艺术能量”释放出来,能够让读者阅读到此刻,能突然醒悟,突然领会,忽然要调过头去重新阅读、重新回味,此刻,那种思想上的启迪,情绪上的感染便会油然而生,这就可以说:小小说的“渐变”或“突变”都成功了。
       根据孙方友的小小说改编的电视短剧《工钱》2,写“狗儿”在城里打工受到城里商品经济的工作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培训”,他回到家乡给村主任的果树打了半天农药,于是很大胆地向村主任要了30元工钱。这一个行为细节把狗儿的全家人和全村人给惊呆了,狗儿全家有3件大事要有求于村主任,为打破僵局,狗儿的父亲偷偷地给村主任送回了30元工钱,狗儿的大嫂偷偷地给村主任送回了30元工钱,狗儿的女朋友也偷偷地给村主任送回了30元工钱。请看:“还30元工钱”这一个细节重复出现了3次,细节的内容一致(都是还30元钱),但细节的形式发生了变化(3个不同的人来还钱),这就是典型的“小小说渐变”叙述。不需要什么质变的高潮细节了,这3个“渐变的细节”一旦完整地叙述完毕,它里面包含的底蕴——“农村基层干部的可怕的威严、农村平民百姓可卑的奴性”的生活本相不用作家写一个字,就足以震憾我们的心灵了。“渐变式的细节”组合起来后产生1+1>2的艺术效果,有可能产生构成有巨大爆发力的“突变细节”的功能。
       《工钱》的3个“渐变细节”是平均用力的,也有作品的“渐变细节”在最后的高潮位置上用足力气来营造出体现“A——AA”的倍增扩大变化,以至使人物单一性格元素爆发出最大的亮点,以此来让读者顿悟。举一个“蚂蚁小说”的写作范例。蔡中锋的《永远的纪念品》3:父亲得了肝癌,儿子“我”带父亲准备最后游一次北京。注意这篇小小说有两个看似随意、实际精心的细节:“我”准备用公家的车送父亲去北京,父亲不同意只好改坐硬卧;在游北京的过程中,父亲问“我”这些车票、饭票、景点门票都能报销吗?最后“父亲”强留了“3000元旅游发票”,并说“咱办自己的事花的钱一分也不能让公家报”。我相信,在老一辈人中(作品中的“父亲”很可能就是一个“老共产党员”),象“父亲”这种“公私分明”绝不占公家任何便宜的老共产党员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今天太需要这种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情操和气节了。回过头看那3个细节,前两个细节都是写父亲不准备占公家便宜的一般细节,最后一个细节很特别,很有力度——“父亲”截留了3000元钱永远留给儿子“珍藏”——那是老共产党员用最后的生命力量对今天商品社会中成长的后一代所做的一种坚定的“政治交待”。它让“父亲”一生的崇高品德耀眼地爆光。最后一个核心细节从内容上看与前两个一般细节一样,但它的质量和力度大大增强了,前两个一般细节可以说仅是为这个核心细节所做的铺垫和渲染。
       三、小小说的斜升反转
       王奎山的《在亲爱的人与一头猪之间》4是有一种很典型的“小小说味”。它用一种很真实、很家常的讲故事方式,叙述了一个其实是很沉重的、很有内涵的小小说故事。对这个小小说故事略加分析,我们就会发现,它的开头部分的情节内容和结尾部分的情节内容刚好有一个“相反”的变化——故事主人公“我”是一个读大四的农家子弟,带了一个厅长的女儿徐美红回家过年,“我”的一家人从爸、妈到小妹高兴的程度已难以用语言来描写了,“我”的村子也因这个“爆炸性事件”而热闹起来;而到了结尾部分,“我”的全家因徐美红一个小小的偶然忽疏而使全家人在年三十晚上陷入一个“找猪”的“突发事件”中,徐美红大约因为全家人的注意力在“找猪”上导致被冷落了,于是就离开了“我”的家和“我”的村子。“来到村子”和“离开村子”,这两个相反的事就是这篇作品开头与结尾的情节内容。千万不要小看王奎山在构思时设计的这种开头与结尾的“相反的艺术变化”,王奎山具体推进故事、酝制小小说故事的特定的“小小说味”实际上是紧扣了这种“相反的艺术变化”来进行的。
      徐美红来到乡下时,王奎山就调动了很多笔墨努力地渲染“厅长千金”到农家子弟家过年的“震惊”——女人、孩子们怎样反应(院子里闹成一锅粥);男人们怎样反应(收父亲敬的烟);家里怎样反应(家里像赶集一样热闹)。这3种“反应”用具体的和概括的细节一一写出后,便很形象地将徐美红到来的热闹写足了,写透了。王奎山写“徐美红离开乡村”虽然比较简洁,但徐美红离去时仍然有3个反应进入了故事的高潮叙述——“母亲像孩子一样哭了”;“小妹也跟着哭了起来”;“父亲眼圈红着安排去车站的事宜”。徐美红来到乡村用了3个“反应”描叙,徐美红离开乡村也用3个“反应”简述,“反应”的数量越多,就越能把厅长千金来到乡下的波澜搅得越大,开头越是渲染得“热闹”,就越能把徐美红离去时的遗憾和痛惜反衬得越鲜明。
       从上述对作品的具体解读中,我们可以得出如下一些结论:“小小说味”的产生方式之一有“作品情节开头与情节结尾”要有意地构成“相反”(或“不同”);当开头与结尾的“相反”已构成时,就要运用更多的细节来渲染、铺垫甚至夸张,让“相反”更明显、距离更大;若“相反”越是明显,小小说的“意外结局”(或曰“小小说味)就越容易形成。小小说开头与结尾的这种 “相反”(或“不同”)的设计现在已成为小小说文体的常用写作方法了。
       徐美红的离开,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从作品的情节发展看,徐美红和“我”的爱情错失是偶然的。如果年三十包饺子的那天下午,徐美红不上那趟厕所,就不会让猪跑出来,全家人就不会全部去找猪而冷落了徐美红,于是徐美红就会留在乡村过年,徐与“我”之间的爱情故事就会继续发展。但是,我们不妨这样想一想——生活中的偶然谁都不能阻挡,当偶然(猪跑了)发生时,“我”的父亲、母亲、小妹最后加上“我”全部出动去找猪,他(她)们没有错,因为在乡村的生活环境里,物质生活还相对贫乏,物质生活的实际状况会影响到人们的精神状况和情绪情感,物质生活第一,爱情生活第二,这是中国乡村生活的真实的状态。而徐美红被冷落后离开了乡村,这对徐美红这位“厅长千金”,并是在优裕的城市生活下长大的女大学生来说,她无法习惯和接受“突发事件”出现后的生活情境,她的离开也是必然的,将来哪怕是“我”及“我的全家”千道歉万解释,徐美红也有可能接受道歉和解释而重返乡村,但是,徐美红的离开实际上是农村文化和与农村生活方式与城市文化和城市生活方式相冲突的必然结果。没有“猪跑事件”,将来也可能仍出现“狗跑事件”或“鸡飞事件”,两种文化的冲突是必然的、常态的。王奎山这篇用家常的、平淡的叙述口吻讲述这个“爱情遗憾”的故事,实际上是真实地概括了中国社会农村文化和城市文化的冲突。倒不是要我们判断哪种文化好与否(这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有必要的)而是让我们真切地看到中国社会的各种矛盾,并为消除这种矛盾、建设和谐社会而清醒地生活着、工作着、努力着。当然,这种延伸解读带来的思想也不是要王奎山这篇短短的小小说来能承担。
       四、小小说的释悬曲转
      《化妆》5的文本情节模型还是比较容易建立。这篇作品因为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作者有意、无意地设置了两条故事情节线索,一条是从“我”的眼睛和心灵去感悟陆小璐的“化妆故事”,而另一条则是陆小璐本身因先天性心脏病来带来的“悲剧美的故事”。还因为这个“第一人称”“我”的叙述,第一条情节线索的故事是明写的,第二条情节线索是暗写的。一明一暗的两条线索的故事一碰撞在一起,就很容易形成小小说文体有特别要求的“故事悬念”,而一旦解开故事悬念,读者竟会发现:明线与暗线的各自故事主人公纯粹是误会了,误会或迷底一解开,作品里曲转或反转的意外结局就有可能形成。小小说的情节理论将这样的小小说阅读情趣和情节模型用“释悬反转”(或曲转)来归纳。
      具体到《化妆》的情节模型,我们可以这样展开分析。第一个情节单元,“我”和宿舍的另外4个同学看不惯陆小璐的“化妆”(明线),而陆小璐为什么如此“臭美”,为什么“一到周未总有人开车来接她”(暗线)?明、暗两条线一交织“悬念”就迅速形成了。第二个情节单元:陆小璐虽然无精打采了,但“化妆”的工作却比过去更为精细,而且不久她要请假做手术,这是为什么?悬念至此被进一步强化了,读者的阅读情趣被“吊”得最高。第三情节单元:先迅速释悬——陆小璐原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她每次手术都有风险,而且她每次手术前更要“精心化妆”,她不想自己“死得那么难看”。因为释悬,读者至此明白了陆小璐爱好“化妆”是有着别人可以理解、自己又不便讲明的原因。情节急剧变化了,从陆小璐线索的描写中——“我”和315宿舍的同学看到了手术前更“精心化妆”的陆小璐的神态与动作。“我”们开始理解了陆小璐那“神秘的化妆”了。第四个情节单元是故事高潮:陆小璐在第四次手术前去世,吴莎莎要求化妆师给陆小璐化个最漂亮的妆,而且“我”和其她4个同学因不便参加追悼会,5个人都在“含泪化妆”,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为一个美丽女孩送行”。回想第一个情节单元是“不喜欢陆小璐化妆”,经过“释悬”揭秘,情节发生了反转,她们要给陆小璐化最美的妆,而且5个人同时化妆,这个“反转”反得很够力度,我们甚至可以用“A—-A+”的符号来抽象表达这种情节的独特魅力。
       如果高兴,我们干脆用下列图表来更直观地表达《化妆》的“释悬反转”情节模型。


图《化妆》的“释悬反转”情节模型图
   
      《化妆》实际上给我们讲了一个“美的毁灭”的故事。我们读者和作品中的人物认识、理解、叹息故事的主人公陆小璐的命运经过了一个有反有正的过程。陆小璐是个很特别的、很有个性的同时也是一个很热爱生活、要用自己的意志抗击生活灾难的女大学生。陆小璐知道自己的病情,她实际上是故意用不合群的方式来不让大家为她担心。这是一种愿意牺牲自己而为大家着想的美德,她之所以能感动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在建设和谐社会过程中太需要这样的美德和这样的好人了。陆小璐爱美、爱化妆,特别是在有着巨大风险的手术前更精心化妆,这个表层的动作性核心细节实际上透露了陆小璐的一种用热爱生活、热爱美的人性本能力量来抗击生活灾难和生活挫折。我们每个同学、每个普通人在生活不会永远处于顺境中,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会遇到陆小璐这样的悲剧,然而,我们还是需要一种运用人性爱美、爱生活的本性去与生活挫折、生活灾难去搏斗。“美的毁灭”中展现出来的“人性之美”、“人性之善”永远是我们生活向上的动力。
       五、小小说的多重反转   
       从宏观的角度来解剖《邻居坠楼》6的整体情节模型,我们发现这篇作品的“单一事件”的情节发展方向是连续反转了2个180度:“我”和众邻居发现一个从四楼坠落的男子,经过询问和初步了解,大家觉得这个“坠楼男子”是四楼的“男主人”,于是热心地帮忙把他送到医院;到了第二个情节单元,我和“啤酒肚”、“戴眼镜的”等众邻居从医院回到住所,发现四楼出现一个长得很帅的男子,经过对话,大家突然醒悟,这个“帅男子”才是四楼的“真主人”,而先前送去医院的那个“坠楼男子”原来是个“小偷”、“骗子”,从“男主人”到“小偷”这就使情节发生了第一次180度的反转。在第三个情节单元里,当我和“啤酒肚”、“戴眼镜的”等众邻居再次追到医院要抓“小偷”时,“坠楼男子”一番辩解,大家才又一次醒悟,那个“四楼的帅男子”才是真正的“小偷”,“坠楼男子”的身份又从“小偷”变回了“男主人”,情节发生了第二次180度的反转。如果用图可以这样表示《邻居坠楼》的情节模型:

        图《邻居坠楼》情节模型图(多重反转)

         “单一事件”的情节如果连续发生2次以上的180度的反转,我们就称这样的情节构建方法为“多重反转”。作家有意设置这样的让故事情节发生2次以上的180度的反转,他构思的目的实际上就是增大和强化“意外结局”的力度和效果,他给我们读者一个突然意想不到的结果后,接着再给我们读者又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连续2次“吃惊”,“意外结局”的效果就形成了。如果在短小的1500字左右的篇幅里,连续让情节发生2重以上的反转,那么它产生的震憾读者心灵的效果就是小小说文体特用的情节构思方法。但如果不顾原来情节事件的生活逻辑,有意为这种2次以上的180度大反转而设计故事进程和故事结局,被读者看出了作者的“勉强”和“呆板教条”,那就是这篇小小说写作的失败。所以,“多重反转”的情节构思方法虽为小小说常用,但它并不是“百试百灵”的绝招,它只有和题材本身的逻辑和作者构思的机智相吻合时,它的特定的“意外结局”的效果才有可能产生。
       《邻居坠楼》的故事原型我们在新闻媒体上见到过它的报道,根据这则有趣的将主人认作骗子、又将骗子认作主人的故事,有不少的故事作家和小小说作家均写过。但岳勇的这一篇《邻居坠楼》的写法自有它出新的地方。他不仅仅是把这则社会轶闻当作一个好笑的故事来写,从全篇作品的微观角度来看,岳勇的一些突出、铺垫和渲染的细节,实际上暗示了他想透过这个故事表达一个新颖的、有现实意义的主题。
        “把真主人认作骗子,又把骗子认作真主人”的故事根源在哪里呢?请留意岳勇的几处巧妙的暗示:从邻居住在这栋楼已经多年,但平时几乎没有来往,大家也只是送坠楼邻居去医院后,才在一起做了些沟通和了解,“我”才知道“啤酒肚”姓杨,在外贸局当干部;左边邻居姓程,是做服装生意的个体户;戴眼镜的姓章,在报社工作。可以这样设想,如果众邻居平时像一个大家庭那样和谐相处,工作、生活互相了解,难道还会出现把“真主人认作骗子,把骗子认作真主人”的荒诞事吗?在过去大家住“平房屋”、住“四合院”时的那种生活方式随着商品社会的发展,确实一去不复返了,但人们在那种生活方式里形成的一些道德观念和文化传统,有些在今天是需要发扬光大的。在一个和谐发展的社会里,人们和谐共处、敬老爱幼、相互关心的生活还是我们“以人为本”的社会里要继续提倡的生活境界。因此,我想说,这一个被很多人从不同角度进行改造、创作的“社会新闻”,岳勇的写法有创新之处和可供思考的地方。

     (6)单一与丰富:小小说的人物描写

       一、《将军》的悲剧精神
      《将军》1写了一个时代的悲剧性人物。应该说,“哥”具备了一个当将军的核心素质和能力。一个将军,分析事物和形势要有战略眼光;做人要能伸能屈,能谋大事;身处逆境还要百折不挠,精神、斗志不垮……这些在“哥”15年的生涯中都有很生动的体现——他分析嫂子工厂的发展前景、他判断职工新区的结局;他下象棋赢师傅的深谋远虑;他面对家庭困境的精神状态等细节,都让我们感到了一个将军应有的素质和能力。
但是,“哥”生活的大环境和小环境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因为“政审”不合格,他没有能参军。这是极左的大环境压抑人才的缩影。因为在工厂当学徒工,这种个人生活的小环境,注定了“哥”的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永远囿于小市民生活圈中,他所有的理想、潜能都无法激活、发挥。时代和环境决定人的性格和命运,这种主题让我们在《将军》这篇作品里再一次深切地领略了。“哥”的悲剧实际上是时代的悲剧。
       然而,这篇作品并不仅仅写出了人物的悲剧性命运,它最可贵的是写出了人处于逆境时的一种从容、坦然的精神。人因时代和环境的因素,是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但人的主观精神和人的生活态度却能够让自己当家作主。我们在感慨“哥”的悲剧命运时,却能被“哥”的悲剧精神所感动。所以这篇作品一方面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生存状况的真实写照,另一方面这篇作品所提示的立意正是千千万万普通人迫切需要的一种理想和一种精神。
       在叙述手法上,这篇作品的叙述基调产生于第一人称的个性化叙述。5个写人细节有并列的组合,也有延伸的组合。“哥”预测嫂子工厂的前景和分析职工新区的结局就是两个并列式细节的组合,这种组合对主人公的性格元素是一种进一步的渲染;在女儿身亡,妻子截瘫的困境里,“哥”仍是一种坦然、从容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这个细节对于“哥”的参军受挫、当学徒时的心计等情节来说,就是一种升华,是人物性格元素发展到顶点后的一种闪光。这5个细节在呈现方式上因为是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的描叙,形成了眼下的叙述节奏快、信息密度大的效果。
       二、《讲究》的人物侧写
       孙春平的《讲究》2在2005年的“中国小小说排行榜”上占了头名的位置;2006年孙春平以包括《讲究》在内的10篇小小说精品荣获“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讲究》在小小说人物描写方法上能否给我们一些启迪呢?
《讲究》首先营造和渲染了一股很真实、很温馨的校园生活气息。302室的8个女生来自全国各地,而8个女生的父母都为自己的女儿能考上大学而感到欣慰和骄傲,他(她)们关爱、呵护自己女儿的方式可以从每个人给8个女孩精心准备的礼物上看出来:16个大红苹果是“有字的”;8件针织衫不但合身,而且每件的色彩均不同;8个皮挎包尽管全是棕色,但每只挎包盖面的花却绝不雷同……这些父母送给8个女生的礼物并不高档、豪华,但无一例外都表现出了一种“精心的讲究”,父母们对女儿们的那份情意、那份爱心、那种企盼、那份祝福,全都隐含在这种礼物的“讲究”里了。8个女大学生快乐呀、兴奋呀、调皮地正话反说呀,全在字里行间透露了。父母对子女的亲情与关爱、女大学生们生活的无虑与浪漫,这里全有了。这样的描写对当今社会的独生子女的生活情境、对当今社会人们渴望的渗透爱心的和谐亲情,是一种真实的概括和生动的渲染。
      不过,《讲究》的机智构思和艺术魅力还不在这里。王玲、吴霞、李韵的爸爸妈妈带给女大学生的礼物全没有来自“山区乡下”赵小穗的父亲带来的礼物“讲究”。赵小穗父亲送给8个女孩的礼物是8包“剥了壳的葵花子仁”。从礼物的实际价值看,“葵花子仁”当然没有“印字苹果”、“鲜艳的针织衫”、“时髦的皮挎包”来得贵重,但是它却是赵小穗那个没有了双腿、仅剩下一只胳膊、整天只能蜷在坑上的父亲用一只手一颗颗瓜子捏出来的。这种礼物的产生方式使得8包“葵花子仁”早已超越了物质实体而浸透了无法言说的父女之情。都是表达爱子女的礼物,但赵小穗父亲的礼物和众人的无法相比了,它凝结在上面的深情厚意用任何金钱和物价也无从估量了。
       “8包剥了壳的葵花子仁”是《讲究》里最关键的“小小说物品细节”。这个“道具”的构思和表达构成了这篇作品最为感人的“小小说核心细节”。孙春平在叙述这个“小小说核心细节”时采用了精心的有智慧含量的两个技巧。一个叫“叙述延宕”——4份礼物实际上是一个比一个“讲究”:“苹果上的字”很讲究,“鲜艳的针织衫”也很讲究;“时髦的皮挎包”当然更讲究,但这3个礼物,都没有“剥了壳的瓜子仁”在情志上来得最讲究。前3个细节孙春平用了平常的叙述和描叙的方式来比较概括地表达,而最后一个“核心细节”——因为它在高潮位置上,孙春平采用了细致的“场面描写”的方式来渲染,因为有前3个细节有力的重复的铺垫,而当最后一个“最讲究”的高潮出现时,“剥了壳的瓜子仁”便爆开了揭示人物生活方式和内心情感的“最亮点”。3个铺垫细节和1个高潮细节的线性“延宕叙述”,把那个核心细节储备的感人的能量全引爆了。这就是小小说故事叙述的一种特定的技巧。
       另一个技巧叫“人物侧写”。最让我们感动的作品主人公——赵小穗的爸爸竟然在全篇作品中完全没有出场。孙春平没有给这个作品主人公一笔正面描写的笔墨,他的所有的生活状态和情感状态全是通过赵小穗的口、通过女大学生们的对话描写来侧面透出。这个作者没有一笔正面描写的人物,最后不但感动得连一向叫喳喳的女大学生们沉默了,甚至通过王玲的一句“往后,都别让父母为咱们讲究了”告诉我们——女大学生们不仅仅是被赵小穗爸爸的行为和情意感动了,而且在思想上、生活上竟然有了某种转变。让作品不出场的主人公的行为改变作品的表层描写的人物的思想和行动,这就是“人物侧写”的方法带来的最好的艺术效果。在篇幅短小的小小说里,正面写活一个人物很不容易,有时还不如象《讲究》这样绕开“正面描写”的难题,从“侧面描写”入手,因为成功的“侧面描写”,它留给了我们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和艺术再创造的空间。
       三、《县长》的人物正写
       在当代小小说精品里,有象《讲究》那样的用“人物侧写”的方法塑造人物,也有象《县长》4这样的用“人物正写”的方法来描写人物鲜明的个性化的言行和性格。除了能成功地勾勒出一些“贪官”的形象外,也能生动地描绘出一些“清官”、“好官”的形象。当然,正面写人物,特别是正面写“清官”,难度要大、要求要高。
      这篇《县长》是用了什么样的正面描写的方法和技巧来写活一个当代小小说史上难得的“县长形象”呢?作品一开篇就“直奔”这篇小小说的“单一事件”——县长到村里的土坝检查排水泄洪管道。第一个细节单元是乡长向县长汇报:这两孔管道“疏通过”;第二个细节单元是村长向县长毫不犹豫地进一步汇报:这两孔管道“疏通过”;第三个细节单元是乡长在县长的要求下被迫下水检查,他“咬着牙答道,确实已疏通”;第四个细节单元是县长不顾自己的关节炎病亲自下水检查,结果是县长发了脾气——这两孔泄洪管道被泥堵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死疏通过。从小小说的情节模型看,这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小小说斜升反转”的构思技法。作家先抓住情节的一个“单一事件”的要素,用2个细节单元一步一步加大这情节事件要素的含量,待到情节到了最顶端时,突然下跌反转,形成了一个情节结尾和情节开头发生180度的大逆转的意外结尾。简化了的情节运行轨迹可以这样概括:检查管道——乡长说疏通过——村长说疏通过——乡长实地下水与汇报已经疏通——县长下水才发现根本没疏通。疏通与没有疏通,这就是情节开头与结尾的反转,在反转之前,作家用了3个细节单元的充裕艺术时空间来渲染、铺垫那个情节开头的事件元素,这个渲染、铺垫工作做得越充分、越细致,一般说来就越能与结尾形成鲜明的反差和对比,小小说意外结局的阅读情趣就越能得到体现。
       在写人的细节的提炼上,作家抓住了县长的那个动作性的核心细节来细致地描写了县长的神态——县长亲手下水,“向深处趟过去”。而且这个动作性的核心细节不但体现了县长“下水”的“行为内容”和“行为方式”,更重要的是,这个核心细节的描写中还包含了许多小小说写人细节不太注意的内涵——它还带上了人物的“行为代价”的内容。县长亲自下水掌握泄洪管道的真实情况,是冒着“关节炎”发作的“代价”,这样县长亲自下水的动作性细节就不是一般的动作描写,而且带上感动人的情感内涵了。一般说来,在生活逻辑范围内,作品人物付出代价越大(最大的“代价”则是人物牺牲生命),那么人物的命运和性格感动人的力量就越大。所以说,提炼“写人的细节”,我们既要注意让这个动作性细节既有“行动方式”的不同个性,同时最好还能让这个动作性细节体现“行为代价”的深层内涵。这样的写人细节才具备写活人物的审美力度。
      《县长》描写的人物与事件在今天的生活里有很高的典型性和概括性。像村长、乡长这样的工作不务实,通过一些表面文章和形式主义的东西来应付上级的检查,只对上级负责,不对人民负责的人,在我们的生活中还很多。像县长的这样的求真务实的、最对人民负责、敢批评、抵制一些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恶习的人,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非常需要。当官就是要当像县长这样的官。如果我们的干部队伍更多一些这样的“县长”,更少一些那样的乡长、村长,我们的党风、政风、民风的建设就有卓有成效。

中国小小说30年综述

      一、创作的、文体的、文化的

       30年来中国的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发展为“文体现象”再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道亮丽风景。
        小小说的创作现象与文体现象
    30年前中国的改革开放肇始,文学的创造力、生产力迅速复苏,首都的《北京晚报》、上海的《小说界》以及某些省市报刊,续接了中国上个世纪50年代曾有过的“小小说浪潮”,恢复及重设了专门的小小说专栏,组织了一些“小小说征文”,出版界通过出版发行量达6位数以上的《微型小说选集》来满足当时人民群众历经10年之久的“文学饥饿感”。这个时候的小小说和中篇小说的崛起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开始引起部分学者和评论者注意的“创作现象”。此时被人们提起的小小说经典是一些在征文比赛中名列前茅的佳作:像许士杰的《关于申请添购一把茶壶的报告》、徐光兴的《枪口》、吴金良的《醉人的春夜》等,这批作品的政治立意非常地贴近改革开放的现实,艺术上非常地写实明快并显示了小小说与讽刺性杂文、幽默性小品以及抒写好人好事的散文化新闻绝不相同的小小说情趣和理趣。这个阶段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认识在1987年结集出版的《微型小说艺术初探》(河南人民出版社)里得到比较系统的显示:小小说是“从小见大、以少胜多”的艺术(江曾培);“讽刺和幽默是小小说最重要的特色”(刘锡诚);这些来自专家、学者总结小小说的主流话题,是深切感到与当代中篇小说同时繁荣的小小说对现实生活的强烈干预,小小说能通过特有的贴近生活、一针见血地针砭官场积弊,通过它的幽默讽刺功能来突显小小说文体的优势。此期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属于一个特例,1985年这篇《中国青年报》的获奖头魁以它直面人性的劣根和生活的尴尬而被各种报刊争相转发。人们逐渐发现:小小说除了主要有贴近现实、介入政治的讽刺、幽默的“小小说审丑”功能外,还有着概括人性、启迪思想的“小小说审智”功能和“小小说审美”功能。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整个90年代,中国的小小说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里程碑。郑州的《小小说选刊》、南昌的《微型小说选刊》创刊后连年在扩大着小小说的市场份额。小小说书籍的出版在大量的集体选集里首次出现小小说作家的个人专著(1987年邓开善的《太阳鸟》);1990年的“小小说汤泉池会议”出现了第一批(有时称“第一代”)的“小小说专业户”。专门研讨小小说创作的笔会至此常年不断地举办,第一代、第二代小小说作家的专用名字经常挂在了人们的嘴边。专门研究小小说的省级的、全国性的以至是国际性的“小小说学会”相继成立。以小小说为研究对象的专门的大中学课程和以小小说为研究论题的本科、硕士学位论文多起来了。《书法家》类的“小小说审丑”继续发展;《红绣鞋》(王奎山)类的“小小说审美”数量众多;而《立正》(许行)、《走出沙漠》(沈宏)类的“小小说审智”更是吹起了小小说创作的风头。小小说理论开始有了对“小小说文体”的初步系统的反应,此期出版的“小小说理论和评论”的个人专著超过了20种。在这些专著中,以“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邢可)以及由它带起的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是“讲究结尾的艺术”、是“杂交的艺术”等延伸的说法,代表着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已从外部的“创作现象”深入到“文体现象”的内层。此期的小小说理论专著差不多把“小小说文体”的审美特征、创作规律、人物描写、情节模型、结构技法、语言提炼等方方面面“写了个遍”。执着专一的小小说刊物、勤奋努力的小小说专业户、想构建小小说文体体系的研究者,以及一大批小小说“审美、审丑、审智”的精品共同组合为此期中国小小说的“文体现象”。

       二、政治的、哲理的、人性的

        小小说的文体现象与文化现象
      这个时期由民间点燃并迅速蔓延的“小小说文体”的红火,并不是突然地从天而降,当代中国小小说的“文体现象”与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代小说史有着割不断的“文脉”。据目前相当多的专家、学者的研究,中国的小说其实在最初的萌芽时期——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时代——它就是小型的。像《韩非子·守株待兔》、《庄子·疱丁解牛》等,就是用几百个字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和人物的完整行为。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里的“古汉语叙述机制”,影响了后来的魏晋时期的《世说新语》、《搜神记》;再后来的明清时代的《聊斋志异》的发育和成熟。这一个漫长的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文脉”为今天的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留下了至少以下的“文学遗产”:第一、中国古代小型的小说,它们的描写对象已完成了从神到半神半人(志怪小说)再到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转型,人物描写从动作性的生动细节的勾勒逐渐演变为既有生动的言行描写、也有比较细致的心理描写的甚至这个文体刻划的人物竟能成为生活代名词的“人物典型“(蒲松龄创造的婴宁、王生等人物)。第二:中国古代的文人小说逐步地完成了一个从粗疏的“志人”“实录”到走向艺术虚构和精致结构的过程。这份遗产启示着今天的小小说作家:小小说不能仅仅用散文手法、杂文手法来写人、叙述,它的文体天性应该是通过能量巨大的艺术想像和艺术创造来营构启人心智的“小小说智慧”和“小小说理趣”、打造寓教于乐的“小小说情趣”,甚至更要放飞小小说作家主体的艺术想像,创造超越生活的、变形的小小说世界,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小小说文体创作需要“补课”、需要续接“文脉”并充分发扬的小说传统。
      中国的“小小说文体现象”扩延、转变为“小小说的文化现象”用了10多年的时间。近10年来,以郑州百花园杂志社为中心的小小说产业链正在运转。他们用小小说文体的创新理念培育了几百和上千人的小小说作家群和几百万、几千万的小小说读者群。过去专门的“小小说笔会”转型为今天的“小小说节”和“小小说高端论坛”。小小说专门选本从过去的选集、个人专集的出版变换为今天的系列的近百本“小小说典藏本”和“小小说50强”的发行盛况。从1980年代起“百花园”杂志社创办的小小说函授学校和小小说函授课程在今天的大中学校变成了大学的“小小说研究课程”和中学的“小小说欣赏课程”。“小小说作家网”成为了数以万计的小小说爱好者、写作者、研究者的超越时空的精神家园。上百位的小小说个人专著作为“素质教育读本”成为了大中小学生换代的课外文学读物。陈建功在《中国小小说50强》的出版序言中说:“不少作家的作品深深影响了中国青少年阅读近三十年,相当多的作品入选小学、中学、大学语文教材乃至国外的中文教材。还有的作品成为了中考、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试题。”陈建功的判断和概括说明:中国的小小说已从专门的期刊走出,与出版、与教育深度合作,出现了令其它小说品种和其它文学体裁羡慕的境界。中国的小小说参与了民族的素质教育,成为出版事业的重要文体,在凝练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整合世界范围内汉语文学创作,重建和提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正在发挥着越来越明显和重要的作用。
       小小说文体内涵和功能的执着探索
      此阶段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认识以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如果说,当代小小说发展的第二阶段(文体现象)邢可的“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是“文体学”重要定义的话,那么则可以说,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是“文化学”(或再收缩为“人类文化学”)的定义。中国小小说的这个“文化学”定义,涵盖了、提升了以往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各种认识,并是目前中国小小说从“文体现象”演化为“文化现象”的内涵鲜明、外延周全的精辟概括。因为“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这里面就涉及了大众文化的基本的寓教于乐的功能,体现了精英文学的“主旋律意识”,也包含有现代社会包括平民百姓在内的“人全面发展的主体创造精神”。因为“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1500左右),审美态势(质量精度)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杨晓敏),这个文体观念基本上从内容到形式归纳了30年来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特征上的种种认识——小小说是一种字数在1500字左右,在立意和结构上有特殊的创作要求的特殊的小说文体。这就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小小说是一种高品位的大众文化,也是一种人们走向精神全面和谐和全面发展的“主旋律审美文化”。中国小小说这种“文化学”的理论与实践引起了国外比较文学学者的关注。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穆爱莉教授以“中国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研究”成功地获得美国莱布斯特基金资助,她在2008年用了半年的时间对中国小小说的文化现象做了广泛的“田野作业”。她的研究方法实际上是用世界文化的角度和眼光来比较探讨中国当代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她的研究成果将会成为我们观照、反思中国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到“文体现象”再到“文化现象”的重要参照系。
       研读“金麻雀”获奖作品时有一个这样的感觉:近年来小小说名家的创作,题材选择、文体形态比过去多样,小小说许多基本写法明显地出现有了创新性的变化;小小说的立意或者说小小说的思想内涵,有了比过去更艺术的、更丰满的呈现。可以说:小小说整体创作质量的提高,就体现在小小说的思想内涵和艺术内涵的创意表达上。
       从政治内涵到哲理内涵和人性内涵
       20年多前的小小说,由于多数作者对转型期的现实生活有强烈的感受和体验,那时的作品立意常常像获奖作品《关于申请添购茶壶的报告》那样,主要是追求一种小小说贴近现实的政治内涵。那些批评政治弊端、讽刺官僚现象的政治主题一旦用稍为小小说化的方式和智慧进行构思和表达,便会有很响的叫好声;再加上小小说文体特定的幽默、讽刺功能,优秀小小说中的政治内涵常常成为人们称赞和评议的话题,也可以这样说:最初的小小说的主流创作就是一种针砭时弊的官场小小说。10年左右的时间,小小说作家们随着小小说创新的步伐,开始尝试一些诗化写法、散文化写法来冲淡过去的“杂文写法”、“小品文写法”。在小小说文体形态多样化的同时,像《走出沙漠》那样的小小说哲理内涵多起来了;特别是,当小小说的题材和手法一旦被刷新,小小说立意中的哲理内涵便让人们获得了强大的认同和共鸣。小小说的生活哲理内涵汇同小小说的现实政治内涵造就了小小说创作长足进步的印象。90年代后,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一些过去零星出现的小小说立意中的文化内涵、以及文化内涵中的人性内涵开始有了更多数量和更大面积的探索,有了更加丰富和更加深刻的艺术表达。一种让小说理论专家和小小说读者惊叹的现象产生了——你们谁能想到,短短1500字的小小说描述,竟能把人性深层的美和丑、人性中带有高度概括性和普遍性的内涵构建成如此震撼心灵的艺术创意,小小说立意对生活、对人性的穿透力就是这样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中国当代小小说的立意从较多的政治内涵,走向较多的哲理内涵,再从较多的政治内涵、哲理内涵混杂中呈现人性内涵,三种小小说内涵的混杂、并列或者有主有次地竞相“亮相”,构成了当代中国小小说一道让人言说不尽的“美丽风景”。
      写实与写意的多种立意方式
      沈祖连的小小说创作20年来一直执着地走写实的路,但他近年来的小小说立意中的政治内涵被哲理内涵以及小小说形式的创新意味稀释了。《第二届家委代表大会预备会纪实》是典型的政治题材,可他用了题材的荒诞和形式的新颖对“程式化的政治生活”作了很有力度的针砭。《小山村》是纯写实的,但金钱、权势对传统山乡的生活秩序的冲击却是无情的;《市场留守者》、《前朝遗老》也有一个真实的现实生活片断,但它们的内涵并没有停留在政治的浅层上。李老哥坚守菜场不搬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在作品最后一句的补叙中却点破了,人为了自己儿子的“逐利”本性才是他最后的行为动机,这里便开始有了生活哲理和人性内涵的若干内容了。
      申平的创作写实和写意的形态全有。《记忆力》是个最典型的写实故事,作品落力描写的主要场面是50年后的同学聚会,陈大福50年前做了无数件好事,没有一个同学能记起;而50年前他做的一件偷农民地瓜的坏事,却仍然留在全班同学的记忆深处。这个核心细节蕴含的生活哲理已远离政治了,它是否牵连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似的生活哲理?是否与人类潜意识中“记恶不记善”的类本质有联系?正因为这篇纯粹写实的故事中包蕴了“哲理内涵+人性内涵”,就使得一个如此平凡的写实故事具备了一种精深的小小说艺术的穿透力和沉甸甸的立意厚度。
      在申平近年的一批非写实的动物小小说创作中,我们更看到了作家的一种通过非写实的故事来象征或概括人性内涵的努力。那篇《战马火龙驹》表面上看,是写了团长的战马对人们的世俗安置做传奇似的反叛(不屈的火龙驹面对乡民的追杀,领着马群悲壮地跳崖),实际上这篇充满传奇色彩的写实故事仍然有着两方面的立意——火龙驹的不屈和反叛象征了军人们的“战斗青春”,也反衬了一般人追杀动物的“自私贪婪的非人文本性”。这样一来,“战斗青春的哲理+残杀动物的本性”的双层生活美和人性丑的内涵,就使得申平的这一路子的动物小说创作具有了隐喻人性善恶的艺术力量。申平这样来写动物小小说就形成了对同类题材的一种超越。
      尹全生的《狼性》初看,它有五分之四的篇幅在有滋有味地讲述用三棱刮刀沾鸡血去引诱狼来舍命舔血刃、最后被猎人获取狼心做治病药引的故事,但在小说的最后一段却点破当官不能有这样的“狼心”而要有“良心”。带有民间风土人情的新奇叙述最后竟剥露一个鲜明的“政治内核”。这颗“政治内核”虽然人人都懂它的含义,但这个内核的象征载体在小小说的构思上却充满了智慧之光,喋血的狼的下场就相当于贪官的下场,这种小小说的政治穿透力仍然让人称奇、称妙。同样的传奇描述在尹全生的《阳光疗法》里再次闪亮。大宏妻子遭遇车祸,她因保护肚子里的胎儿被撞成了半身瘫痪,几乎所有的治疗都无效,最后还是表叔设置的“婴儿险情”激活了瘫痪的大宏爱人的生理机能。这个故事确实神奇到让人联想到了小说夸张和变形的艺术境界,但剥离了神奇故事的外壳后,“母爱是人间的阳光”——这样的立意,即有“生活哲理美”,又有 “人性善”的普遍性。这种“哲理内涵+人性内涵”的突显当然就像重锤一样敲击着读者的心扉。如果说,《狼心》里有一些急功近利的政治内涵的话,那么这一篇《阳光疗法》里就多了一些生活美和人性善的普遍内涵了。
      系列创作与特定题材中的立意智慧
      相裕亭的《大厨》在这一批“金麻雀”奖候选作品中有相当的代表性。它写了一个久远时代的传奇故事,因为远离今天的时代,我们当然很难寻找出它与当今政治生活紧密相连的内涵。大厨子刘贵自有他一套煮鸡蛋的绝招,但这个绝招差点被东家老爷误会。但大厨子对老爷的忠心,老爷对手下人的用人办法的描写,实际上都和今天企业管理中的用人文化相通。《大厨》虽然没有鲜明的政治内涵,但它通篇散透出一种文化内涵和哲理内涵,相裕亭的盐河系列大小说和小小说都因着这些不凡的文化内涵而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陈力娇和非鱼这两位女性作家的爱情小小说里,她们的爱情小小说的哲理内涵,已经融入人性内涵,这使得她们的爱情故事耐人咀嚼,更引人思索。首先,陈力娇的爱情小小说有政治的内涵,有哲理的内涵,更有人性的内涵。这样的立意厚度,与一批老调乏味的简单爱情故事立刻拉开了距离。陈力娇的《败将》,那里面的爱情故事交织着人性的、商业的、生理的各种复杂因素,究竟谁胜谁败足够我们反复琢磨。《守身》里的爱情故事也是以爱情失败为终点,但这个爱情失败的根源却源于女主人公的“用一万元来了断爱情”的理性,这种爱情的理性是一种当代觉醒了的女性的新爱情价值观,它的那种“熊掌和鱼不能兼得”的价值判断,很好地概括着这一代新人的新爱情观。到了非鱼的《忧伤远逝》,女主人公摆脱自卑阴影的醒悟就绝不是那种一个人的爱情故事了,这里面既概括着“她”那一类人的爱情命运,更超越了一般人的爱情哲理,而上升到人类只有“超越自卑”才有美好未来的人生至理。陈力娇和非鱼的爱情小说,不但因为它们出自女性细腻的艺术观察和心灵体验而显出独特的爱情小小说风格,更重要的是她们在一些细腻的爱情心理的渲染、描写中挖掘出了一种难得的、可以超越一般人的爱情哲理内涵和人性共同的内涵来。
      魏永贵的小小说题材和小小说写法离常规的形态稍远,他的《句号》敲击读者心灵的不是法医老安的刑场工作方式,而是在老安眼前被执行死刑的“妖娆女子”和“龙哥”的行为方式。“妖娆女子”临刑前对老安回头“嫣然一笑”,竟说:“警官,你的手在我后背好舒服”。那个“龙哥”面对老安的提问哈哈大笑,说了一句:“我杀人都懒得记了,还记得什么狗屁打人的事……”正是这个口口声声嚷着不怕死的黑帮老大最后在临刑前还未开枪就被“吓死了”。这篇小小说的立意着力点,实际上是写一些否定性的死刑犯身上的性格亮点和性格弱点。女杀人犯也热爱生活、渴望生命;凶残的“龙哥”更有承受恐惧的生理极限,这些都是人性中难得看到、小小说中难得表现的深层内容,在魏永贵的笔下,它们都有着那么自然、那么真实的小小说描写。自然,这篇《句号》的立意因这些小小说中不太多见的“在坏人身上写点优点,在好人身上写点缺点”(高尔基语)的人性真实和复杂的状态描写,而产生一种震撼心灵的、美的小小说力量。
      当然,不是每一篇、每一组小小说都能分析出它的政治内涵、哲理内涵和人性内涵,这几种内涵有时能融合在一起,那样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小小说精品。当某一种内涵特别地突出,而且是通过小小说机智的构思来特别突出而产生小小说某一种艺术效果,这也能出现一种小小说佳作。不过,我们也可指出:在20多年来的小小说创作中,一批成熟的小小说名家,通过一些写实的或写意的等各种形态小小说创作,超越一些人们常见的、用熟了的小小说政治内涵、哲理内涵,而努力挖掘一些带有普遍性的、艺术内涵相对深远的一些人性内涵来,更能打造小小说文体难得的艺术力量和艺术光彩。

      三、体制的、教育的、出版的

      近10年来,小小说创作的组织机制、融入教育的程度、整合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的方式都出现有新的转型和新的机遇。
      各省的小小说学会和各地的小小说创作基地相继挂牌了
      和其它文学、文艺品种的民间学会组织不同,目前已知的小小说学会有两家国际性的学会(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世界华文小小说学会)分别在新加坡、美国注册,它们组织和筹办了系列的国际研讨会和国际性的小小说征文、评奖活动。中国大陆的全国性学会在1992年成立后,各省的小小说学会亦开始筹建:河南、江西、四川、广西、江苏、河北、湖南、北京、广东、山东和东北三省……一家接一家在不到5年左右的时间陆续挂牌。这些省市级小小说学会放低身段,广泛吸收会员,建设学会网站,筹办交流平台,组织各类小小说征文比赛,甚至还吸引有企业家和文化公司的积极投资。有些省市的小小说民间组织为便于省作协在组织上的管理和引导,它们以“××省作协小小说艺术创作委员会”为名,成立与“小说、散文、诗歌、杂文、影视、报告文学”等传统文类的“创委会”并列的由省作协领导的文学学会组织。有些省市为便于自由、灵活地开展创作、评论和研究活动,他们换用了“××省(市)小小说沙龙”、 “××省小小说作家联谊会”等名称。有些地级市为突出地方文化建设的特色和品牌,经与各方协商还冠以“××中国小小说创作基地”、 “××中国小小说之乡”、 “××中国小小说之镇”等各种带有实体、基地性质的小小说创作机构。这些国际性的、全国性的以及省市级的小小说组织机构和创作实体给了人们一个这样的印象 ——小小说文体的繁荣和红火,已造成了各地千百万人的积极参与,并需要各级学会、机构及相关实体加以辅导、引导和组织的新文化现象。
      在这些小小说群众性的、大众化的文化活动中,每个参与其中的作家、作者也在创造着一种新的文化生活方式。在东莞桥头镇举办的一次小小说笔会上,一个小小说作者这样叙述了自己一家三口在阅读、赏析、写作小小说时的快乐生活:男主人热爱小小说写作,女主人在丈夫的影响下也爱读小小说,并经常与丈夫讨论她看到的好的小小说和丈夫刚完稿的小小说。正在读初二的女儿受到夫妻俩经常性的讨论、争论小小说的影响,也在校内校外读起小小说书籍、小小说刊物来,也参与了父母关于小小说话题的讨论。这种家庭文化生活氛围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后效应:男主人因在各种媒体不断发表小小说作品,体现了较高的文化素养和综合能力,他工作顺利、职务晋升;女儿爱读书、爱参与讨论,她读初二时的作文因有小小说元素和方法的参与,大受老师的表扬而学习的自信心、快乐感倍增;女主人因丈夫和女儿的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进步而成功营建家庭的和谐向上的生活氛围,这个家庭的幸福指数因小小说的介入而大幅上扬。这个家庭与小小说的故事非常真实、非常典型地概括着中国千百万喜爱小小说、参与小小说阅读与写作的普通人的生活状态。中国千百万的普通人喜欢读写小小说,他们并不是为了出大名、成大作家,也不是为了赚取稿费、获得经济效益。他们纯粹是把读写小小说当作家庭的一种文化活动,一种愉悦个体精神、提升家庭生活质量、培养个人文化素质的具体的文化活动。如果许多人、许多家庭都因小小说的介入而导致家庭生活质量的提高,那全民和谐社会的建设、民族文化素质的提升就有了具体的内容。美国哈佛大学积极心理学课程《幸福的方法》(泰勒·本—沙哈尔)里讲到的“寻找幸福的MPS方法”(即寻找意义Meaning、快乐Pleasure和优势Strengths),能够对上述这个家庭与小小说的生活案例做一种最具体、最真实的理论论证和实践阐释。
      小小说融入校园教育出现向广度和深度掘进的势态
    20年前,优秀的小小说结集出版后成为大中小学语文课程的课外阅读资料,这还仅仅是个小范围的、被动选择的情形。近年来,小小说对教育与校园的介入和渗透已突破现象的表层,开始影响到母语的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的改革了。数量越来越多的优秀小小说不断进入新编的大中小学语文教材(到现在为止,已有400多篇),日本、韩国、加拿大等国的汉语教学专业出现中国小小说作品教材。小小说精品作为当代母语的代表性文本,已不再限于国内而开始走出国门。除此之外,小小说不仅仅在篇目、范文上开始挤入传统的母语教材范文中,更重要的,小小说在教学内容、教学方法上开始影响校园的教育。小学和中学的作文教学借鉴、引入小小说的写作方法;大学和高中的专业选修课把改写小小说、点评小小说做为记叙文训练、议论文训练的升级方式;小小说数据库的建设成为大学母语教学中新阅读、新写作的互动式数字平台;研究小小说作家的风格与个性、研究当代小说文化现象能够成为本科生、硕士生的学位论文的选题;世界华文小小说综合研究立项为国家社科基金资助的研究课题;小小说的课程教学能够获得省级以上的优秀教学成果奖;研发大中学校小小说选修课的教师常常因业绩突出而顺利晋升为特级教师或教学名师。小小说文体渗入中国大中小学的母语教育的程度比20年前更深、更广,更具体化和更项目化了。
      这种情形在国外、境外的华语教育中还出现了更有启示意义的新鲜材料。新加坡作协和新加坡教育部“推广华文学习委员会”合作坚持了一个已有5年历史的“驻校作家计划”。他们派出50人的以写小小说为主的作家进驻新加坡几十所中小学,作家们亲自在“小班额”内讲授写作课程和小小说创作体会,他们鼓励新加坡新一代的华文写作者从事小小说(含其它精短文体)的创作,从数千篇的学生习作中他们挑选出数十篇精品、并配上他们亲自写就的评点,用一年一本的速度,提交新加坡青年书局出版,在一年一度的文学盛会上(“文学四月天”)作首发。在香港,担任过中学校长的陈荭在香港的中小学开起了“小小说作坊”,他和一批香港的小小说作家亲自授课,并创办以青少年小小说习作为主的儿童文学刊物,筹办了5届香港青少年小小说创作比赛;香港的小小说学会会长东瑞常年不断在香港400多间中小学办书展、讲小小说创作与欣赏,并为香港的以小小说创作为主的教师出版系列的校园小小说选本,以及香港青少年的获奖小小说的专集,获得香港教育界、文学界的充分肯定。至于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泰国、文莱等国的华文教育,小小说文体的进校园、与华文教育紧密结合的情形,都有各自的特色与绝招。上述大陆和海外的小小说与教育深层结合的工程,都证明20年来,小小说文体通过进教育、进校园,让自己获得了过去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生机;而校园的教育教学也因小小说文体的参与而产生有效的改革。小小说与教育的深度结合让小小说文体的发展遇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未来,小小说网络大学的创建;大中小学母语教育中小小说文体的全面介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梦了。小小说与校园教育的携手共进,共同为民族的文化素质的凝成,为国家创新人才的培育,为社会文化事业的开拓,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前景。
      小小说的传统出版与数字出版将比翼齐飞
      近10年来,小小说传统出版由合集、年选开始转向个人专集和个人的系列创作。上个世纪的80年代,大陆小小说的合集曾创造过单种发行6位数的奇迹;而这个时候的台湾,由尔雅出版社出版的小小说个人专集也出现了2位数以上的较为壮观的规模。近5年中国大陆的小小说个人专集的出版开始赶超台湾。《小小说50强》、《小小说名家档案》、《小小说“金麻雀”获奖文丛》,这里面有200个以上的大陆小小说作家出版了1种以上的小小说个人专集。与此同时,一个香港的获益出版社,它出版的香港作家的个人专集超过了30种,一个新加坡的“铃子传媒”,它一次推出新加坡小小说个人专集也在10种以上。小小说个人专集的出版标志着一个小小说作家的题材有了特色、风格能够形成、个性开始呈现;而小小说个人专集的出版由作家个人经费补贴转向出版公司和文化集团的投资,说明了小小说个人专集开始具备了走向市场的条件和潜力。
      在小小说的传统出版连创佳绩的同时,小小说的数字出版也酝酿着新的动态和新的机遇。“天涯”网站的“闪小说”、“新浪”网站的“微小说”、小小说作家网的“蚂蚁小说”经过多年的培育、发展以及征文、比赛、评奖等运作,一批小小说的网络写手和读者群开始成长、成熟,小小说的网络阅读和电子呈现方式引起了传统出版界的重视。天涯“闪小说”的优秀作品,小小说作家网上的“蚂蚁小说”的优秀作品先后被湖南人民出版社纳入传统出版的范畴。蔡中锋和冷月潇潇主编的5种“闪小说”系列《官场多棱镜》等、王豪鸣主编的《赵六进城》、《中国蚂蚁小说十六家》等先后用5位数首发并不断重印,初步实现了小小说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的同步与共享。数字出版中的“闪小说”概念(字数在300-500字的超短小说)引发了东南亚小小说作家的高度兴趣。菲律宾华文作协的王勇撰写了专文介绍中国的“天涯社区”上的“闪小说”,并选编和翻译部分中国大陆的“闪小说”在菲律宾出版。新加坡作协会长希尼尔在新加坡联合早报的文艺副刊和《新华文学·闪小说专辑》上倡导并身体力行创作一批“闪小说”。按照希尼尔对“闪小说”的理解,这种超短的小小说“300字最佳,500字为限”。他以及新加坡作家的“闪小说”创作实践,为小小说写作和改编为一些特定的适合于做手机阅读的小小说作品,做出了一些有益的尝试。上述小小说文体和作家为适应数字出版和手机阅读而做的小小说文体新探索,为小小说的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以及两者结合的新出版,做了非常有意义的探索和试验,这种网络阅读和数字出版的背景下的小小说新探索无疑将刺激当下小小说文体的发展,创造性地提出了当今小小说创作和研究的许多新课题。

      四、内涵的、技法的、模型的

      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经过30年的发展,它的文体内涵与形态、创作模型与技法都逐渐地丰满、多样起来。同样是写普通人的生活、同样是写官场的真象、同样是一种用传奇故事和变形手法来展现当代小小说艺术智慧的构思,今天的小小说比30年前的小小说有了长足的进步。类似那篇收入中学语文课本的《醉人的春夜》(吴金良),那种写普通人在文明社会建设中相互帮助的浅层政治立意的作品,今天已经比较少了。
      人性描写的深层内涵和多层形态
      同样是写生活中普通凡人的心灵美,今天的一批优秀小小说,它们叙事的角度大多从过去“全知全能的客观叙述”切换为从普通的底层人物的心灵、眼睛、触觉去感知生活,表达作者的小小说式的审美体验和艺术发现。陈永林的《糖纸钱》,写开店的拐子用一颗真诚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爱心来帮助胖胖,并出乎意料地蠃得了胖胖的母亲的爱情。拐子的形象显影了生活中那种深藏不露的普通人内心深处的纯爱与大爱。那个惯写普通人人性深处的美丑对比的安勇,在这篇《借面》里,通过延宕叙述和重复描写二婶、胡大嫂因生活的窘境而不得不掩饰自己的自私、自保,鲜明地衬托出了最后出场的已60多岁的三奶,三奶的慷慨帮助确实感动了母亲,而年幼的儿子特意留给母亲的蛋和面,却让读者在阅读中受到强烈情感的双倍冲击   ——一老一少的爱心传递实际是我们民族在最困难的境地中能坚强地挺立起来的一种人情美德。同样的描写在苗忠表的《黄指印灰指印》中也存在着,在艰辛中的妈妈与在成长中的儿子们互相善意地欺骗,那确是一颗互为对方着想,互为对方承担生活的重担所致。三个篇目很有力量地证明着,中国当代小小说的“底层叙述”开始形成了一道30年前还不曾有的亮丽风景。30年前较多地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写普通人的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在当时的社会转型、风气变革之初,这样的小小说立意尽管是浅层的、明朗的,但却也是必要的,它确实是小小说文体蓬勃兴起时必然要经历的一段创作路途。今天小小说的进步一个较为明显的标志,就是它的“底层叙述”类的小小说立意,除了不断地并列对比描写一种深层人性丑外,更重要的是它挖掘了人性美的深层内涵和人情美的多层内涵。《借面》、《糖纸钱》、《黄指印灰指印》里出现的人性美德和人情形态就比起30年前的《醉人的春夜》来就明显地让人看到,它展现的人性美德比过去更加深入、深刻,它表达的人情美态比过去也更加丰满、丰富。中国当代小小说的艰难向前的步履,就这样留下了如此值得考究的创作印记。
      基于这个基本的艺术判断,我想进一步指出:近年来中国当代小小说作家中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努力。除了在小小说的“底层叙述”中展示单纯深刻的或丰富多样的人性美、人情美外,在小小说立意的同时更注入一种小小说机智的哲理思考,让小小说的人性内涵概括一些外延较宽、内涵更丰的哲理意义来。就像王奎山的小小说创作,20多年来他一直是以写《红绣鞋》那样的以普通人的人情美的渲染、描述见长的作品,而这一篇《在亲爱的人与一头猪之间》却有了他不同于10年前创作的特质。仍然是写乡村生活和乡民故事,但这篇作品已远不能用那种农村父母及小妹的善良、爱心来概括了,这个“爱情错失”的故事中隐含了一个“城乡文化冲突”的哲理内涵。这样的机智构思和立意表达让“底层叙述”的小小说立意将哲理内涵的一面“旋转”出来启迪读者的思考,这样的让小小说“人性内涵的描写”渗入“哲理内涵的内容”,它比过去的浅层的、明朗的、单一的、急功近利式的政治表达就有了具体内容的深入、丰富和多层了。这就是中国当代小小说的喧嚣着前进的一个标志。杨虎的《晚唱》能做这个“标志”的印证。五叔会使牛也更爱牛,他用双倍的价格买了一头已进入“暮年”的老黄牛,这个超常的行为描写,不仅仅是写活了一个“爱牛”的五叔的个性,其实,五叔与老黄牛的故事,相当深刻地并且也是不动声色地托举了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的主题,乡村五叔的行为并不奇怪,他实际上是今天现代化社会中人们急需的一种“人文情怀和人文精神”。今天的小小说立意太需要一种这样的人类精神生活的核心文化价值观。
      超越现实和多元探索
      除了传统的写实的小小说立意向人性深层内涵和多层形态开掘外,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还可提及一种这样的值得关注的动态:一批超越现实生活的传奇的变形的小小说创作仍然展现着“人性内涵+哲理内涵”的创新表现。一批“后现代”意味较浓的小小说作家的创作可以证实这个发展趋势。以滕刚的《现场》为代表的“异乡人系列”,设立了很多个“异乡人性格”在不同的生活情境中遇到的“悖论”。《现场》出示的是异乡人看到的截然对立的选择——你是要生命呢?还是要法则?要生命的话就会违反法则,遵守法则的话肯定就会失去生命。滕刚的系列创作充满了很多这样的“二律背反”,这种“二律背反”的“悖论”就使得这样的小小说立意盈满了哲理的思辩。它所带来的哲理启迪和人生启迪的内涵就相当丰富和多层了。申平的一批动物小小说创作透露了一些当代小小说创作的新信息。类似《战马火龙驹》的系列动物小小说之所以能超越一般的只停留在“拟人”层面的动物小小说,主要在于申平在火龙驹的悲壮地带马群“跳崖自毁”的描写中,不仅仅是对比隐喻人性贪婪的一面,更重要的了隐喻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人文主题”和我们今天迫切需要重建的核心文化价值观。申平很多的动物小小说不能光用题材创新、叙事创新来评论,他的立意向人类的共同本性描写、向人类未来精神的描写进军,就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艺术思考的范围。
      一位知名度不太高的罗治台写了一篇的《生命属于音乐的歌手》,它的故事表层是变形的,超越现实的,但它的立意内涵却是传统的、写实的。而王蒙这样的大家偶尔一涉足小小说创作,立即就印上了王蒙文体在小小说上的个性与风格。王蒙的以《答案》为代表的系列创作,可以说,它的故事形态是写实的、传统的,但他的小小说立意却是高度真实的怪诞式哲理。从这样的角度对比一个非名家与名家的小小说创作所触及的现实生活和小说立意,倒是蛮有意味的。《生命属于音乐的歌手》写鹂做了20多年的植物人,她醒过来后就想参加青年歌手大赛来圆自己青年时代的梦,而评委莺老师的执着肯定的行为却告诉我们读者:这是个故事表层是荒诞的、变形的,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传奇故事,但这个作品的立意却是普通的——它肯定了人的一种精神追求;也是相当有厚度的——它真实地概括了今天演艺圈中精神与金钱背离的“潜规则”。这样有厚度的对比立意却是出自一个没有多少知名度的作者之手。王蒙的《答案》,表层故事说是“老王”做的一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它完全是现实生活中广告无孔不入、赚钱不择手段的商业化社会的真实写照;但《答案》的立意完全显露了一个文体大家的构思智慧——金钱控制了商业社会里人的精神生活。这个“大白话”以艺术发现的深度和艺术发现的厚度(罗治台的作品)同样证明着当代中国的小小说正以立意的新形态、新方式、新特征来推进着文体的创作变化。
      创新技法和独特模型
      中国当代小小说质量的进步,确实与王蒙等一批大家的倡导与实践有关,也和诸如聂鑫森、孙春平等一批大小说作家的涉足与探索有关。这一批大小说作家将大小说创作的优秀的文体技法和成功的艺术经验带入中国小小说创作中,以出色的业绩带来了小小说创作的新气象和新高度。聂鑫森的将大小说写作中的文化气息灌入他的数量颇丰的小小说创作中,使他的以《凝望》、《珠光宝气》为代表的系列小小说精品充满了文化味和小说味。《凝望》很典型地代表了这一批大小说作家创作小小说的气派和风貌。那些无可挑剔的小说技巧,那些有滋有味、有张有弛的文化式的小说叙述,那些设悬释悬的小说章法,在聂鑫森的《凝望》和孙春平的《讲究》里表现得最为充分。
     《凝望》是小小说特有技法“释悬反转”的典型运用。故事从唐琳的心灵感觉写明线故事,她的惬意的独居生活被对面楼的那个窥视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了。这个明线的延宕叙述制造了小小说的悬念,对面这个窥视她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究竟有个什么动机?到了整个小小说篇幅的五分之四的位置上(小小说高潮的黄金位置),暗线的故事迅速揭开了谜底,窥视者原来竟是唐琳极为敬佩的双目失明的散文作家——冉明。解开这个故事悬念,我们读者才明白,暗线里冉明的生活故事与明线里唐琳的故事发生了交织,构成了误会和悬念,待解开明线、暗线交织后形成的谜底后,读者与主人公才恍然大悟,窥视者不是坏人而是一个让人敬佩的双目失明的散文作家(反转结局)。《凝望》的充满了小小说独特情趣的小说叙事来自于聂鑫森的把小小说的“释悬反转”技法的娴熟演绎。孙春平的《讲究》则是小小说特有技法“人物侧写”的典型运用。《讲究》里那个真正要着力描写的主人公赵小穗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在作品中出现。这篇作品全力要对比描写的核心细节:一个比一个讲究的礼物都没有改变5位女大学生的行为和思想,而最后改变大学生的行为和思想的竟是那个失去了腿和手,仅用一只手来剥葵瓜子仁的赵小穗父亲的行为。在作品中不出场的主人公的独特的动作细节竟成为作品中表层故事人物发生变化的故事根源,这就是“小小说人物侧写”手法的艺术魅力,也是小小说特有的文体趣味。
      中国当代30年来的小小说创作,在上述大小说作家和小小说名家的共同探索中,许多小小说文体的独有情节模型和写作技法已逐渐为读者认识和欣赏,这是当代小小说创作质量进步、提高的必然现象。欣赏这些当代小小说名作和精品,在这些小小说名作和精品的欣赏中,发现、玩味一些已见雏形的小小说独特模型和技法,对未来的新形态文学(如手机小说、网络小电影、电视小品、戏剧小品等)来说,它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艺术参照物。未来的小小说创作和小小说技法都可能会反过来影响未来新形态文学的发育和生长。
     
      附:【教学互动

      卧虎:“聚沙成塔”式写法
   

2011年12月22日下午,我在个人博客里将刘海涛先生论述中国小小说30年的4篇论文合编为《刘海涛教授中国小小说30年综述》。刘教授当晚在个人博客转发了这篇博文,并附了点评:

卧虎能把我的4篇博文整合为一篇较长的文章这实际上是说写文章完全可以有一种“聚沙成塔”的写法

这种想法和做法,我确实是有,并正在《杨晓敏评传》《陈天然评传》的写作中使用,但没有意识为这种写法冠名。他的一句话,也使我恍然大悟。

互动就是交流思想,交流心灵。一个人的快乐,成了两个人的快乐。更多人的快乐。就像你给了朋友一句问候,一个苹果,而朋友却给了你一个春天,一座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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