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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人读古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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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7 17:54: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当代文人读古文人


沈园的故事
夏雨清

  一个宋朝的园林,能够一代代传下来,到今天还依然有名,也许只有绍兴的沈园了。沈园的出名却是由一曲爱情悲剧引起的。诗人陆游和表妹唐琬在园壁上题写的两阙《钗头凤》是其中的热点。
  陆游也许是宋朝最好的一个诗人,但肯定不是一个值得唐琬为他而死的人。
  表妹唐琬是在一个秋天忧郁而逝的,临终前,她还在念着表哥那阙被后人传唱的《钗头凤》。自从这个春天,和陆游在沈园不期而遇后,病榻之上的唐琬就在低吟这阙伤感的宋词。
  一枝梅花落在了诗人的眼里,这是南宋的春天,年迈的陆游再次踏进了沈园。在斑驳的园壁前,诗人看到了自己四十八年前题写的一阙旧词: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在临终的日子里,一遍遍回想自己和表哥那段幸福的岁月。陆游二十岁时初娶表妹唐琬,两人诗书唱和,绣花扑蝶,就像旧小说中才子佳人的典型故事。
  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了,唐琬只记得有一天,婆婆对她说,他们两个太相爱了,这会荒废儿子的学业,妨碍功名的。
  唐琬至死都没有想通,相爱也会是一种罪名。不过她更没相通的是,那个据说在大风雨之夜出生在淮河一条船上的诗人,后来又横戈跃马抗击金兵的表哥,竟然违不了父母之命,在一纸休书上签下了羞答答的大名。
  陆游四十八年后重游沈园,发现了园壁间一阙褪色的旧词,也叫《钗头凤》,这是唐琬的词迹: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在南宋的春天,一枝梅花斜在了诗人的眼里,隔着梅花,陆游没能握住风中的一双红酥手。



用心灵走逝蒲松龄
韩 青

  一个人沿崂山古径攀援,直至崂顶。在这与天穹比邻的天界,择石坐定。那苍海波涛,翩飞鸥鸟,尽收眼底;那阵阵经声,缭绕烟雾,也随罡同一起遁入云端。一个人的世界,最易浮想。想到自己离开生我的这片海边热土已近三十余载了,而这些年来,我苦苦求索的精神之旅中,每每徘徊不定时,冥冥中不时有一面容清癯的老者与我直面,让我汗颜。我知道,他就是清代伟大的布衣作家蒲松龄。
  我似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从海边起飞,降落在鲁中的孝妇洞畔,一呆就是三十余年。一旦在这儿扎下·了根,就再也不想挪窝起飞了。在淄博,我经常以地主的身份带领外地客人去蒲家庄蒲松龄故居访问。岁月不居,前尘如海。蒲松龄既平凡近人又崇峻旷远的形象,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深处。记不清去蒲家庄多少次,但给我印象刻骨铭心的还是我一人前往的第一次。
  第一次去拜谒蒲松龄先生正是“文革”动乱年代,当我听说蒲松龄的墓椁被挖开了时,我的心震颤了,便乘公共汽车到洪山,再沿乡间泥路磕磕绊绊地去了蒲氏墓园。那时墓园没有围墙,老远就能见到几丛高大的古柏下新挖的黄土堆积如丘。走近了,看清墓穴洞开着,只见些许朽木、碎骨、发丝,墓地周遭纸灰飘零,据附近一老者言,这是墓中一部书的残迹。这是一部从未面世的书,是作者临终前叮嘱家人务必与其合葬的一部书。
  果真如此,这太可悲了。日后若以现代高科技摄像技术,必将全真迹大白于天下。先生《聊斋志异》成书后,王渔洋1688年题写了那首著名的《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的绝句:“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这一年,蒲松龄48岁,离他驾鹤西去,还有27年的人生旅程,作为一生勤奋笔耕的蒲留仙,决不会坐等时光,我想坟前这部“飞天”之作,很可能就是他继《聊斋志异》之后,又一部力作。我想,在写作上,或许会丢掉他惯用的狐鬼花妖的表现形式,而选择直抒胸臆的笔触,既然要去另一世界阅读,就不必再讳避文字狱的加害了。
  上述王渔洋“戏书”的绝句,肯定了《聊斋志异》源于民间生活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却忽略了作者创作此书的“孤愤”襟怀。蒲松龄在《次韵答王司寇阮亭先生见赠》言道:“《志异》书成共笑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这就让我们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寒夜灯下,一个受难的知识分子,面对自己灵魂的拷问和鞭笞。这与《聊斋志异》所言:“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正说明作者是有所寄托的,而并非仅为“姑妄言之”。
  “文革”期间,蒲松龄故居的大门被一把锈锁将其与外边疯狂的喧嚣隔开。当我被留守故居的蒲玉水老人从一个便门带进院内时,顿觉寂静异常,满院荒草离离,墙壁、屋宇都露出些破败的样子。蒲松龄居住过的正房那纸糊着的窗棂,被风当作口哨不时吹响,几只麻雀从窗棂间飞进飞出,我们步入屋内,见几样破旧物件随便地堆在地上,正面悬挂“聊斋”匾额的背后,已被一对麻雀夫妇选作生儿育女的暖巢,破败至此,令人不免心寒。但当我听到蒲玉水介绍说,蒲松龄墓穴中出土的印章、灯台、酒盅等什物,还都保存完好时,我不仅感到这个死后不得安宁的灵魂,日后必将还有重修墓园之日。我相信:泯灭的是肉体,而不死的是灵魂。



江南烟雨《琵琶行》
赵竹毅

  一千一百多年前,白居易左迁九江郡司马,在鄱阳湖边住了下来。一个秋天的夜晚,诗人被一支琵琶惊醒了,循着琵琶声,诗人发现了自己,鄱阳湖流下了两行清泪。琴声和着泪水沉到湖底,千年之后这里仍然能够听到嘈嘈切切的琴弦。
  我也是被琵琶声惊醒的,走在湖畔,千年之前的那声裂帛,仿佛就在耳边,仿佛就在昨天。
  那一个瞬间,白居易走在歌女的弦上,琵琶声响在诗人的诗里,拨弦的人轻拢慢捻,弦上的人醉不成欢,琵琶声渐行渐远,在心头响起,在诗里隐没,书案前,只留下江州司马,泪湿青衫。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新醅的酒,眼前的茶,饮不醉但求一醉的白司马,湖心的飞鸟,湖边的新芽,挑不明诗人的醉眼昏花。你来了吗?你醉了吗?你要走吗?你醒了吗?诗人与秋风,一问一答。江南的秋雨扯天扯地,诗人的酒杯,举得起,却放不下。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石狮子立在湖边有上千年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白司马?白司马怕是已经记不得你们了,那天,晚归的诗人真的醉了,烈酒烧灼着他的胸膛,他的胸中,只有难酬的壮志,烈酒朦胧了他的双眼,他的眼里,只有模糊的背影。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琵琶声并未远去,但春天还是来了。
  诗,是有气味的,这会儿的诗,有一种湿渌渌的青草的芳香。诗人一来,满山的清流鸣泉便开始吟咏唱和,天罡浩荡,那是风在寻章摘句。诗人一伸手,便拽了满把的新诗,诗太多了,诗人开始随手抛撒,我跟在后面,一俯身,便是千古的经典。
  诗实在是太多了,诗人专门为它们建造了家园。
  白居易草堂,这是一个诗的乐园。日上三竿,诗人在这里高卧,伸一个懒腰,竟也是诗意盎然。
  我独坐在草堂前,守候着诗人,守候着白司马有些迟了的春天。
  琵琶还在,我分明听到了欣喜的弹拔,比诗人的脚步更迫切,比诗人的心情更舒展,比诗人的诗更浪漫。
  诗人归来了,一起归来的,还有诗,有酒,有花。
  一朵花,一杯酒,一首诗,分不清谁更醉人,谁更灿烂。分不清谁会芳华于弹指之间,谁将流传得更加久远。有花,有酒,白司马醉倒在诗的马前,诗无言,诗是诗人最初和最终的家园,诗是诗人永远的春天。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江州任职时期,白居易自编诗集十五卷,有诗约八百首,《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最为脍炙人口
  
[backcolor= transparent]   永远的庄子

  对庄子的记忆是从祖父嘴里那个《庄周梦蝶》的“古”(讲故事的意思)开始的。童年的时候,我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听人讲“古”,城里人讲的“古”是极没意思的,往往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对我们这些六七岁的小伙伴不具备吸引力,“古”讲的最好的还要数乡下的祖父,他读书私塾,当过兵,打过仗,写的一手好字。只要他一开口,我就会缠着他,不到我心满意足是决计不会放的了。也是从那时起,那只蝴蝶便在我的小脑袋里不停的飞呀飞,让我儿时的梦中有了一次次醉心的微笑。
  真正开始读庄子,自己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读它的那些日子,突然感觉自己漂泊的心不再那么浮躁,有了归宿。庄子(公元前360年—280年),名周,战国时宋国蒙地人(今河南商丘人)。尝为蒙地漆园小吏,生平事迹不详。但就是这么一个漆园小吏,这么一个生平事迹都不详的人,却开创了另外一种生活的方式,让我们的灵魂从另一个角度找到皈依和平衡。今夜,透过薄薄的夜色,我在想你,想在两千多年以前的你,怎样去倾听阳光的声音,怎样去寻找草地上的秘密,怎样为一尾鱼,而眼角溢出清泪……,但,我还是没有完全搞懂,在没有阳光的夜里,你用什么去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呢?我热爱你的痛苦,我喜欢看你端坐入神的思考,我喜欢你被风吹瘦的枯发……,一步一叩首,这是朝圣者的前行的语言,一步一叩首,这也是我对你的朝圣。
  你幽默,你滑稽,你是个小丑,同时也是个大散文家、大哲学家。在你浪漫的笔下,蝉、麻雀、斑鸠、甲鱼、虾个个都会说话,还个个都是讲故事、辩道理的高手;在你诙谐的笔下,许多哲学的大思想、大观点都轻轻松松的都表现了出来,而且非常生动,如《逍遥游》中许由蔽屣功名的形象,《齐物论》中王倪口中“至人”的形象,《养生主》中庖丁解牛的形象,《人世间》楚狂接舆的形象等等,不可胜数,不一而足;你是个“真人”,不埋怨、不夸耀、不强求、不因事情顺利就自鸣得意,不为事情有差失而追悔丧气。你内心平静,不以物喜、不以物忧,不求美食,不慕虚荣,精神旷达,自然而然之。还告诉人们,人生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只有生命,和生命有任何抵触的东西,都是违背天道的。我想,这或许就是最早的‘人权天赋说’吧。
  人是人的世界。因此,人必有所言,人必有所行。而对于历史,对于世界,对于宇宙,人短触的一生,又能了解多少,认识多少。蓦然回首,似乎一切又是云在青山月在楼,所以,真正美的风景,是无言的,是自然的,那里才有一份真的深玄,真的明澈!也只有那里才能让智者沉吟,贤者神驰啊!因此,你说:“夫大道不称,不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因此你提出了十种品德:一是以无私的态度去做,这是天的行为;二是以无偏见的语言去说,这就是公德;三是生来有爱惜他人的品性,行为有体察万物的感情,这就是仁;四是求同存异,这就是大度;五是不出风头,不刻意冒尖,这就是宽厚;六是万众的特点都集在我身,这就是富有;七是保持天然德行,这就是规范;八是保持自然德行有所成,这就是功业;九是循实顺理去做,这就是完备;十是胜不骄,败不退,这就是完美。做到了这十个方面,人的天然常态就恢复了。就能不为外物所驭,不为空名所累,就有了一颗赤子之心;就能立志高远,胸怀广大而无所不包;就能博大宽容,自省自律,有一种不衰的德行。所做所为就是万事万物的大趋势,力量磅礴而不可阻挡,体悟一切义理、道德和奥妙。
  说你是不能不说说道的,(虽然我到现在还没能完全体悟性)什么是道?道是什么?道理事物的内部规律、道是人们行为的方法、道是与人相交的技巧、道是关于天的、关于地的、关于人的、关于宇宙万事万物的……,道是这些,道远不只这些。道可以说出来,但可说出来的道已经不是道了。因此你说,“说道不明,明道不说”,因此你说,道可以领会、顿悟、感觉,但不可以形容。要得到道,做合乎道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去做,在时间中领悟。你告诉人们,道,看起来幽暗模糊,听起来无声无息,但他却可于在其中得分晓,知声息。所以得道者,哪怕是深之又深,也能窥起内里,哪怕是神之又神,也能洞察要领,使事物物物各易,各得其所。
  稍微知道点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你生活在战国时代,通俗一点讲就是许多国家互相混战的的时代,那时,周王朝已经衰微,成了摆设,而诸侯并起,纷争连年,各国为争夺土地和人口不惜使用任何代价,在这时,他们认识到人才的重要作用,于是,就厚招饱学之士,欲为己用,以达到图强争霸的目的。因此,各种学说纷纷而起,为救世除弊,而穷竭神虑。不过,这些学说大多数都是人与人争斗的产物,是诸侯标榜自己的政治工具。只有你,也只有你,循天命而批人道理,远离污浊的乱世,远离纷扰的人群,向这个攻伐杀戮的社会要自由,向这个明争暗斗的社会要清净,……,你得到了,因此,你“立于天而间于世”;你得到了,因此,你“无用而用”,你得到了,因此,你“安时处顺、哀乐不入”。人,生来就这样,本来也该这样。生身是父母,生死是自身,夭折多血泪,天年平安,何尝不是人生的大价钱呢?这些,从人生的本来意义上讲,回到了贵真全性的品格,让身心劳苦的肉体和灵魂得到了解脱和拨正。
  如此,你就成了后世文人逍遥飘逸的榜样,成了隐者的楷模。那我们来看看你是怎么做的吧?
  一次庄子去梁国拜访老朋友惠施,(惠施当时是梁国的宰相)因为庄子名声太大,惠施害怕自己的宰相位置不稳,于是,就在庄子还没有来拜访之前,大肆搜捕庄子。庄子见到惠施后嘲弄的对他说:“老鹰抓到一只腐烂了的老鼠,喜欢的不得了,看见凤凰飞过来,就赶紧把他紧紧捂了起来。难道凤凰也稀罕那个臭老鼠吗!楚威王派人想请你去当官,于是派人来,很客气的对你说:“大王愿拿我们国家的事来麻烦您。”你却问来人说:“我听说楚地有一只神龟,死后被箱子盛着,用手巾包着,供在高堂之上。这神龟是愿意死后留下的骨头被烧香供拜,还是宁愿自在地活者?答案无意是后者《秋水》。还有,一个叫曹商商人得了宋王奖的车、又得到了秦王奖的车,在你面前夸耀。你却说:“秦王让人给他舔痔疮,舔一下可得五辆车,舔的位置越低下,得车越多,你难道给秦王舔痔疮了吗《列御寇》?”像这样的故事你留下了很多。如果从入世的角度去看,你似乎有点太没责任感,又太刻薄。然而,对那些没有正常人格,整日只知道投机钻营的人来说,这种不负责任与刻薄又算的了什么,反而更能说明你对形成一种纯洁正直的社会风尚的向往。即便是现在看来,对那些蝇营狗苟、追名逐利的人来说也是不无益处的。
  山风吹动,一望无崖;林涛摇响,碧空万里。你同于了天,看苍穹间的云卷,云翻,涤荡心灵,有仙韵,有诗意,你解脱了,你同于了地,任哭、任笑,任啸,与野鹤作伴,鱼虾为舞,有情调,有幽蕴,忘却尘事烦恼……,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我仿佛又看到了两千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落日在你的是身后,似如血之辉,你依然一个人踽踽独行,正穿过薄薄的花香和厚厚的风尘,缝合一颗颗苦悲的心灵。

不朽的失眠
张晓风

  他落榜了!一千二百年前。榜纸那么大那么长,然而,就是没有他的名字。啊!竟单单容不下他的名字“张继”那两个字。
  考中的人,姓名一笔一划写在榜单上,天下皆知。奇怪的是,在他的感觉里,考不上,才更是天下皆知,这件事,令他羞惭沮丧。
  离开京城吧!议好了价,他踏上小舟。本来预期的情节不是这样的,本来也许有插花游街、马蹄轻疾的风流,有衣锦还乡、袍笏加身的荣耀。然而,寒窗十年,虽有他的悬梁刺股,琼林宴上,却并没有他的一角席次。
  船行似风。
  江枫如火,在岸上举着冷冷的爝焰,这天黄昏,船,来到了苏州。但,这美丽的古城,对张继而言,也无非是另一个触动愁情的地方。
  如果说白天有什么该做的事,对一个读书人而言,就是读书吧!夜晚呢?夜晚该睡觉以便养足精神第二天再读。然而,今夜是一个忧伤的夜晚。今夜,在异乡,在江畔,在秋冷雁高的季节,容许一个落魄的士子放肆他的忧伤。江水,可以无限度地收纳古往今来一切不顺遂之人的泪水。
  这样的夜晚,残酷地坐着,亲自听自己的心正被什么东西啮食而一分一分消失的声音。并且眼睁睁地看自己的生命如劲风中的残灯,所有的力气都花在抗拒,油快尽了,微火每一刹那都可能熄灭。然而,可恨的是,终其一生,它都不曾华美灿烂过啊!
  江水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岸上的人也睡了。惟有他,张继,睡不着。夜愈深,愈清醒,清醒如败叶落余的枯树,似梁燕飞去的空巢。
  起先,是睡眠排拒的他。(也罢,这半生,不是处处都遭排拒吗?)而后,是他在赌气,好,无眠就无眠,长夜独醒,就干脆彻底来为自已验伤,有何不可?
  月亮西斜了,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有乌啼,粗嗄嘶哑,是乌鸦。那月亮被它一声声叫得更黯淡了。江岸上,想已霜结千草。夜空里,星子亦如清霜,一粒粒零落凄绝。
  在须角在眉梢,他感觉,似乎也森然生凉,那阴阴不怀好意的凉气啊,正等待凝成早秋的霜花,来贴缀他惨淡少年的容颜。
  江上渔火二三,他们在干什么?在捕鱼吧?或者,虾?他们也会有撒空网的时候吗?世路艰辛啊!即使潇洒的捕鱼的,也不免投身在风波里吧?然而,能辛苦工作,也是一种幸福吧!今夜,月自光其光,霜自冷其冷,安心的人在安眠,工作的人去工作。只有我张继,是天不管地不收的一个,是既没有权利去工作,也没福气去睡眠的一个……
  钟声响了,这奇怪的深夜的寒山寺钟声。一般寺庙,都是暮鼓晨钟,寒山寺庙敲“夜半钟”,用以惊世。钟声贴着水面传来,在别人,那声音只是睡梦中模糊的衬底音乐。在他,却一记一记都撞击在心坎上,正中要害。钟声那么美丽,但钟声自己到底是痛还是不痛呢?既然失眠,他推枕而起,摸黑写下“枫桥夜泊”四字。然后,就把其余二十八字照抄下来。我说“照抄”,是因为那二十八个字在他心底已像白墙上的黑字一样分明凸显: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感谢上苍,如果没有落第的张继,诗的历史上便少了一首好诗,我们的某一种心情,就没有人来为我们一语道破。
  一千二百年过去了,那张长长的榜单上(就是张继挤不进去的那纸金榜)曾经出现过的状元是谁?哈!管他是谁。真正被记得的名字是“落第者张继”。有人会记得那一届状元披红游街的盛景吗?不!我们只记得秋夜的客船上那个失意的人,以及他那场不朽的失眠。



把栏杆拍遍
梁 衡

  中国历史上由行伍出身,以武起事,而最终以文为业,成为大诗词作家的只有一人,这就是辛弃疾。这也注定了他的词及他这个人在文人中的唯一性和在历史上的独特地位。
  老实说,辛弃疾的词不是用笔写成,而是用刀和剑刻成。他永以一个沙场英雄和爱国将领的形象留成在历史上和自己的诗词中。时隔千年,当我们重新读他的作品时。仍然感到一种凛然之气和磅礴之势。
  哪一个诗人曾有他亲身在刀刃剑尖上滚过来的经历?"列舰层楼"、"投鞭飞渡"、"剑指三秦"、"西风塞马",他的诗词简直就是一部军事辞典。他本来是以身许国,准备血洒沙场,马革裹尸的。但是南渡后他被迫脱离战场,再无用武之地。像屈原那样仰问苍天,像共工那样怒撞不周,他临江山,望长安,登危楼,拍栏杆,只能热泪横流。他痛拍栏杆时一定想起过当年的拍刀摧马,驰骋沙场,但今天空有一身力,一腔志,又能向何处使呢?
  辛词比其他文人更深一层的不同,是他的词不是用墨来写的,而是用血和泪抹成的。我们今天读其词,总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爱国臣子一遍遍地哭诉,一次次地表白;总忘不了他那在夕阳中扶栏远眺,望眼欲穿的形象。
  辛辛弃疾南归后为什么这样不为朝廷喜欢呢?他在《戒酒》的戏作中说:"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成灾。"
  这句生活小品正好刻画出他的政治苦闷。他因爱国而生怨,因尽职而招灾,他太爱国家、爱百姓、爱朝廷了。但是朝廷怕他、烦他、忌用他。他作为南宋臣民共生活了四十年,倒有近二十年的时间被闲置一旁,而在断断续续被使用的二十年间又有三十七次频繁调动。但是每当他得到一次效力的机会,就特别认真,特别执着地去工作。他这个书生,这个工作狂,实在太过分了,"过则成灾",终于惹来了许多诽谤,甚至说他独裁、犯上。皇帝对他也就时用时弃。国有危难时招来用几天;朝有谤言,又弃而闲几年,这就是他的生活节奏,也是他一生最大的悲剧。别看他饱读诗书,但他至死也没弄懂,南宋小朝廷为什么只图苟安而不愿去收复失地。
  辛弃疾名弃疾,但他那从小使枪舞剑,壮如铁塔的五尺身躯,何尝有什么疾病?他只有一块心病:金瓯阙,月未圆,山河碎,心不安。
  说到辛弃疾的笔力有多深,是刀刻也罢,血写也罢,其实他的追求从来不是要做一个诗人。辛弃疾这个人,词人本色是武人,武人的本色是政人。他亲身组练过军队,上书过《美芹十论》这样著名的治国方略。他是诸葛亮、范仲淹、贾谊一类的时刻忧心如焚的政治家。他像一块铁,时而被烧红锤打,时而又被扔到冷水中淬火。真正的诗人只有被政治大事(包括社会、民族、军事等矛盾)所挤压、扭曲、拧绞、烧炼、锤打时才能得到合乎历史潮流的感悟。才可能成为正义的化身。诗歌,也只有在政治之风的鼓荡下,才可能飞翔,才能燃烧,才能炸响,才能振聋发聩。
        我常想,要是为辛弃疾造像,最贴切的题目就是"把栏杆拍遍"。他一生大都是在被抛弃的感叹与无奈中度过的。当权者不使为官,却为他准备了锤炼思想和艺术的反面环境。他被九蒸九晒,水煮油炸,千锤百炼。历史的风云,民族的仇恨,正与邪的搏击,爱与恨的纠缠,知识的积累,感情的浇铸,艺术的升华,文字的锤打,这一切都在他的胸中、他的脑海,翻腾、激荡。他们交织在一起,如地壳里内岩浆的滚动鼓涨,冲击积聚。既然这股力量一不能化作刀枪之力,二不能化作施政之策,便只有一股脑地注入诗词,化作诗词。他并不想当词人,但武途政途不通,历史歪打正着地把他逼向了词人之道。终于他被修炼得连叹一口气,也是好词了。
        诗,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写的吗?诗人,能在历史上留下名的诗人,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员武将的故事,还要多少持刀舞剑者的鲜血才能写成。那么,有思想光芒又有艺术魅力的诗人呢?他的成名,要有时代的运动,像地球大板快的冲撞那样,他时而被夹其间感受折磨,时而又被甩在一旁被迫冷静思考。所以积三百年北宋南宋之动荡,才产生了一个辛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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