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小小说的特殊叙述策略

管季超0712

错位-----小小说的特殊叙述策略

                        -------读王培静的小小说选《家书情书》

                     顾   建   新

    所谓”错位”,是指作者为了达到特殊的艺术效果,有意改变小说的因果链,使小说的情节发展不再按照原有的逻辑向前推进,而出现人们意想不到的情景。由于截断读者的阅读期待,出现一种新鲜的局面,使人受到刺激,从而获得审美愉悦。

    “错位”的方式,在长中短篇小说中都可以运用，而小小说,因其篇幅的短小,因此,使用起来,由于矛盾的集中与强烈,取得的效果更突出明显。

    美国著名作家欧·亨利的《等待着的轿车》就是运用这种叙述方式获得成功的范例。小说写一个酒吧的外边停着一辆豪华的白色轿车，一个女子对一位穿着极普通的男子吹嘘,自称是富家女,外边的轿车正等着她。说完,她走出酒吧,径直向对面的饭店走去――原来,她只是饭店的会计。而那个男子却向司机挥了挥手:“开车!””――他,才是真正的富翁!女子真穷却装富;男子真富表面上却让人感到穷。这里,刻意运用了二重错位:一是女子的虚言与实际身份形成错位,这样写的结果,使女子的丑陋形象,较之直接描写更加突出,更给人无穷回味;二是穷女子与男富翁的正反身份倒错,带来的特别的艺术效果.作者在前边有意进行大量的渲染,给人造成错觉,形成了固有的印象。而结尾揭出的事实,却与人们的想象大相径庭。使读者在突然的”幡然猛醒”中体味并赞叹作者构思的巧妙,从中获得审美的享受。

    王培静是近年十分刻苦努力的作家。在不长的时间里,他接连出了几本书,而且作品的质量在不断提高。我曾在一篇论及他小说的文章中,提出他小说的重要特点是”写实”。而新近出版的这本《家书情书》,在构思上,有了新的变化――即继续坚持从生活出发的创作方向的同时,又注意了技巧的提高。这,标志他的创作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开始走向成熟。

    这本集子有多种叙述方式,其中之一是运用错位。

    《光棍汉与漂流瓶》是具有代表性的一篇。首先,是通过制造情感错位,来揭示深刻的意蕴。小说也用了二重错位:一重是阮小玉的作为:她被海子在大海中救了性命,发誓要”用一生来报答”他。结果,当生活发生变化,两人地位产生差异时,她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跑到了国外,一去不复返了。二重是小玉的女儿,在国外长大,对西方的虚伪产生极大的厌倦,她要寻找真爱。在国内的,只想出国;在国外的,期盼真爱。这个错位的设置,发人深思。同时,小说写小玉的违约错位,实际是给她女儿的行动做对比与衬托。小说的真正含意,不是重在批判小玉,也不是宣扬命运轮回,因果报应,而是通过小玉用这样特殊的方式寻找真爱的个案，表明西方社会对人们思想、信仰的侵浸。

    《出租妻子》是运用错位来揭出当前社会中,物质生活丰富后,人们的情感却发生异变,我们已经无法固守美丽的精神家园的严峻现实。这篇小说,可以说是笔笔转,在很短的篇幅里,出现了三重错位。一是男人赌博,女人用自己的辛劳为他挣钱。男人竟想出了将妻子”出租”给包工头的损招儿,违背起码的人伦道德;二是妻子本来是受害者,被骗沦为包工头的性奴隶与生育工具,但为了追求舒适的生活竟然背叛丈夫,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损害她自尊的人;三是当把妻子推向了深渊后,丈夫又得意地找了一个新情人。

    违背伦理的错位,违背人性的错位,违背初衷的错位,多重奇异的错位扭结在一起,,折射出当前光怪陆离的世相,提出了一个尖锐的社会课题。

    《一只叫王白雪的猫》从”猫”的特殊视角(这个视角选的甚妙,通过”猫”来揭露,有其玄妙之处:人不避猫,因此一切尽在眼中;同时,猫不会撒谎,也不必为谁掩盖,因此真实可信)写出了夫妻各自的感情错位:丈夫作为全省有名的作家,不是在网上与”美眉谈情说爱”,虚拟生孩子;就是亲女崇拜者的相片。而身为外国文学教授的妻子,则更甚之,竟在家中与”老外”偷情。两人的行为,既与他们崇高的职业背逆;夫妻之间也相互背叛。小说运用喜剧,讽刺的笔墨,写出了当前道德沦丧的悲剧。特别值得深思的是,小说的主人翁设定为有知识有文化的处于社会高层的人物,那么,普通的大众呢?

    其次,制造情节错位.俗话说:”文似观山不喜平.”小小说虽短,也须制造曲折,以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稿费》写顺子经常投稿而总不中。有一天,他终于收到了第一笔20元的稿费,结果却是邮递员姑娘为鼓励他,以编辑部的名义邮的。而后,他又多次收到的”稿费”,却是他自己出的钱,让城里打工的表姐邮的。由于反复曲折,有意制造的假与真的错位,使一个平淡的常见的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引人入胜。

    《过年吃肉》是一篇感人肺腹的好作品。小说安排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过年,家里煮了肉,满屋子的肉香。”我”和妹妹急着想尝尝肉,母亲却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先尝。接下来,突然出现一个读者意想不到的情景:父亲在灶间偷偷地大口吃肉。这里,作者有意宕开一笔,放开笔墨,大写特写父亲因”偷吃”的尴尬和”我”及妹妹的不满心理。作者巧妙的设疑,立刻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刻意制造的曲折,打破了小说的直线发展顺序,而最终揭出的原因却是:父亲拾到了一块长了绿色斑点的肉,怕有毒自己先尝。小说运用父亲”偷吃”与”我”和妹妹的不解与愤慨,形成了错位,把当时普通百姓恶劣的生存境况与刻骨铭心的父爱,强烈地表达了出来,给人以极大的震撼!这篇小说,读之久久难忘;当时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平淡的旅程》、《内部价》都属于这一类。是错位,改变平铺直叙的乏味;使本无故事的凡人小事,变成一篇篇情趣盎然的小说。

    第三,利用行动的背悖错位,写出人物个性的复杂，是小小说刻画人物的好方式。《报复》里的年轻人小于,原来是个爽快的人,敢于锋芒毕露地面对面地向他的上司熊科长提意见，结果受了治。后来改为在长城上写小字报,和卫生间骂人的方法,来进行”报复”,渲泄内心的不满。由先前的正确的光明磊落的正面提意见,到后来不正当的发泄,前后的错位,揭示了这个人物在生活挫折面前,性格发生了扭曲;展示了他内心世界的多个层面。

    小说中的错位还有多种。如不同人物存在的观念错位,反映着当前这个大千世界的多元化意识(《幸福的感觉》);理想与现实的错位,反映小人物生存状况的艰难(《我有房子了》);声张正义与随之而来的种种尴尬和困境的错位,反映当前法治的不健全和社会存在的腐败(《谁的悲哀》),等等。

    由此可见,”错位”在培静的小说中不是偶然而是经常地使用;不是随便而是刻意为之。这,应该是这本集子一个明显的特点。

    当然,如果把”错位”仅仅当成一个技巧去追求,去模仿,势必犯南辕北辙的错误。一切还要从生活出发,以真实作为文学创作的原则。

   王培静如果在已取得的成就基础上,在小说的艺术性上做更多的探索,力争有新的突破,那么他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本文作者:中国矿业大学中文系原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著名小小说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