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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作坊里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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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6-1-22 16:17: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手工作坊里的教育
1、
一向跟人表白“低调”,甚至说,我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低调——明白人一听,会心地笑,知道这是玩笑,或者冷幽默。但我唱歌,虽是左拉和沙翁的弟子,说话的确低调,哪怕偶尔激动,慷慨,也绝不高腔,绝不用神圣、高迈到无限接近于虚无的词语和句式。
比如写作,我更愿意看成是说话。即使偶尔写诗,我也更愿意当成说话——以正常的方式,说出自己的意思,确保对方能够看懂。“我来了,我看到,我说出”,据说,这是镌在司汤达墓碑上的文字。是否属实,待考。但我严重认同,并多次引用,以“看到”和“说出”,作为自己的写作意义构建。
现在我想“说出”的,是一个久违的词语:手工作坊。在农业时代,大家都很手工,但是经过工作文明,又到了电子信息时代,这个词语,往往与假冒伪劣产品连在一起,泛着不光彩的色泽。在一个无聊的会场上,我突然想起它,并把它打捞或者说打磨了出来——我迟钝地想到,我所做的事,无论教育还是写作,其实都在手工阶段:我的每一句话,每一篇文章,都是纯粹的手工制作,虽然经由了键盘,借助了电脑,但我打字时笨拙的姿势,不规范的动作,谁都可以看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就是说,连我的技术,都是“手工级别”的,更何况,敲打键盘、操作电脑的,都是我的“手的工作”。
2、
而我更愿意“说出”的是,教育,从本质上来说,也应该是手工作坊式的。
简单说,自古及今的教育,有两种形式:私塾式,学校式。学校教育的意义,不必多说,与之相对,私塾教育的意味,至少有二:
第一,规模不大,就像手工作坊,不大可能有“流水线”,也不大可能有“批量生产”,所以,那样的学生,几乎每个都是“限量版”的,不雷同,更不重复。
第二,速度不快。看禅门公案,很多大德都是,跟随一个老师,一参悟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而在这过程中,每一道工序,都由手工完成,都浸润着手工者的汗水和心血,甚至凝聚着手工者的精气和神韵。
此二者,是现代学校教育所不可比拟的。而我以为,这样的缓慢,这样的尊重个性,正是教育应有的题中之义。
只是我知道,当我以手工的方式,“说出”这样的意思,一定会有不少的人,暗笑我的陈腐和迂。但我仍然愿意坚持这样迂阔的看法,就像,我依然坚持这样“手工作坊式”的文字。我是很笨的人,而且,愿意越来越笨。
3、
阿常的追梦群里,组织讨论教学模式的推广,时间是在周六。因为家务耽搁,未能参与交流发言,监控结束时,敲了职下的话语,表明我的看法——
模式,简单说,就是一种“方法论”,即总结归纳解决问题的方法,并对它进行理论提升。所谓的教学模式,其实就是某种教学方法的梳理和归纳。而方法,它既然能够解决问题,就有一定的意义和价值。问题只在于,方法一旦成为模式,就可能固化、僵化、死板化。我们知道,尽管教学有其本质规律,但具体的教育情形,又有巨大差异,不一样的教师,不一样的学生,不一样的文化,显然不可能用同样的方法,更不可能用僵化的模式。正所谓“教学有法,教无定法”。
因此,方法不错,模式无罪——罪在不加选择的搬用,罪在大一统的推广。
但是,在近功近利的时代,在大一统的专制社会,在集权的强力作用下,没有什么“运动”不可以搞,没有什么“人间奇迹”不可能发生。集中学习某种方法,强力推广某种模式,一夜之间,举国上下都推行某种后来被证明滑稽可笑的东西,几乎就是这个国家“原罪性”的现象。置身其中,“被学习”、“被推广”也几乎就是我们别无选择、在劫难逃的宿命。就像,专制早已成为我们的生存背景——这样的东西,也许是我们所无法改变的。作为个体的教师,我们唯一可做的,就是面对,接受能够接受的,拒绝不能接受的;有所妥协,有所坚守,有所放弃,有所保留——既不全盘否定,也不全盘接纳。
支撑我们行动的,或者说支撑我们内心的,应该是对教育的思考,是对教育规律的遵循,是对教育良知和底线的坚守。这样的思考、遵循和坚守,应该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2#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18:07 | 只看该作者
4、
领导说到,今年的目标和任务很难完成——当教育简化到具体的升学层次和数目时,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我的意见——但是他说,我们仍然要盯死盯牢质量。我想到的是,对于明知道不可完成的任务,如果仍要努力去完成,是否会因此而不择手段?有良知的教育人,对于昏庸、糊涂甚至混帐的长官意志,该取什么样的态度?教育人,是永远的教育人,而长官,只是临时的长官,其意志,更只是临时的意志。我敢以契诃夫的名义作证:再没有比官场更盛产“变色龙”的了。
过去的官吏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现在的官员是:为官一任,政绩一时——莫非,差别在“吏”和“员”上面?或者在“过去”和“现实”的不同?
这是偶然间的感叹。现在想起这事,我想说的是,如果不分清红皂白,不管轻重缓急,所有官员都不断面临和被强化着“届”的意识,急功近利的“政绩观”和“工程风”就无可避免,无论是工业农业,还是文化教育。可以作为参考的是,世界知名的百年企业,大多是家族型的,虽然发展缓慢,甚至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们大多从容,能够走得更远。
如果,无论什么样的目标、任务,都要拼死拼活地去挣,去做,只会撑大混账的长官们的胃口,也只会让教育人更疲于奔命——这对任何一个真正理解教育、热爱教育的人来说,都是残酷的。
5、
偶然回头,看三二十年前的那些同学,和他们今天的状况,我总结了这样的句子:当年的差生大多发家致富,当年的中生大多当了干部,当年的优生大多研究学术。似乎还可以继续梳理:所谓的差生挣钱无数,所谓的中生享乐无数,所谓的优生辛劳无数。
这样的现象,我相信绝对是普遍的。如此,我们应该怎样看待现在的学生?应该怎样对待我们正教着的学生?
我特别感动于某个校长的话——每当学校新进教师,他都会语重心长地叮嘱:考100分的学生,你要对他好,以后他可能成为科学家;考80分的学生,你要对他好,以后他可能和你成为同事;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你要对他好,以后他可能会捐钱给学校;考试作弊的学生,你也要对他好,他将来可能会当官;中途退学的学生,你也要对他好,他可能会成为比尔盖茨或乔布斯。
可惜,我不知道这位校长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或者,它只是我的一个幻想,或梦境?
6、
有时想,教育,其实用不着那么多创造和创新。教育的元素,更多是恒定的,教育的发展和变迁,注定是缓慢的。一天天播种,一季季耕耘,不出意外,种子就会发芽,生命就会成长。只要有良好的气候,收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基于这样的理解,我总觉得,那些今天一个主张,明天一个想法,不断推陈出新的人,无论他表现或表演得怎样理解和热爱教育,我都觉得面目可疑,甚至心术不正。热衷于名词或概念的游戏,要么是功利心太强,要么是牟利意识太盛。
或许,这是社会转型期必然的“原罪”,是走向现代化过程中的“必要的丧失”。关于现代性,德国哲学家阿诺德•盖伦如是说:“现代性的特征,就是不断的创新性、合理性和思考性,以及一种与之相应的对一切社会秩序的不可靠感和变化形态”。不断地创新,就是不断地否定,不断地抛弃。很多时候,我们就像那只掰苞谷的猴子,不断扔掉手里拥有的,始终忙忙碌碌,却始终只有手里的那根棒子。
教育是文化的传承,教育最终也必然是文化。文化需要积累,需要沉淀。更多的时候,它需要安静,需要常态,需要一种不被影响和打搅的从容与优雅。就像那些生长的植物,其实只要有良好的生态,不被人为破坏的生态,就足够了。

3#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18:33 | 只看该作者
7、
越来越觉得,所谓的教师专业发展,其实是个技术意味过重的词语。一个人的发展,应当是全面的,整体的,持续的。就像一棵树的生长,它可能缓慢,但是绝不会有一刻停止生长,也绝不会出现所谓的根的生长,干的生长,枝叶的生长——这一切,都是自然进行的、同时进行的,即使我们在生物学里,作出人为的划分和区别,但树肯定不会接受我们的知识。
所以我现在更愿意说,教师的发展。如果非要划分和区别,那也只可能是生命和专业两个方面的“共同发展”——生命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意味着对世界的了解和认知,对人事的体察和颖悟。而在这过程中,自然也就伴随着策略的调整,方法的改进,意识的提升,诸如此类,其实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专业发展。
没有一个人是先发育身体,再发育意识的,就像没有一个人是先长大成人,再开始求知学习。在学习中成长,在成长中学习,这是同步的。
“同步”就意味着全面和整体,意味着和谐和统一。
而现在,我们过份强调“专业发展”,过度弱化“生命发展”,极容易误导和局限于知识与技能,极容易让教师以为,所谓的成长,就是上课,备课,就是多媒体和PPT——教育,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机械?
8、
我其实早已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每个人的不公平,早在受精卵着床那一刻便已经开始。在北京、上海受孕的,生来就是北京人、上海人,若是生在四川或福建的某个乡下,得付出不知多少努力,才可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命运,与北京人、上海人站在同样的起跑线上。
但是,如果一方面,我们在不断倡导和追求公平,以“更加公平”为目标和价值取向,另一方面,我们却日益明显地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不公平,那不管怎么说,都是有问题的。至少,是公平的内容和追求方式,有问题。
今天的教育也是如此。不公平的问题不再说了,因为那已经不时髦,似乎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现在时兴说均衡,城乡教育均衡发展,像春来时的流行感冒一样,热度越来越高。可是,在大力倡导和追求均衡的这些年里,我却发觉,城乡教育,竟然是越来越不均衡。
奇怪吗?也许不。某一年,有人说要“增加人民群众的投资性收入”,股市就上演高台跳水。然后,又有人说要“提高人民的幸福指数”,物价就像神九上天(现在虽然没上,但它尽早是要上的)般急速上涨。很多年前,我就悲哀地祈求过:千万不要涨工资,而“绩效”兑现前,我也曾忧心忡忡。道理很简单,工资是眉毛,物价是胡子,眉毛怎么涨得过胡子?
远了,还说教育均衡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均衡,但可以肯定,如果城乡二元差别依然存在,城乡教育就永远不可能均衡。而我所知道的情况是,在农村学校,不仅是优秀学生在“被掐尖”,优秀教师也在不断流失,再优秀的农村学校校长,也要想尽千方百计进城,哪怕在城里最差的学校,或者在城里较好的学校当一名普通的教师——这就是现状,悲哀的现状。
在追求均衡的过程中,越来越不均衡,就像,在追求公平的道路上,公平离我们越来越远——这,或许也算是“中国特色”吧。
9、
吴家小学“爱的书库”开馆仪式上,最令我感动的,是那帮孩子集体“哗变”。
尽管我知道,善好之事须低调进行,但学校教育里,还是应当有必要的活动,如仪式、典礼、宣誓之类,来洗礼,振荡,激发,向学生宣告主张,传导要求,形成影响——所以,年前建库时,就跟聪伟校长商量揭幕式,同时启动全校的读书活动。“最好放在开学时,主题就叫‘春来正是读书天’。”我建议说。
聪伟一如既往地憨笑着说,哥,安逸。
开学后正经规划。仪式时间不长,我建议学校上两个节目,既是丰富,也算展示。按聪伟的安排,除“暖场”的经典诵读外,另一个,是全校师生表演《吴家小学咏叹长调》。后者时间长,场面大,元素多,这就需要调度、整合。周三下午彩排时,我去看过一次。在冬日的暖阳里走着,看着,感觉挺好。但是我担心,乍暖还寒的季节,天公不作美。
不幸被我言中:周五一早,雨就下得淅沥索落。在前往一个会场的路上,接到聪伟电话,他郁闷地说,可能得改在室内,去掉节目。我也沮丧。但是我说,两手准备吧,说不定雨停了呢——话虽如此,心却不踏实。好不容易熬到散会,刨了两碗米饭,桌上酒菜还没上齐,我就搭车直奔学校去了。
聪伟正带着一干人在操场上准备。而各色人等正在前来的路上——因为捐建方“中国滋根”的牵扯,动静越来越大,市委副书记要来,副市长要来,统战部、工商联的领导也要来,加上滋根代表,教体局领导,媒体记者,活动开始时,又来了一帮企业家,二十多号不同方面的人物,齐聚这所农村小学,只为着一个目的:“为孩子点亮一盏灯”——这是聪伟为书库开馆拟的主题词。
两点,准时开始。雨虽然停了,操场上的风,却大而冷。所以我不断跟聪伟商议,压环节,砍节目——主持人跟孩子们宣布时,他们呆站着,但是很快地,演主角的100多号孩子,居然齐齐脱掉外套,露出穿在里面的表演服来,而其余的师生,也都鼓起了掌。
后来才知道,孩子们练了好几天,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公然抗旨。而接下来他们的表现,充分展示了他们的信心和决心。那么认真、投入,真的让人感动。尽管我一直揪着心,担心他们受冷,但同时又想,或者,他们正是因为那场景和气氛,而得到了振奋和鼓舞。

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19:04 | 只看该作者
10、
无意中,在大伟先生博里看到“悼肖成全兄”的题目,心里一惊,将信将疑看下去,居然是,肖先生病逝的消息。震惊之余,跟帖问:“怎么回事啊?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也没法想象了!去年,在宜宾我们见过一面,后来在成都的国培班上,当过他的学生,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这么快地去了?”
惊疑之余,想起与他的有限接触。
听到这个名字,有很多年了。最初,似乎就是 从大伟先生那里(大伟是我的前任领导)。那时,肖先生还在酒城泸州,做教师培训,却在省内广有影响。彼时我心不在教育,所以,也就只是听说而已。后来,又知道他到了成都,在武侯区做教师教育。我们两个单位似有互访,但我对他,仍只是知其名、见其人而已。不过,随着课改开始,因为好学,肯干,他很快就冲出四川,走向全国了,不少时间都在天上飞着,去各地讲学。
接触只有两次,都在去年。先是6月中下旬,省教育厅在宜宾开会,单位让我去参加大会交流,自然也有他——我讲的是精神共同体与教师专业发展,纯粹的个人感受和民间作法,没想到,刚下来不久,就收到他的短信,夸我讲得好,并要我把自己能讲的内容给他发一些,有机会时也好邀我出去讲。感激他的热心和鼓励,当时给过他一些材料,后来,却再没有消息。
去年11月,省级骨干教师培训班在成都举行,我是学员,他是主讲专家。课堂上,我曾举手回答过他的提问,记得他的微笑和肯定。下课后,他也曾招呼过我,彼此寒暄——我待人接物,一向淡然,只是隐隐觉得快乐,三年时间里,我们一定会有不少接触和交流的机会。
谁知道,那竟然就是最后一次。
“哀伤……”跟帖大伟先生的博文时,在敲出这两个字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好省略了事——人到中年,这样的离去渐渐增多,而且会越来越多,不免伤感。但我还是在伤感中,找出他给我们上课时的课件,重温的同时,似乎又看见那矮壮的身体,略带甜柔的声音。
11、
其实,我们做事情,很多时候没必要那么功利。过于功利,眼睛里便会只有那些功利的东西。为功利而功利,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反过来,功利心淡些,离功利的目标远些,眼睛就会看得更多一些,世界也会更广一些。或许,不为功利,反倒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收获,那样的东西,可能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我想说的,其实还是教育。如果为了质量抓质量,盯着成绩说成绩,年复一年地盯,日复一日地抓,可能会弄得大家都很累。盯的人累,被盯的人也累,抓的人累,被抓的人更累,只有累感,毫无生趣,久而久之,怕是想死的心都会有。曾经有句经典的台词,感情就像沙子,抓得越紧,流得越快,要是死死握住,掌心里可能就存不下多少——或许,真正的教育质量也是这样吧。
或许我们没有必要天天说成绩,天天抓质量,或许我们先做一些“外围”的工作,效果会更好。比如说,先解决兴趣和方法的问题,再营造风气和氛围,最后再考虑效率和节奏。再比如说,尽可能让学生爱读书,多读书,会读书——我一直觉得,一个孩子,只要喜欢读书,学习和成绩,就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反过来,牛不饮水强摁头,被摁的牛必定反抗,摁牛的人也尽然难堪。
教师也是如此。我始终相信,状态比方法重要,观念比行动重要,氛围比制度重要。所以,作校长的,与其天天说质量,时时提成绩,不如首先解决观念的问题,状态的问题,氛围的问题——只要教师喜欢教书,愿意认真教书,能够从教书中感觉到快乐和愉悦,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教书,知道该怎么努力把书教好。
也许,这与所谓的“高效”相背,但对教育而言,所谓的高效,其实是很值得怀疑的。教育是慢的艺术,教师的发展,孩子的成长,都是缓慢的,需要我们多些耐心,多些等待,多些从容,多些优雅。那种急猴猴的“抓”,那所谓的“一抓就灵”,如果不靠“兴奋剂”,怕是难以保证效果的。即使真有些效果,可能也像“伟哥”一样,不过是盲目的自大,是虚幻的强硬,而且,难有持久的发展。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古人的这话,显然说的不只是花柳,更不是花柳病。我愿意相信,这里面也暗含着教育的意味。
12、
早就知道,镇西是我师兄,但到“末日”之年,才跟他发生关系——通过有限的接触,感觉我们是被“耽搁”了很多年。
当然,责任在我。六七年前,我曾在“教育在线”呆过一小段时间,发过贴,似乎也建过所谓的博客。接下来的新年里,曾收到他寄来的一张贺卡。看到那如雷贯耳的三个字,第一感觉是不可信,但他当时的确是在那个学校。第二感觉,居然不是自豪,而是自卑——那么大名鼎鼎的人,若不是弄错了,怎么会寄我贺卡?所以,极其感动地收下,极其不礼貌地没有答复和回寄。
年初,给《教师月刊》主持专栏,想选用他一篇博文,先是电话,不通。后又短信,未复。走投无路时,才急中生智,通过博客,给他暗送秋波——真的是“暗送”,新浪博客有“发纸条”的功能。仍不得复,只好留言。
终于是联系上了。他说:手机换号了,给我回过“秋波”的,但似乎是我的博客拒收了。然后他说:“几年前,曾经因为敬重你佩服你,给你寄了一个新年贺卡,投进信筒前还对着我那潇洒的钢笔字自恋了好久,但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后来好像和一位编辑说起过你,要他代我问你好,也没有结果。因此,今晚收到你的留言,很是惊喜:那么矜持的谢云(和我表弟同名)也‘不耻下问’了,哈哈!”感觉得出,他也是欣喜的。
我只好一再检讨,表示惭愧,约定他到绵阳时,一定请客,吃一碗绵州酒店附近的“碗杂面”——那是他“特别喜欢”的。
没过几天,为一个专题策划,想向他约稿,这才有了QQ对话。“说实话,我真不想写。现在我特别不喜欢命题作文。”他说,“但是,你第一次‘求’我,我不写又太不好了。所以,我想想,争取给你写。”很谦逊,很随和,并非只因为我是他师弟。看他博客,但凡有教师询问,他总是有问必答的。对他这样的名人,名师,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容易。
寒暄后的对话,自然是有主题,有中心的,不过,内容暂时保密——但总体感觉,我们还是能够谈得来的,无论对人生,还是教育。所以,我期待着能够有机会,迅速地把这个“客”请了,免得欠着人情,也吊着胃口。
恩,对了,他就是传说中的李镇西。
13、
知行社四周年庆典前后,把贩年来积存的一些资料挂在博客里,茅卫东先生看了“年度人物”后,问:“男人都去哪里了?在颁奖?”――因为四个年度人物,都是女性。我玩笑着说:“恩,在念授奖辞。”雒宏军老师也感叹:“看来,女教师更优秀啊。”我回复:“呵呵,男的年度人物正在打造中,敬请期待。”
那时,似乎是可以期待的。所以“敬请”二字,我也说得信心满满。
但一年过去,这个“打造”工作,仍未完成,现在看,本年度怕是无法完成了――去年庆典时,趁着酒兴和激情,信誓旦旦的那位兄弟,有些像传统戏剧里的“负心郎”,热血only沸腾了几分钟,短得,似乎他自己都忘了曾有的誓言吧。
激情是容易有的,但激情,也是容易散的。就像人心。《天下无贼》里,黎叔感叹:“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是贼理,也有哲理。
做教育,也如此。每个教师都曾年轻,有激情,有冲劲,想上进,都曾设想、规划过教育追求和未来生涯,但,并非每个教师都能达成。随着岁月流转,雄心和激情,也会风云流散,不复再得。我曾感叹,人长大、成熟的过程,其实就是雄心和理想越来越小的过程。小是因为,生活的琐屑、破碎,需要人心的切合或妥协――同时,生活又是强大的,像汇集了水滴的波浪,置身其中,自不免被裹挟,被卷涌,主动或被动地随波逐流,起落沉浮:无论是短暂的情绪,还是漫长的人生。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对那位兄弟,我其实能够理解。一线教师,人又年轻,事情自然多,又任了一官半职,分管教学,公务必定忙。再加上,一家之主,还得考虑住房、生计,这样那样的大烦小事。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对教师而言,或者可以说,教容易,育容易,教育不容易?

5#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19:34 | 只看该作者
14、
禅宗六祖慧能在参学前,是个樵夫,以打柴卖柴为生。在市场上,熟人劝他放下架子,四处吆喝。慧能说:“买柴的自然会来,何苦奔波。”果然,就来了一位老者,看看柴说:“柴是干柴,可惜弯了些。”慧能笑着说:“弯柴不弯火,老翁是要买柴还是买火?”
读到这则公案,不禁想起乡下老家人的一句话:木匠眼里无废木。类似的话还有:只好弯木匠,没有弯木头。
刚好看到一则故事:一位教育局长,在一次校长培训会上,要校长们从一堆木料中找出一块有用的木头来。校长们不停地挑挑拣拣,最终,只有5个人找到了有用的木头,其余人看着面前的一大堆“废木”,茫然无措。这时,局长让他请来的木匠谈看法。
“在我眼里,每块木头都是有用的。”木匠说,“如果我要做一张椅子:平整的,可以做椅面;较长的,可以做椅腿;短木,可以做横挡;就连一块小小的木头,也可以做榫子。一句话,只要用得恰当,所有木头都是有用的。”
从杂志上看来的这则故事,结尾说,局长希望校长们,要求教师在对待学生时,做“木匠式的教育工作者”。故事毕竟是故事,这样的教育局长,不知道是否能够有,但木匠的话,无疑值得我们深思。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每个孩子都是为了得着成长,才来到世间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教育,也需要珍惜,需要肯定,也需要赏识。
无论如何,他们每一个,都是“天地间独此一份”。
15、
前段时间,有朋友在论坛上讨论,在信息化时代的今天,教师会不会被电脑、网络、教学课件取替。这其实不是什么新鲜话题。英国学者弗兰克•富里迪所著《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一书,即以探讨“教授死亡”的话题开篇。他注意到:在知识分子的知识权威受到广泛质疑的时代,教育和学习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要性。
“但不幸的是,在当代人头脑里,知识被赋予了一种肤浅的、几近平庸的特性。知识常常被定义为易消化的现成品,能够被‘传递’、‘分发’、‘出售’和‘消费’。” 富里迪说。
按他的说法,正是因为“知识越来越被视为技术性操作的产物,而不是人类智慧的成果”,后现代主义者让-弗朗索瓦•利奥塔才会悍然宣布“教授死亡”。利奥塔注意到,教授“在传播既有知识方面并不比数据库网络更胜任”。
这其实涉及到教师的作用和价值,这个古老的话题。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这是韩愈对教师作用的经典解说。传播道理、讲授学业,解除疑惑,这是他对教师职业的定位。在《教育漫话》里,约翰•洛克说:“导师的重大工作在于养成学生的风度,形成学生的心理;在使学生养成良好的习惯,怀抱德行与智慧的原则;在逐渐将人世的真情实况显示给学生,在使学生喜爱,并且模仿优良的与值得被人称赞的行为;在当学生正做这种行为的时候,给他力量和鼓励。”
这样的角色,仅凭电脑、网络、教学课件,显然不可替代。所以,新课程培训时,我曾跟老师们讨论一个问题:以今天的信息化手段,我们完全可以集全国一流名师,就教材内容授课,全程录播,挂在网上,让孩子自由选择学习,但是这样,教育是否就可以真正完成?
答案是否定的。新课程的一个核心理念是:教师是“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传统的观点,教师的职责,就是 “教书”,所以教师也叫“教书匠”。作为职业,“教书”自然偏重内容而偏轻对象。后来提出“教书育人”,指教师不但要教书,还要“教人”——教书,自然可以“以书教之”,“教人”却只能“以人教之”。这里的人,就是教师自己。所以教师所能教给学生的,不是书,而是教师自己。
基于这样的考量,参加论坛讨论时,我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尽管现实的教育里,有很多教师不过是在“教会学生如何服从”,但我依然愿意寄希望于教师,不仅能够教给孩子们知识,教给他们“人际交流和包容”的方法和能力,更能够以他们的人格魅力,带给孩子们良好的精神指引和人格影响。
对教育而言,这种指引才是重要的,这种影响才是深刻的。这也正是教师的作用,永远不可能被替代的根本原因。
16、
对“教教材”还是“用教材教”的问题,有了新的看法。
这两个词语,是课改刚开始时,专家们的总结。大致的意思是指,在课程改革之前,绝大多数老师,只是“教教材”,在课堂上,其主要工作就是完成对教材的诠释,对教材内容的传递。而在课改开始后,教师应当转变到“用教材教”——这是回应叶圣陶的说法:教材无非是个例子,解读教材,传递知识,都不是目的,通过知识形成能力,这才是教学的根本。当然,这仍是回应叶老的“教是为了不教”。
事实上,的确如此。
不过,作为“教材”的文本,对学生而言,多少总会有认识的障碍,接受的难度,理解的隔阂,“教”就成为一种必然。就像我们在“举例”后,总得有所说明,有所阐释一样。所以,真正的教学,其实应该是,先“教教材”,让学生熟悉、理解“教材”,然后,再“用教材教”,二者不可偏废,更不能够因为“课改”而断然否决和舍弃“教材”的作用。
因此,所谓的“用教材教”,不过是说,教师对教材的使用,不可拘泥,更不可刻板——尤其是对那些不好的例子,甚至是糟糕的文本,必须以自己的理性眼光,大胆加以取舍,适度予以替换。这其实就是“驾驭教材”,或者说对教材的“创造性使用”。
这似乎也正是吴非先生说的“不跪着教书”的一个方面。可惜,尽管“课改”已经十多年,还是有不少教师,只能按部就班地“教教材”,心甘情愿地奉“教材”为圭臬,做“教材”的奴隶。
17、
当我突然意识到,对中学教育,再也没有兴趣和激情时,不禁一阵惶恐。
我教过9年高中语文,作过4年多初中语文教研员,现在则是高中语文教研员。应该说,对中学语文是有所知,也有所感的。但是现在,我更关注小学语文,更感兴趣小学乃至学前教育。原因在于,目前的中学教育,已经被“应试”折磨得体无完肤,蹂躏得神形俱毁。
从抓毕业班,到从起始年级抓起,从盯死盯牢质量,到抓升学抓出血来,从“周六保证不休息”,到“周日休息不保证”……听听这些说法,就觉得,中学教育,已经恐怖到了什么程度。还有数不尽的考试和检测,屡禁不止的排队排名,形形色色的任务指标,抓A优B优C优,抓踩线生,百日誓师,等等,总感觉,抓质量的人,似乎都绿着瘆人的眼睛,一双双死盯着学生——绿或者不准确,红了眼的可能性更大,既因为过度的疲劳,又像逼急了的兔子,或者输不起的赌徒。
这样的经验里,越发觉得:似乎只有小学乃至更低段的学前,还“像教育”,还有教育的样子在。
接触到一些做校园阅读的NGO组织,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只做小学”,原因也在于,中学不可能有真正的阅读——从周一到周六乃至周日,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二点,学生哪有时间阅读?从初一到初三,从高一到高三,中学的教师,哪有心情和精力考虑阅读?考啥教啥,不考不教,中学普遍的“功利”,实在不可能有“公益”的份儿。
只是小学和学前教育的情形,也已不容乐观——学前教育小学化,苗头早起,势头渐旺,小学的考试、排名,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优生线和优生率一再水涨船高。 傅国涌先生从民国教育的角度,梳理现在教育的问题,感叹“今天的中小学,在整个教育体系中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因为它们是为升学而存在的,只是升学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尽管基础教育如此不独立,尽管“应试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但是我想,再不独立,也没有必要从一年级就开始瞄准高考吧,再不独立,也没必要从幼儿园开始,就向大学“抛秋天的菠菜”吧。
但现实已经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么愚不可及。而这样的证明,是多么让人失望,乃至绝望——对于教育,对于我赖以为生的所谓“美好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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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20:24 | 只看该作者
18、在今天谈教育,或者说思考教育,是很冒险,也很容易显得可笑的。因为今天的学校里,只有教学,没有教育。
关于教育教学的关系,我不想多说,但其区分,我想大抵如此:教学是授受知识,教育是培养能力,教学只关乎成绩,教育则涉及灵魂,教学只关注眼前得失,教育需考虑长远发展——在教学者眼里,只有分,在教育者眼里,才有人。
而今天的学校里,校长只说教学,不谈教育,老师只管教学,不论教育,因为所谓的教育行政部门,只认教学,而不问教育——所谓的教育质量,窄化为考试、成绩、优生率、升学率,所谓的教育思想,不过是盯死盯牢质量,不过是课堂结构改革,教学策略调整,教学方法创新。
所以,在很多教育者那里,只有分数、名次,只有一个个抽象的数字,而没有具体的人,生动活泼的学生。即使我们在谈论所谓的成果,罗列所谓的成绩时,也只有干巴巴的一个又一个的数据,而已。
只有教学,没有教育,这或许是当今校园最悲哀的地方。因此我曾感叹,我们的学生,只有学习,没有生活——没有生活,自然也就不会有鲜活的生命。
19、区内的教育,说起来是好的。无论中考,高考,升学数都远高于其他县区。一直以为,我们似乎也因此而骄傲,而洋洋自得。
但是我们忘记了,这所谓成绩的取得,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以今年的初三毕业生为例,近7000人的规模,我们预计的“国重目标”,不到1300人;即使一再“扩大优生工作面”,学校所关注的,那些能够考上各类高中的,也绝不会超过60%——就是说,如果只看重所谓的质量,只看升学率和考试成绩,其他的近3000学生,近3000个活生生的生命,不过就是陪练,是牺牲品,是被我们轻轻松松忽视掉的部分!
他们的命运谁会关注?他们的伤痛,谁能体会?这些教育的弃儿,我们所谓的“差生”——每次看到他们,我总会忍不住想:他们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
曾经有统计资料说,全国3亿学生中,被老师和家长认定为“差生”的,达到5000万,每6个学生中就有一个“差生”。而这一总数,相当于1个法国、10个瑞士、100个卢森堡的人口总数。
套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
感叹之余,我所想到的是,在统计学里,他们或许只是一个百分比,但对他们的家庭,都是重要的成员,对于他们自己,那更是全部,是完整的“一”。
20、同事从香港游学归来,交流心得,印象最深、让我最有感触的是,她说,香港很多学校追求的是,让学生一生都记住母校,让学生一生都与母校联系。
市内某校,近年来因高考暴得大名,无论数量,质量,都一流了,名校了,国重了,大规模了,建新校区了,办实验分校了——近2万人的超级高中,所谓的教育航母,或者,用他们自己的定位,“航母中的旗舰”。
但对这所学校,除了每年七八月,报纸的套红喜报,电视的滚动文字,街头铺天盖地的横幅标语,各种层次的状元,升清华北大的人数,上重点学校的个数,硬上线数目及比率,以及诸如此类庞杂的数据,我印象最深的有三:一是,校园的面积和气派,的确是“大”就一个字;二是,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学生自杀的传闻;三是,一帮从那里毕业的学生,将母校美誉为“全市第一监狱”。
那帮孩子,曾为他们的校长铺排过一则笑话——说是一头马,载货太重,走得太累,再不想动弹,把车夫急得半死。这时那位校长出现了,凑近马的耳朵,只说了一句话,马就开始拼命奔跑。车夫迟疑地问校长施了什么法术,校长淡定地说:我告诉它,再不耕地,就到我们学校来读书。
监狱和笑话,都是同事告诉我的。她的儿子,曾在那学校呆过。同事还告诉我,校庆时,儿子班上的同学,只有班干部等极少数人回去了,绝大多数同学,都在同学家里聚会——母校,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会是怎样的面目?
21、看过许多学校的宣传资料,说到学校成绩,总是说,他们为上级学校输送了多少优秀人才,但没有一所学校提到,他们曾经制造了多少差生;总是说,某位高官、政要,或专家、学者,或教授、名师,毕业于自己的学校,但没有一所学校提到,某个杀人犯或黑帮头目,曾就读于自己的学校。
想起前些年的北大、清华的校庆,感触更深——那样的沾沾自喜,那样的牛皮哄哄,那样的盛大傲慢,那样的表功表德,似乎一切都是“高大全”,一切都是“伟光正”。而更为牛叉的哈佛大学,在370岁校庆时,思考的却是“有什么内部矛盾和过分行为,会消弱我们的大学,或阻止它满足现代社会和人类的需要而作出贡献”。两相对比,不难看出彼此的心态、格调和境界。
只知道表功表劳,不知道反思追省的学校,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只罗列成绩经验,而不追思错误教训,只允许歌功颂德,只允许“形势一片大好”,而不能直面问题,甚至刻意掩盖危机,美其名曰河蟹、吻腚,这样的国家和民族,也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更多的情形是,庆典越热烈,越喜气,庆典后的光景,往往就会越冷清,越悲剧。
22、成排成排的课本,厚叠厚叠的资料,零乱堆放的哈达卷,桌上到处都是。窄小的教室里,每人课桌前,还有体形巨大的塑料箱,带轱辘的,装着各种各样的教辅,习题集,记录本……这样的情形,早在儿子读高中时,就多次看到,但再一次置身其间,依然觉得恐怖,悲从中来。
我就在这样的教室里,在书本和资料之间,好不容易安顿下一张椅子,开始听课。
高三,二轮复习阶段,内容是给材料作文的审题立意,正是我想关注的。授课的老师我很熟悉,也很优秀,虽是随堂课,课件很漂亮,准备很丰富。一开始,就出示前人评建安风骨的“意丰辞雄”,强调立意的重要,并以之为立意的标准;随后,又示例材料,多角度解说如何立意。但到训练环节,学生的立意,依然浅窄,见不出向度和广度,显不出深度和高度——虽然,那是所很不错的学校,而那个班,是学校所谓的火箭班,优生云集,高手林立。
课后交流,老师颇觉不安,解说,致歉。我说理解,真诚地理解——所谓立意,不过是见识和思想的体现,是一个人生活经验、心灵体悟的外化。而现在的学生,只有学习,没有生活,只有考试、讲评等应试的操练,而缺乏对生活的接触和融入,对阅读的体验和认知,单薄的心灵,怎么可能“意丰辞雄”?短浅的目光,怎么可能有超迈的识见?
有时我们会觉得,是学生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其实,表达不出来,或者表达不清楚,不准确,也只是因为想得不明白,不深透。早就有人说过,“语言即思想”这样的常识,可惜我们时常忽略。
23、不少的城里孩子,周末时,都要去各种“兴趣班”,学这样,练那样,古筝、提琴、钢琴,或者舞蹈、拉丁、表演。有的孩子高兴,有的孩子不乐意。或者开始高兴,后来不乐意,由反感而反抗。开明的家长,会顺从孩子,不强迫孩子,不开明的,则会反复唠叨,催逼,由言语到武力,强迫到让孩子厌恶,边练习边抱怨,甚至暗自咒骂——对所学的项目,也对家长的态度。
原本要培养兴趣的,不成想,却败坏了孩子的胃口,甚至会让孩子,终身厌恶曾经学过的东西,这正所谓“学了一门技术,恨了一门艺术”。
就算是在学校里,这样的情况,也普遍存在。所谓的学习,不过就是反复地抄写、读背,反复地操作、演练。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机械的、缺乏创意的程序里,学生学到了所谓的知识,却失去了学习的乐趣,创造的激情——学生普遍厌学,应该与此有关。而更宽泛地看,学生在学校里的受教育过程,也几乎就是“取得了成绩,却失去了生活”。
有则外国民谚说:“为了得到一根铁钉,我们失去了一块马蹄铁;为了得到一块马蹄铁,我们失去了一匹骏马;为了得到一匹骏马,我们失去了一名骑手;为了得到一名骑手,我们失去了一场战争的胜利。”
为了一根马蹄铁,最终输掉一场战争,如此惨痛的结局,是否也是我们时常所谓的“必要的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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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 16:20:50 | 只看该作者
24、
这些天,许多学校,都在讨论30%的奖励性绩效——去年的钱,现在讨论分配方案,什么时候能到手,还是未知数;相对于物价,升值还是贬值,也是未知数。但至少有指望了,应该是高兴的事儿。
但老师们的情绪,很纠结。主要的问题是,分配决策太随意:以前涉及的项目,突然取消了,以前没有的项目,莫名增加了,甚至拒不执行基本的规定。比如说,班主任的15%,被校长以“班主任工作不是班主任一个人作的”为由模糊掉,然后以加分的形式体现,而其分值,低得可笑。随意的加分项目,却很多:财务人员的数据录入,因为停电不能进行,晚上做就算加班;后勤人员外出领一下试卷,或送一次资料,就给加分——而所加分值,远远超出教师多上的几节课。
实施绩效的初衷,是要奖勤罚懒的,结果,却成了新一轮的大锅饭,甚至奖懒罚勤,成了校长平衡关系,牟取私利的手段——有不少校长,巴不得女教师都向他献媚,男教师都请他喝酒。本来不多的钱,不大的差距,因为这些因素,所谓的“绩效工资”,真的就成了“讥笑工资”。
如果我说,“绩效工资”其实就是一种阴谋,以“二桃杀三士”的方式,羞辱和败坏教师群体的人心,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对于通过绩效工资,来调动教师的积极性,我始终悲观。2009年,我曾说过:
“一个教师,如果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当教师,没有体验过教育的千姿百态,没有真正理解学生的千差万别,没有能够随着教育生活的变化而改变自己,调整自己,没有在教育过程中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欣悦,那么,他拿1000的月薪会觉得痛苦,让他拿10000的月薪,他照样会觉得倦怠。”
现在看,这话依然不过时。而且,在相当长时期内,可能都不会过时。

25、
有时我感觉,今天的农村,就是庞大中国的缩影。
很多年前,我写过一篇长文,《打工的母亲》,感慨农村只剩下“386199”部队——整个乡村,似乎只有妇女、儿童、老人、在留守家园。尽管那个时候,还要交皇粮国税,而现在已经不交了,但是“青壮打工去,种田童媪叟”,这句“剥”自彭老总的诗,仍然是今日乡村的真实写照:但凡有力气的,有技术的,都选择了在城市里生活,或者定居,乡村的命运,自然只有“没落”。
庞大的中国,现在也是如此——不只是“官二代”、“富二代”在不断移民,但凡有钱的人家,都想尽千方百计,要把孩子送到国外,“精英阶层”的流失,早已是不争的事实。还有很多留学生,哪怕洗碗端盘,作“洋打工”,受尽种种痛苦和歧视,也不愿意回来。媒体早有感叹:因为“上流社会”的弱化,中国正在进入“下流社会”——就像整个乡村,只剩下那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
更可怕的是,政府对这样的状况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他们的目标,是否就是这样的“天下大同”,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心寒,就像偶尔回家,看到我所熟悉却凋敝不堪的乡村。

26、
前几天,有人大代表说,中国现在有1000万公务员,而4年前,这个数据是600万。每年新增100万吃皇粮的,代表感叹说,老百姓再勤劳,也养不起这么多官啊。但是很快,这一说法就“被辟谣”,说,总数没那么多,不到700万而已;每年增加人数,大概在15万,而且都是有法可依、按需配置的。
实际的数据是多少,可能没人知道,至少,像我等升斗小民,是没办法知道的。按照惯例,官方的数据,在我们听时,凡是喜报,大多要打折扣,凡是噩耗,则往往需要增加——“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那就说我所知道的吧:我所在的市,原来的行政级别是“地区”,下辖现在的好几个市,后来被拆分,独立建制了四个市。我所在的区,是10多年前,由原来的一个“市中区”分拆而来的,以当时的市中区概念来看,我们只是其中的五分之一。1000万人一套“四大班子”,分成10份,自然“需要”10套“班子”,而相关的部门,自然也就“需要”10套。
古时候是把当官比作“放羊”的,现在仍然不妨一比:羊群规模没有明显的增加,放羊人却多出10倍,他们的“需要”,显然不只是原来的10倍。以前我所在的县,一个小小的广电局,就曾经有过一正六副的“豪华配置”。而刚刚看到的消息,广东某地的国土城建与水务局,竟然有19个副局长,加上正职,正好满满两桌。
想起《抓壮丁》的电影:你抓多少人,就可以捞个连长干干,再抓多少人,就可以捞个团长当当——不过,壮丁总是有限的,抓壮丁也需要心思、力气,甚至汗水、鲜血,而正科、正县之类头衔和人员,似乎是无限的。从数学上说,一群羊虽然规模有限,但只要愿意,就可以无限地分解下去。如此,实现短命隋朝杨尚希所说的“十羊九牧”,可能不会比共产社会更遥远。
当然我们知道,羊毛是出在羊身上的,而且,也只能出在羊的身上。

27、
我刚读书的时候,几乎每村都有小学,公社也有一所,因此叫中心校。记得,是以小学为主的,虽然也有初中班,但没有独立,所以叫“戴帽初中”——我就是从那所学校“戴帽”毕业的。
那时,没有打工之说,农村人口很多。当然,读书的孩子,也多。这是简单的道理。
后来,打工的人多了,农村的人少了,学校状况也就有了变化——先是初中单设,每乡镇都有,然后是撤并村小,齐刷刷地,不几年时间,孩子都集中到中心校读书了。
现在,情形似乎又有了变化:随着生源的萎缩,中心小学还在,但是初中校,大多撤并了,或者是几个乡镇合办一所,或者归属到中心小学——跟当年的“戴帽初中”一样,不过换了个新的词语:九年一贯制学校。就像百年前的辛亥革命,发型一变,服饰一变,就成了“柿油党”了。
以后的情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许多农村的中学,原本修得很漂亮,但现在的作用,似乎就是装灰尘,养老鼠。而据说,基本国策可能调整,农村人口有增强的可能——或许,领导们已经高瞻远瞩地把握住了这一趋势,提前为乡村教育的复兴和繁荣,作好了物质的准备吧。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总是有耳福听到,教育改革取得的“重大成就”——去年或前年,看到两句话,怕忘记了,姑且放在这里:他们满口谎言,我们假装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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