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军：容忍教师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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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军：容忍教师的“平凡”
  我是一名教师，教龄超过30年。我清楚，一个人在人生的起点，选择当教师，更多的是出于很个人、很实际、很世俗的想法。当教师，工资虽不高，但工作相对稳定，很少面临企业那种裁员、破产的情形。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有些人从小就向往那个高高的讲台和教师的广闻博识，向往永远在校园里与孩子一起成长，向往为国家、为家乡培养英才。但这些想法，首先是建立在教师个人的工资足以养活自己和家人，使之过上体面、有尊严的日子的基础之上的。否则，所有浪漫、高尚的想法，都不可能维持长久。
  总之，一个人当教师，最初的动机，其实既现实，又功利；一个人当教师的日子，无论是一阵子还是一辈子，很重要的考虑就是为了养活个人、养家糊口，为了过上富裕有尊严的幸福生活。这些想法，很平常，很“自私”；但又必须说，这些想法，很真实，很可爱，很符合人之常情。
  然而，这些真实、平常的想法，一般不能摆上中国社会的公共台面，不能见诸报刊、电视、广播，不能公开说出口。
  听一些模范教师报告，谈当教师的动机和愿望，十有八九是这样：“教师职业光荣”、“教师地位神圣”、“教师形象崇高”……还有一些说法更让人无奈：“尽管工资十分微薄，我仍然无怨无悔、任劳任怨”“抱持一颗红心，守住三分清苦，赢得一世荣光”“尽管多少年来，我当教师的工资，不足以让我养家糊口，但我仍然奋发自修、刻苦备课，埋头教书育人”……
  许多媒体在提到教师职业时，往往用一系列高尚的词语、名称来夸饰。当然，我赞同这些说法，这些说法很有道理，也能让教师产生庄严感与自豪感。但这些说法，也有另一面，它们过分拔高了教师职业精神品格的一面，却忽略了教师也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他们也有物质需求，也有平凡与庸常。
  单以义务教育来说，教师，实际也是劳动力，是精神劳动者，是智力的劳动者。政府是教师劳动力和智力的“收购方”，通过学校，将教师的精神劳动付出“输送”给学生。政府向学生提供的是义务教育，而教师为学校劳动，却不是义务劳动，而是有偿的。教师付出了辛苦的劳动，就应当及时拿到与劳动对等的足额报酬。这是一份公平契约，也是一份文明守则，标志着社会、国家的公平与文明。
  然而，面对自身权益受到的侵害，许多教师却选择忍气吞声、任劳任怨。这至少不是一种现代公民应有的品格。现代公民，理应是遵守契约、捍卫公平的。教师缺乏现代公民的品格，如何培养学生成为现代公民呢？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很多时候，教师一旦选择不任劳任怨和忍气吞声，要求对等、足额、及时的薪酬，很可能会面临解聘、饭碗不保的结局。所以，契约强势的一方，理应省思、检视自己的强势。
  我觉得，教师节来临之际，向教师身上镶嵌大量高尚、光鲜的词汇，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应该是明晰、明确教师作为普通劳动者的身份。教师已经付出了足额的劳动，学校应该及时付给教师对等、足额的报酬，不但不应有克扣和拖延，对超额、超负荷劳动的教师，还应有相应的奖励。
  在社会舆论中，应该宽容并正视教师的平凡与庸常。夸大、神化教师，对教师并不好。一旦把教师推向神坛，社会上就会产生对教师的各种“不容忍”，就会把教师身上的种种缺点无限放大，教师的生存环境将会变得十分逼仄。
  同时，作为教师本人，也必须自尊、自爱、自重，严于律己、诚实劳动，自觉追求高尚，绝对不能自甘平庸甚至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