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歌美学角度解读一首歌词的新旧版

管季超0712

从诗歌美学角度解读一首歌词的新旧版

作者：杨建波

由生茂作曲、李鉴尧作词、马玉涛演唱的《马儿啊，你慢些走》（以下简称《马儿》在六十年代初曾传唱一时，深得广大群众喜爱。

歌词首先应该是诗，具有诗的特质。《马儿》的歌词就是一首美妙的诗。

这首歌的歌词相当含蓄蕴藉。作者的主要精力用来写景，可是“说景即是说情”，“一切景语皆情语也。”透过那山、那草、那花、那风、那云、那小溪、那牛马、那竹楼，还有那楼前刺绣的姑娘，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作者那颗炽热的心、那腔火热的情。“马儿啊，你慢些走，慢些走”这一反复手法的运用，已流露了作者的眷恋之情；“别让马铃敲碎林中的寂静”，作者如醉如痴之状可见。七个“没见过”更蕴含着作者的欣喜、赞美之情。这里，作者不仅是在赞美边疆的自然风光，更是在赞美边民们的新生活。那丰收场上的喜悦气氛，那新村竹楼的欢歌笑语，那姑/娘绣/针下驾驶/铁牛的小伙，无不打上时代的印/记，无不在告诉人们/党/的领/导好，社/会/主/义好，难道/还用得着直/说吗/？说得太直了，欣赏者从艺术作品中获取的信息量不就太少了吗/？因为他们用不着进行欣/赏中的再/创/造，作品在他们面前充/其/量/只不过是/宣/传/画/而/已，更多的审/美/价/值/是没有的。

朦胧是诗美的重要标志。迷迷朦朦、半遮关掩、闪闪烁烁、有藏有露、如烟似雾的景象以其不确定性与朦胧性造成了一种间隔，引人联想和遐思，激发人探本溯源、穷形毕相的兴趣。有兴趣、有联想，才有欣赏。正如隔帘之月，隔水之花，虽看不清晰，却以其特有的魅力撩拨人去追求、去赏玩、去探求它的本态。汤显祖说：“以若有若无为美”，实乃至理名言。歌词的作者很懂得这一点，六个整齐的十字句，勾勒了一幅绝美的西南边陲少数民族的风情画，这幅画没有叫你一览无余、一眼望穿，而是让你久久地流连于、沉思于一种惹人陶醉的朦胧美之中，使你的感情在这种朦胧美中得到净化和升华。滴翠的青山层层叠叠，这里面正忙碌着闹丰收的人群；如茵的绿草葳蕤茂盛，这上面正出没着肥壮 的牛马；百绿从丛中，槟榔树下掩映着傣族的竹楼新村。

静中显动，以动衬静，动静相宜是《马儿》这首歌词的又一特点。“人在画中闹丰收”、“绿丝毯上放马年”，着一“闹”与“放”字，便化静为动、生机盎然了。动静结合的最好的是第二节：“我”骑着马儿在林荫道上漫步，林荫小道多小清幽，以至“我”被这无声的世界所陶醉，居然不忍心让马铃敲碎林中特有的寂静，以免惊动了正在楼前刺绣的姑娘。此处“我”恬适的心境恰与刺绣姑娘的文静状相合。但这里的静不是死一般的沉寂，它充溢着生命的活力。拨动琴弦的小溪增添了林中的静趣，习习的晚风更增添了心中的柔情。在以“静”为主的画面里，出现了小溪、马铃、晚风、吟唱的淑女和骑着马儿感受着晚风抚摸的“行者”，不仅取得了“鸟鸣山更幽、蝉噪林愈静”的效果，而且使歌词更富有灵气、生气、韵律、活力。此所谓“山本静，有水则动；石本顽，有树则灵”，意本幽，有人则活。

遗憾的是这么美妙的歌词在文化大/革/命/中却被“集体”作了大刀阔斧修改。改动后的歌词给人的总体感受是，它很象一部反映社会主义山乡建设成就的大型记录影片的解说词，又象是一组宣传画。这组画的题目是：山乡建设面面观。原歌词的作者，那么细致入微地感受大自然的声音、色彩，感受着生活的节奏、旋律，他把自已的感受移注到作品中抒情主人公“我”身上，使自已与之产生了异常谐和的统一。孤立的景物变成了有机的整体，静止的景物化为了活动的形象，普通的景物受到了情感的滋润，闪现出奇特的色彩。这样“化景物为情思”，歌词便达到了情景交融、妙合无垠的艺术境界。但是改动后的歌词却很难有这种功效，尽管歌词中保留“祖国我爱你”等句子，却没有引起欣赏者强烈的心灵震颤。原因是它只象照相机一样，把一个个改天换地的场景如实地摄入镜头，没有把它们作为作者情思的寄托和载体。歌词中缺少一个真诚的“自我”，因而显比较呆板单调。

文艺创作一贯是宁虚勿实、宁少勿多、宁空勿满、宁藏勿露的。《马儿》的词作者在这一点上也做得很好。“肥沃的土地好象是浸透了油，良田万亩好象是用黄金铺就“两句就把西南边疆的美丽富庶写出来了，用的是以实生虚的手法。“黄金”用来指代丰收在望的稻谷一类的庄稼，而金黄的稻谷是不会和鲜红的桃花出现在一个季节里的，词作者却不管那么多，为了抒情的需要，硬是把它们“拉扯”在一起，可是欣赏者却并不会去挑剔，反而觉得那么协调优美，这里用的也是虚实相生的手法。景不在多，有情则灵。词作者把自已对生活的深切感受和体验融注于几幅典型的画面中，提炼浓缩出若干虚虚实实的意象，把自然美、社会美、风俗美融为一体，有限的内容给人留下了无限的回味。而集体改动的歌词就不同，它从农业写到畜牧业、写到工业、写到交通；从社员写到干部、写到民兵；从平川写到深山、写到水库。写得何其满、何其实、何其真，唯恐漏掉了一点点。改词者只知道反映现实要逼真，却不知道要“避真”；只知道以美示于人，却不知道不以美尽示于人。整首歌词由一幅幅逼真的劳动场面组成，不留给人驰骋想象的余地。这样的歌词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却不是现实生活的艺术反映，因此也就难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假如原歌词和集体改词放在一起让人们选择，相信人们自然会选择那充满情韵的原歌词，因为文艺作品是以情感、形象和悠长的韵味取胜的。

             写于1990年，录于2020年圣诞节

附1：《马儿啊你慢些走》原版歌词

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

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肥沃的土地， 好象是浸透的油

良田万亩，好象是如黄金铺就

没见过青山滴翠美如画

没见过人在画中闹丰收

没见过绿草茵茵如丝毯

没见过绿丝毯上跑马牛

没见过万绿丛中有新村

没见过槟榔树下有竹楼，有竹楼

哎哎哎哎哎哎哎嗨哎哎哎

没见过这么蓝的天哪， 这么白的云

灼灼桃花满枝头

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

这一条林荫小道多清幽，

别让马铃敲碎林中的寂静

你看那姑娘正啊在楼前刺绣

路旁的小溪拨动了琴弦

好像是为姑娘的歌声伴奏

晚风扬起了温柔的翅膀

永远随着我的马儿走

祖国啊， 我爱你多采的风姿

我想看个够啊总也看不够，总也看不够

哎哎哎哎哎哎嗨哎哎哎

祖国啊， 我爱你这壮丽的景色

我愿看个够总也看不够

附2：《马儿啊你慢些走》改版歌词

马儿啊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哎

我要把这壮丽的景色看个够

社会主义建设改换了天地

劳动歌声响遍了田野响彻了山头

没见过一队队汽车云中走

没见过千里平川跑铁牛

没见过渠水滚滚山上绕

没见过天旱水涝保丰收

没见过深山密林修工厂

没见过公路通到深山沟深山沟

马儿啊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哎

我要把这大好的风光看个够

风吹那稻麦卷起了千重浪

漫山遍野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

碧绿的草地上牛羊成群走

新修的水库中鱼儿尽情地游

场院上男女民兵练武艺

田野里干部社员同挥锄头

眼望着新山新水新气象

怎不教人笑在脸上喜在心头喜在心头

哎……哎……哎……

祖国啊我爱你壮丽的景色

我愿看个够总也看不够